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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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嫣然道:“我會的。” 她收回了手,方才浮屠城一認主,她就以神識探過了,見到了在其中沉睡的鬼面和羅剎軍。 幽冥鬼物的執念,不過就是陽間未竟之事,她能從這里回到陽間,鬼面自然也就能消去執念。 像軍師說的,浮屠城開辟一境,獨立于世界之外,神妙無盡,內里的一切都要她自己去探索;當年她娘親下來是從哪里找到了這件寶物,找了它來又是要做什么,也都要由她自己去查明。 見她收下此城,也接過了對鬼面的承諾,軍師站在桌案之后,便對她含笑執了羽扇拱手行禮道:“那屬下在這里就祝少主一帆風順,前程似錦,屬下告辭了。” “等——” 任嫣然原本還想叫住他,可是軍師在說完這句話之后,身形就如煙消散,在這廳中再也見不到他的影子。 良久,任嫣然感到小離湊了近來,聽她問道:“軍師去了哪里?他走了嗎?” “走了。”任嫣然再次抬起了手,掌心浮現出浮屠城的影子,她落到幽冥來,與軍師相處的時間雖然不算久,但是對他卻已經有了一些師長之情和欽佩之情。 她在陽間的時候,曾經羨慕過她娘親和她的爹們之間的感情,到了陰間,她又羨慕起了她與她的追隨者之間的情誼。 青鴻仙子任心緣,她究竟是個怎樣的人,才能夠牽動世間這么多的情為她堅守,為她駐足。 她不由得看向厲霄,問他:“過了奈何橋入了冥府的鬼會如何?” 厲霄河輕聲道:“尋常人入了冥府便是被洗去記憶,等待輪回。普通人一生安寧,到死身上也不會有多少殺孽,要再入輪回很簡單。” 任嫣然掌控了浮屠城,身在城中的人可以隨她的意念被移進來或者移出去,而且這個寶物還可以掩藏他們的氣息。 她心念一動,四人就從城中被移了出來,下一刻已經置身在奈何橋畔,見到河岸對面閃爍的冥府之印。 十三城大軍被打退了一部分,還有一部分正膠著在金色的符箓上,與冥府之力對抗。 奈何橋重新變得平靜下來,許多從浮屠城出來的老弱婦孺還在跟其他的亡魂一起,在冥府守衛的照看下安穩地度過奈何橋,踏上冥府的土地便化身煙霧,再重新凝聚。 這樣一遭,前塵忘盡,純凈無垢地進入冥府的地域。 任嫣然見到對面的大軍在與冥府對抗了一陣之后,終于徹底地敗退了下去。 冥府千萬年屹立不倒,是有理由的。 那些被軍師虛晃一招,做了他踏腳石的城主個個都盯著這個方向,心有不甘。 可惜,軍師已經不見了蹤影,而任嫣然他們的氣息被浮屠城遮掩,變得如同冥府的新鬼一般,他們也看不破這洞天法寶的障眼法。 在更遠處,無荒城城主把自己的女兒從琉璃珠里放了出來,現在正在同依舊穿著大婚那日的喜服的女兒相聚。 “爹!”穆青青經由了這一番劫難,重新見到了自己父親,淚流滿面地撲到他懷里。 “好了青青。”無荒城城主摸著女兒的頭發,拍著她的背,哄道,“沒事了,沒事了,爹帶你回家。” 任嫣然看著這一幕,想起了自己的爹。 她有三個爹,現在卻一個都不在她身邊,叫她只能看著人家父女相聚,心中好生羨慕。 而穆青青在停下哭泣之后,又紅著眼睛朝著奈何橋這邊望來,顯然是要找她的李郎。 應九幽在旁抱著手,涼涼地說了一句:“紅顏禍水。” 在他身旁的“紅顏禍水”干咳一聲。 軍師剛剛掐著時機,幻化成煙霧進入了還在他手中的浮屠城,現在任嫣然他們一出來,應該是可以見到他的。 可是任嫣然站在這里找了半天都沒有見到他的影子,忍不住轉頭看厲霄:“軍師呢?” 厲霄河站在她身邊,陪她一起看著這些被洗去記憶,重新化出身影的亡魂,說道:“他不是凡人,在陰間又修行了百年,有了這樣的修為,已經在鬼修的范疇之內。” 而無論是人修還是鬼修,都是修士。 凡人過了忘川,被洗去記憶,神魂上烙下冥府的烙印,就可以進入冥府。 可是修士進來,就要先被拘走審判,審清他們身上的殺孽,判定他們要為這罪孽在忘川河中受多少年的刑罰,等到一切罪孽抵消之后,才送他們進輪回。 聽他說得這么嚇人,小離捂住了嘴,任嫣然則微微變了神色:“軍師要被發落到忘川河里去?” 厲霄河:“不錯。”現在大概已經進去了。 任嫣然頓時想起自己剛剛在忘川河里見到的掙扎的鬼魂,她原以為里面都是些十惡不赦的人,可是沒想到修士死后入了冥府,也要在里頭浸一遭。 應九幽道:“這樣未免太不公平了。” 凡人的一生要經歷的事情比修士要少太多,想要他們拿起屠刀來護衛自己或身邊的人,更是寥寥無幾。 可是修士從踏上修道之途后就是逆天而行,往往與人相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人人手上都有殺孽。 別說是他,就是身旁這個看上去清白無害的厲霄,手上也沾過血腥。 他的目光看向了站在河岸邊的冥府之主,神情顯得有幾分陰狠,“若只是為了一己私欲而殺人,下來接受審判也便罷了,你們正道的人很多時候殺人是為了救人,就這樣替天行道,為守衛而行無畏之事的人也要被投入忘川河去,洗清他們的殺孽?” 這是誰定的規則?這不是笑話嗎? “幽冥千萬年來,都是如此。”厲霄河卻像是看淡了此事,對這些見怪不怪,“修行一途本就是逆天而行,往上走有天劫在等,往下走有審判在侯。” 在這條路上夭折了,或者是最后渡劫失敗了,僥幸保留了一縷魂魄落到冥府,也逃不脫審判跟輪回。 “否則外面十三城為何會為了一件可能提升修為,提升實力的寶物如此癲狂?” 在泉鄉奮力掙扎的他們,跟在忘川河里掙扎的亡魂,其實沒有什么區別。 他說完,最后看向了任嫣然,輕聲道,“走吧。” 任嫣然望著忘川的水,鬼魂落下去都是一樣蒼白透明,無比痛苦,她分辨不出哪個是軍師,哪怕再想把人從里面救回來,也沒有這樣的能力。 眼下,他們還要穿過冥府,到無盡淵去,她只能最后望了一眼面前的忘川流水,然后便轉過了身,同身邊的三人一起朝著冥府深處走去。 - 無盡淵在冥府的最北端。 四人已經成功進入了冥府,之后只要一路往北走就能走到。 冥府的規則管的是死人,不是活人。 但凡過了忘川的亡魂就要受到冥府的規則制約,可如果是闖過了冥府的活人,就不會受到影響。 他們四個一路朝著冥府北面走,路上沒有遇到任何阻攔,難怪軍師在把他們送到冥府之后,能夠這樣安心地離去。 “阿嚏!阿——阿嚏!” 小離連打了兩個噴嚏,走在任嫣然身邊搓著手,“好冷啊。” 任嫣然見她身上的衣裙單薄,兩顆鈴鐺都已經被凍得結了霜,一點聲音也發不出。 她倒是有心抱一抱小芍藥,可惜他們現在個個都是陰間鬼物的體質,湊近了只會凍到對方,根本不能取暖,四人都見到越往北邊走就越冷,甚至遠遠見到了雪。 冥府雖大,但也不是處處都有人煙,等到走過了冥府的居民聚居的范圍之后,路上能見到的人煙就少了。 大概是因為這樣的冷,普通的亡魂扛不住,若是硬要往這邊走,只怕會被凍住。 應九幽生在廣寒天宮,長在斷魂宗,極其厭惡這樣的冰冷,厲霄河看上去卻是神色如常,也不知是裝的,還是真的不受影響。 任嫣然留意著小離,見小芍藥凍得衣服都青了,于是說道:“小離我送你回浮屠城吧。” 芍藥就算再耐寒,來了陰間也是水土不服,要不是見她衣服變色,任嫣然都不知她扛不住了。 小離哆嗦著已經說不出話了,點著頭讓任嫣然把自己收回去。 任嫣然抬手一拂,她就在三人面前不見了蹤影,而應九幽也道:“把我也送回去。” 他再一走,外頭就剩下任嫣然跟厲霄河兩個人。 他們現在不能取暖,不能飛遁,只能靠兩只腳走,任嫣然問他:“要不把你也送回去?” 厲霄河拒絕了她:“不用。”然后又再自然不過地道,“我怎么可能丟下你一個人不管。” 任嫣然感到自己的鼻頭在微微發癢,大概是被凍得發紅了,可是面前的人這一張臉經過風霜雪凍,卻越發地顯出俊美來,這就很奇怪了。 見她盯著自己看,厲霄河露出一點困惑的神色,任嫣然回過神來,擺了擺手,說道:“沒什么,走吧。” 于是,風雪中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一腳深一腳淺地前進。 厲霄河不知從哪里摸出來兩根木棍,讓任嫣然拿了一根當做拐杖。 兩人在這天地間不知走了多久,終于見到前方再次有了人影,于是對視一眼,加快腳步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 幽冥,泉鄉。 剛剛被一路溜到忘川,見軍師就此拂衣而去的各大城與冥府一戰,被冥府之主鎮壓了一場,個個都灰頭土臉。 十三城聯軍被打得七零八落,內部聯盟更是因為軍師的離間而四分五裂,等到休養生息之后,少不得要再打幾場。 半月城原本依附于無荒城,可是花容夫人為報私仇,卻違背了無荒城城主的意思,現在無荒城城主也不再管她,只帶著自己失而復得的掌上明珠離去。 花容夫人沒有辦法,只好再尋了十三城中的倒數第二跟倒數第三,三方結集在一起,準備回去,以免一幫殘兵弱被兇猛鬼獸盯上,變成他們的盤中餐。 “真是晦氣,晦氣!” 花容夫人騎在馬上,連連罵道,和她暫時結盟的梵天城與四象城城主也這么想: “幽冥是死人的地盤,陽間人一個個學浮屠城之主來湊什么熱鬧!下次若再讓老夫看到陽間修士,老夫見一個殺一個!” “對,見一個殺一個!” 他們話音未落,卻是又感到在氣機感應范圍中出現了一股旺盛陽火。 三人霍地朝那個方向看去,見到一道身影出現在矮坡之后,朝著他們這個方向走來。 ——又是陽間人! 他們馭下的鬼物在這一戰中吃了癟,在冥府之印下元氣大傷,乍一見這個陽間修士,頓時兩眼發紅—— 血rou!大補! 尤其看著此人修為不高,絕對打不過他們,這些鬼物立刻就咆哮一聲,結成了三股洪流,朝著這個孤身出現在他們面前的陽間人撲了上去! 花容夫人、梵天城城主和萬象城城主也沒有要收束手下的意思,只等著看此人在他們的大軍爪牙之下被撕碎。 可是,這看似修為低微的陽間人一抬眸,整個空間卻像是頓時凝住。 那些撲到他近前的鬼物定在半空中,感到此間規則的束縛,一時間只顫抖了起來。 下一瞬,鋪天蓋地的青黑藤蔓自這本不該有植物的死地鉆出,拔地而起,絞上這三支大軍,相觸的一剎那就讓無數兇鬼灰飛煙滅! “渡、渡劫期修士……” 梵天城城主顫抖了起來,直接喊破了音,“是渡劫期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