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意外
小西紅柿的確很甜。 譚溪跑上樓之前往他嘴里塞了一顆,譚鳴嚼著果rou打開冰箱門,易拉罐啤酒凍得冰涼,刺啦刺啦地往外冒白煙。 樓道里譚溪說的那些零零散散的話又回到了他的腦子里,不以兄長的眼光來看她,他現在還能用戀人的立場去吵架么?手上還留著女人的體溫,上面的水跡早就干了,他心煩意亂地捻了捻指尖,仰頭悶了口啤酒。 他說,和他一起回家吧,對方說什么呢?我還沒有原諒你,道歉不是這么容易地事情。然后就跑走了,像只小鳥一樣,翅膀硬了他抓不到。 手機鈴聲響了,是卜晴的電話。 譚鳴皺眉,對方打來電話只有好事和壞事兩種情況,好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了——卜晴是他偶然招到手下做事的,近幾年查到了不少關于譚氏藥業疫苗造假的證據,已經準備遞交檢察院提起公訴了。 那么現在剩下的,只有壞事了。 他接了電話,對方單刀直入,“譚金義最近和檢察院那邊的人聯系得很頻繁,應該是在打聽人脈,需要提前公訴日期嗎?” “不用,由著他去好了。” “還有一個事情……”對方頓了頓,“申雁山你認識嗎?” 握著易拉罐的手陡然一緊,外面的雨下大了,伴隨著對方的話語,他聽見瓶身被捏出來喀啦喀啦的輕響。 “譚金義近一周和他聯系得很頻繁,這人之前不在他的通話記錄里。我原以為是檢察院那邊的人,查了一下發現是做生意的。我查過他近幾年的投資項目,明明在臨城沒有產業,前天卻買了海市到臨城的高鐵。”她記得譚溪有和她提起過,對方是一個出手闊綽的客戶,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了,臨城、申雁山、譚金義這叁個詞連在一起,總讓人隱約不安。 “企業投資說明會馬上就要召開了,假疫苗事件曝光后工資籌資一定會受影響,譚金義盼了幾年的肥rou要泡湯,保不準會做什么手腳……你和譚溪都還在臨城,那張高鐵票是不是太巧了?” 太巧了嗎?窗外的雨沒有要停的意思,他含了一口啤酒,嘴里全是又冷又苦的酒味。 “知道了。”譚鳴把喝空的易拉罐捏扁了扔進垃圾桶里,“你繼續盯著譚金義,讓證人做好出庭的準備。” 譚家,制藥公司……根植在他們之間的那塊爛掉的皮癬該拔掉了。 雨下了一夜,譚溪擁著被子睡得很安穩,醒來的時候筋骨都酥軟了,不知道她哥睡得怎么樣。 天在黎明時放晴,陽光普照,大地被雨水沖刷后煥然一新,這是個好日子。她看了一眼床頭上的木牌,指肚摸著上面凹凸的的痕跡。 早上上山的話應該能在中午之前回來,她要把這塊木牌還回去,改天再找單秋陽說明白情況。木牌上不該有她的名字,要陪著他看許多年日落日出的人,不應該也不會是她。 打定主意后譚溪便動身了,在路邊的早餐鋪子簡單吃過飯,踩著濕漉漉的臺階往山上走。 來到臨城將近兩個月了,她還從沒爬過西山,平時耗在老楊的面包店里,放假的時候又不愿意出門,便這樣從夏天拖到了秋天,沒想到還是以幫人還木牌的理由來的。 山色被雨淋得酣暢淋漓,石板路還沒干透,上山時還有些困難。她撐著旁邊的欄桿小心往上走,頭頂傳來寺廟的鐘聲,譚溪聞聲向上看去,離寺廟也不過兩轉的山路了。 早上登山的人少,寺廟格外清凈,隱隱約約還能聽見誦經聲。譚溪不知道該往哪處走,便隨手拉過一個路過的小僧問話,“我想幫朋友還一個廟簽,請問應該去哪里?” 小僧看了看她手里的木牌,“姻緣簽,施主要掛到廟里的結緣樹上嗎?” “不不不!不能系在結緣樹上,也不是來還愿的。這名字寫的不對,我只是想把份心意還回來。” 對方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引著她往里走,“那施主便跟著我來吧,不過今天廟里要接待客人,可能得勞煩施主稍等片刻。” “客人?” “嗯,我寺后殿還有座藏經樓,但因為年久失修,便沒對外開放過。有位施主說要出資修繕寺廟,方丈很重視這事,今天還要在法堂做佛事呢。” 譚溪點頭,跟著小僧往偏殿走,“那多打擾了,我還了木牌就走。” 過程很簡單,譚溪順手上了香火錢,離開的時候小僧給她指了下山的路,“西山的上山路和下山路不是一條道,從這處下山比較容易。” 是條幽僻的小路。 譚溪道了謝,剛準備離開,一道身影突然牽住了視線。 她一愣,瞇著眼認清了那人,“申雁山?” 對方也看見她了,緩步走過來,“譚小姐。”他臉上還是掛著淡笑,稱呼換了,讓譚溪渾身不自在。 “你也來寺廟上香?”申雁山穿了一身素衣,旁邊的小僧朝他問好,他點頭回禮,舉手投足間和譚鳴口中偽善的形象很難重合。 “好巧。”譚溪敷衍著往后退了一步,她哥不至于自卑到拿謊話騙人。 申雁山倒是不意外也不見外,從她旁邊走過去,“你也要下山么,不如一起?”他停在山路前回頭,“朋友之間也好久不見了,就當在路上做個伴解悶。” 對方態度溫和,拒絕倒顯得她太刻意了。譚溪抿了抿嘴,在后面落他兩步。 “聽說你哥哥也來臨城了。”申雁山緩步往下走,一階一階很悠閑。 他倆的事申雁山是后來才知道的。難怪譚鳴那晚撕破臉皮了來搶人,既然是親meimei,擔心他玩得臟也是情理之中。譚金義和他說那對親兄妹哪里是正常人,在一起睡過不知道多少次了,真是不知廉恥。 譚家哪里有正常人?奶奶控制狂,爸爸戀女,叔叔又是那副偽善的嘴臉……他知道譚溪有前科,倒是沒想到連譚鳴都是個瘋的。 申雁山想著就笑了,回頭看譚溪,女人的眉眼和譚鳴還真挺像。 “和譚鳴還在吵架呢?”對方不理他,他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笑,“他很疼你,聽說能拿命來換呢。” “什么?”譚溪一愣,抬頭對上申雁山的目光。 “你二叔說譚鳴能拿自己的命來換你,真的嗎?” 男人的笑像天上殘缺的細月,眉眼都擠在一起。譚溪被問得一愣,隨即感到有人從后面用手帕捂她的口鼻。一股劣質香水的味道鉆進鼻腔里,兩條腿立刻軟了下來,身體不受控地往旁邊倒。 沒有人接住她,額頭刻在了臺階上,鈍痛緩慢地傳來。 申雁山還站在原地,譚溪只能看見他小腿的部分,林間的風聲鳥鳴都如同漩渦一樣朝她涌來,視線變得模糊了,好像又出現了一個人,模糊的樹木、臉……黑布。 哥,救我。 她張了張嘴,意識陷入了一片黑暗。 “老板。”打手將人扛在肩上,“接下來怎么辦?” “從后門走,送到藏經閣的閣樓里去。”申雁山瞥了譚溪一眼,轉身又沿著原路慢慢返回,“一會兒還有場佛事要參加,你等她醒了再來叫我。” 打手扛著人從一邊的小路閃了過去,“諸惡莫做,眾善奉行。”他嘴里念叨著佛詞,往身后看了看山路。陡峭啊,來者去者,不要摔下去才好。 …… “你看見譚溪了嗎?”傍晚,譚鳴在門口等了半個小時無果,轉身走進了單秋陽的水果店里。 “她沒回家?”單秋陽一愣,他最近要去醫院看護,早早就準備關店了,“昨天小溪說要去爬山,中午就能回來,我白天在醫院里忙,還沒來及聯系她,估摸著應該在家吧。” “家里沒人。”譚鳴皺眉,看著手機里無法接通的號碼,心里隱約升起不安來,“她在臨城沒有別的朋友了嗎?” “應該沒有了……出什么事了?” “沒有。”他搖頭,最好沒有,“或許是我想多了。” 譚溪也已經二十五歲了,有自己獨立的生活,沒必要凡事都要和家人報備,他也不能把她還當十幾歲的孩子看……譚鳴安慰著自己,手指卻不自覺又撥了一遍號碼。也許是生氣了不愿意接呢? 按下最后一個數字,手機振動了兩下,一條彩信彈了出來。 譚鳴點開。 “啪嗒”一聲,手機滑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