樂天仇看著擲出來的四點，臉上的冷色消退，從鼻腔里冷哼了一聲。

    在賭這件事情上，他就從來沒有輸過。

    越缺什么才會越炫耀什么，鬼王獨孤燼這樣大張旗鼓向著所有人宣告，恰恰是他心虛。

    他想把他們全部都從金光大陸驅逐出去，讓他們再也沒有辦法見到女兒，他就跟他賭。

    “好，你既然想給我養女兒，那我就暫且讓你養著。”

    ……

    幽冥，任嫣然得了這么一場突破，心中十分高興。

    雖然要被當著這么多人的面恭賀生辰是公開處刑了些，但是能夠突破元嬰，這些就可以不計較了。

    大殿之外，眾人也十分的乖覺，等她的突破一結束，他們就立刻朝著她恭賀：“恭喜少主突破元嬰，證道逍遙，指日可待。”

    盡管身為鬼王之女，她就是想要立地飛升也只是一句話的事，但聽到這些話心里難免還是會覺得爽。

    任嫣然朝著他們揮了揮手，心中想著難怪反派都喜歡在身邊放一堆拍馬屁的人，這樣被吹就是很爽。

    等她一放下手，原本從她身邊離開，讓她一個人在金光的包圍下獨自突破的鬼王又走了回來，朝著她伸出了一只手。

    這一次，任嫣然毫不猶豫就把手放到了父親的掌心里。

    然后，鬼王帶著她向著虛空踏出一步。

    他們眼前的景象猛地一變，從星城大殿后的臺階跟荊棘白骨變成了大殿門前，面前都是剛剛還在祝賀她突破元嬰的幽冥猛鬼，而她跟她的鬼王爹正站在大殿的臺階上。

    一見鬼王現身，眾人心中都是一陣激動，，在青龍、白虎和玄武的帶領下，就要再次向著現身的鬼王和他們這位新歸來的少主下跪，卻被鬼王以淡淡的語氣制止了：“不用跪了。”

    鬼王既然發了話，所有人忙止住了下跪的趨勢，在原地重新直起了身，見鬼王看向女兒：“未來。”

    任嫣然聽他對自己說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你在這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爹先去換身衣服。”

    “哦好。”任嫣然點了點頭，雖然覺得她爹穿這身就夠帥了，哪里還需要換什么衣服，不過還是乖順地道，“爹你去吧。”

    她已經看到在賓客當中的穆青青和落回地上的軍師了，趁著他去換衣服的這段時間，她正好可以跟他們說話。

    鬼王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然后轉身離開。

    走出一步，身影就化作青煙消散。

    任嫣然收回目光，看向站在臺階下的人，見到所有跟自己有過節的人都緊張又惶恐地朝著自己遞來一個笑。

    北海。

    在幽冥消失的鬼王身影從虛空中一步踏出，來到了波濤洶涌的海面上。

    在原本是虛空裂縫的地方，現在已經是平整一片，他在最后收掉這道裂縫的時候就沒有打算給留在里面的盤古神族活命的機會，只不過有人先一步把他們帶了出來。

    眼下，這個把他們帶出來的人就站在十幾步之外。

    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到來，這個穿著藍色錦衣的青年從原地轉過了身，在見到自己的時候，臉上露出了一個謙遜的微笑，然后對著自己拱手行禮：“晚輩見過天隕前輩。”

    在現身截下這只盤古神族的軍隊時，厲霄河就已經預見到鬼王會來這里找自己。

    只不過想著他還要給嫣然過生辰，可能會明日再來找自己，他還猶豫著要不要先回無憂城，結果就聽見鬼王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響起，說道：“在那里等著。”

    創世神化歸天地之后，神劍天隕就是神族最頂端的存在，以厲霄河的輩分，要叫他一聲老祖也不為過。

    別說是幾乎全部都為他所殺的盤古神族，就是厲霄河自己在感應到天隕的氣息時，也是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難怪他在下界之前卜的那一卦，就指向了金光大陸，說他要找的辦法就在這里。

    只不過他才行完禮，就聽鬼王說道：“我已經不是天隕了，伏羲族的小子，不要再用這個名字叫我。”

    “好的。”厲霄河從善如流。名字不過是一個符號，就像他一樣一個名字可以拆成好幾個來用，“獨孤前輩，晚輩是——”

    “我知道。”鬼王看著他，俊美的面孔沒有那層迷霧阻擋，讓厲霄河可以將他臉上的神色看得清清楚楚，“伏羲神族果然最擅長隱藏，裝的這樣弱小，把天道都騙了過去。”

    厲霄河聽出他是對自己不滿，知道自己先前闖進南園，然后又闖進無盡淵的事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而且他在此間的身份又是無憂城的人，就有些擔心這位獨孤前輩會跟自己算賬。

    他聽父母說過，天隕在神族的時候，性情就十分的冷淡，而且孤僻如今在金光大陸成了鬼王，性情怕是更加的難以揣摩。

    不過還好，鬼王下一句話就讓他放下心來：“但是你救過未來，這些事情我就都不跟你計較了。”

    厲霄河立刻松了一口氣，嘴上則說道：“晚輩知道，前輩算無遺策，就算我當時沒有貿然出手救未來，前輩也不會讓她出事的。”

    他在鬼王面前改口叫任嫣然“未來”改得非常快，讓鬼王對他的識時務又更加滿意了幾分。

    察覺到這一點，厲霄河順勢解釋了自己的來意，“晚輩前來金光大陸，是覺得或許能夠在這里找到阻止天地浩劫的辦法，先前一直受到規則限制，不敢讓真身降臨，還是感到獨孤前輩將此界化作神域，晚輩才能完全過來，正好將這些盤古神族給擒住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時空牢籠，將被釘在靜止的時空中的盤古神族展露了出來。

    這些現在凝固的時空中不能稍動的盤古神族一見到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鬼王，個個眼睛里都流露出恐懼——

    是他。

    雖然跟原本的神劍天隕已經不一樣了，但這個就是他！

    厲霄河原本想要打開牢籠，將這些盤古神族中的那個首領放出來，但是鬼王已經伸手。

    那冰冷修長的手掌穿過了他的時空牢籠，如同穿過毫無阻滯的水，在其中激起了一圈波紋。像抓一只魚一樣將那個首領從里面抓了出來。

    盤古神族這支小隊的首領雖然比起其他的手下都要強，但是在面對鬼王的時候，卻依舊害怕得不行。

    哪怕強行壓制，他的瞳孔跟獠牙還是在鬼王抓住他的那一瞬間就露了出來。

    鬼王看著他。

    這是他上一世的主人兄長的血rou所化，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他主人的后裔了，在自己面前卻害怕腳軟成這樣。

    這害怕得露出了獠牙，但是在他手中卻絲毫積攢不起力量反抗的盤古神族首領，就聽他的聲音冰冷地響起，說道：“廢物。”

    厲霄河在旁看著，忍不住在心中想道：“他們全族都差點被你殺了，剩下的又被你冰封了這么多年，對他們來說，你簡直就是死亡本身，當然怕你啊。”

    不過見這個首領嚇得什么都說不出來，怕鬼王會進一步發怒，他于是在旁開口道：“剛剛我問你們，你們偏不回答，不然我也不會勞煩前輩出面。

    “現在我勸你還是老實些，前輩問什么你就答什么，還能少受一些罪。”

    第128章 神界三族（四）

    厲霄河的一席話讓這個盤古神族的首領總算找回了自己的魂, 可是一開口還是控制不住聲音的顫抖：“天、天隕……你不是已經、已經……”

    看他開口都說不到重點，厲霄河在心中嘆了一口氣，想道：“我可盡力幫你了。”

    鬼王果然不欲與他多說, 只是將面前這個被抓出來的人拉近到面前, 用冰冷如淵的眼眸看著他：“你們是如何逃脫的？”

    他先前出手，就沒有打算留他們活口。

    不過既然厲霄河多事把他們帶了出來, 那即便是廢物也要利用。

    他想問的就只有這一個問題。

    這盤古神族亦知鬼王的耐心有限，奈何面對這死亡的化身在面前靠近, 他剛剛開口時聚集起來的一點勇氣又再次煙消云散。

    他牙齒打架個不停：“我……我們……”

    鬼王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 女兒還在等著他回去陪她過第一個生辰, 他手指一松就放開了這個盤古神族的衣襟, 抬手按在了他的天靈蓋上。

    厲霄河一見這個動作就知道鬼王想做什么。

    他打算直接搜魂。

    神兵暴戾，哪怕轉世了一輪, 行事風格也依舊直截了當。

    這一搜之后，這個盤古神族恐怕不死也得廢了。

    考慮到哪怕他們是違背了創世神的意愿，在三千世界大肆殺戮, 他們也依舊是神界三族的一部分，在挽救宇宙傾頹之時或許能夠貢獻一份力量, 厲霄河便打算開口勸上一勸：

    “前輩——”

    只是他才說出這兩個字, 鬼王就打斷了他, 看著掌下俘虜的眼眸古井無波：“再說一個字, 我就把你驅逐出去。”

    厲霄河立刻安靜了。

    二人的對話落在那盤古神族的耳中, 他也顧不上, 一雙眼睛只向上看著。

    這只手掌一落在他頭頂, 他就感到一股冰冷刺骨的氣息從天靈蓋上透了下來，滲入他的神魂，在他的記憶中搜尋著鬼王要的答案。

    他閉上了眼睛, 想要在這股摧枯拉朽的力量之下守住自己腦子里的記憶。

    他們這一族誕生于同源，只要相互靠近，就能夠共享記憶，所以每一個個體都知道發生過什么事。

    然而，他的反抗在鬼王面前不堪一擊，在那股龐大的力量灌注下來的時候，那點念頭也被摧枯拉朽地瓦解了。

    盤古神族在自己的意識中睜著眼睛，望著頭頂的天空，如同上一次被冰封的時候一樣，天外一劍在自己的識海中由虛轉實，朝著他刺了下來。

    一劍過后，他的意識消散，雙眼也變得空茫。

    這個軀殼里的東西就任由鬼王翻看了。

    將其他撥到一旁，沿著這記憶的迷霧一直向深處探索而去，鬼王終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看著眼前一片冰封將外面的景致都扭曲了，知道這是這些盤古神族還在封禁中時看到的景色。

    ——是所有還活著的盤古神族閉上眼睛以前，眼中停留的最后一番景色。

    還活著的盤古神族沉沉睡去，而他們身旁死去的那一部分軀殼卻生出了不甘和怨氣。

    就像被封禁在無盡淵底下的那支盤古神族軍隊一樣。

    只不過金光大陸封禁的盤古神族尸體怨氣始終沒能沖破無盡淵，可在這之外無數的世界，那些怨氣卻是沖破了天隕落下的封印，沖到了一處。

    看著這一幕，鬼王的神色變得越來越冷厲。

    厲霄河在旁并不能跟鬼王同步讀取記憶，但卻可以從他的神色中判斷他在這個盤古神族的記憶中看到的東西并不使他滿意，甚至令他忌憚。

    意識深處，鬼王仍然在看著這個畫面。

    在他面前，那一股股怨氣、不甘和執念從一個個世界里沖了出來，聚集在星間，化成了一個混沌旋渦。

    旋渦在星間旋轉，越轉越急，隨著怨氣、不甘和執念融匯，越變越大。

    等旋渦匯聚大到一個極限，從里面就現出了一個鬼王熟悉的身影。

    看著這個由盤古神族的執念、怨氣和不甘重新聚集起來的個體一步一步地從旋渦中走出來，變成他記憶中的樣子，鬼王負在背后的手指一點一點地握緊了。

    這由死去的盤古神族怨念所化的人，正是創世神的模樣。

    他赤著上身，光著雙腳，身上只穿了一條黑色長褲，腰間掛著一片掛飾，在他的雙手中持的還是開天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