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我不在的那天她去見他了,機會就是這樣離
譚溪小時候不認路,跟著她媽去公園玩,在旋轉木馬上轉了一圈發現媽沒了。從上午等到傍晚,公園要關門,她站在門口,手上還拴著她媽給她買的氫氣氣球。 公園的管理人員問她是不是走丟了,她說不是,走丟的是mama,她得在這兒等人回來。天已經黑了,管理員讓她給家里打電話,不然就要把她送到公安局里去了。 公安局都是關壞人的地方,她不去,哇哇亂叫著推開管理員往外面跑,結果一頭撞在人身上,她一看,是她哥。 譚鳴也走丟了嗎? 她抱著走丟的譚鳴大哭,還好她把他找到了,不然家里丟了兩個人,大家得有多傷心。 譚鳴還穿著校服,手掌壓著她的頭頂,問她在這里等多長時間了。管理員跑過來問譚鳴是不是她的家長,譚鳴說是,管理員便讓他趕緊把人領回家。小孩上午十點就呆在這里了,也不知道你們家長怎么想的,這么長時間都不來找孩子。 譚溪不走,說mama還沒有回來,他們一走mama就真丟了。譚鳴說mama早就回家了,還問她手上的氣球是誰買的。 她說,mama買的。譚鳴就把氣球給她扔了。 她哥絕對是嫉妒,mama帶她來了公園卻沒有帶他!譚溪大吵大鬧,在譚鳴胳膊上抓了叁道血印子。譚鳴不理她了,一個人在前面走,只有影子陪著他,好可憐。 夜路黑,她怕譚鳴害怕,跑了幾步又去牽他的手。不怕,牽著手就走不丟了。她哥聞聲停下來,低著頭問,你是不是傻。 回到家后譚鳴和她媽吵了一架,具體說了什么沒聽清,她媽哭著跑出去了,譚鳴進到臥室里去了,譚溪沒有地方去,就在沙發上張開胳膊抱住自己。 她不傻,知道如果不牽手就會走丟,新聞里走丟的小孩都再也沒有回來。可這一次是她主動放手了,譚鳴還會來找她嗎? 昏暗的房間,開口的紅酒,從椅子上摔下來的人。 紅酒開瓶后,為了不浪費就想要把它喝完,一個人的時候不要碰這種浪漫的酒精,譚溪沒有記住別人的告誡,在單秋陽走后又獨自開了瓶紅酒,現在躺在地上,身上桌子上灑的全是暗紅色的酒漬。 “叩叩。” 門外想起了開門聲,誰會在這個時間段來敲她的門? 譚溪躺在地上,朝門口看了一眼。雙腿都軟了,她掙扎著拽住桌布要起身,卻把上面的東西全都扯了下來,酒瓶、酒杯、餐紙盒……稀里嘩啦砸了一地。 敲門聲又出現了,比第一次要著急。不是骨節敲在門板上的脆響,而是手掌,掌心的rou和木門撞擊在一起,響聲急促又沉悶。 摔碎的玻璃碴把她的手掌劃破了,沒有開燈的房間里看不清,遲鈍的神經把痛感也拉扯得緩慢溫吞。 門外有人叫她的名字,譚溪扶著椅子重新起身,從客廳走到門口,五六步的距離被她跌跌撞撞走成了蜿蜒的曲線。 “來了——” “砰”地一聲,rou和門板相撞,譚溪扣住門把,身體挨著門歪斜地滑下來,像一灘液體灑在地上,她把耳朵貼在門上,啞著聲音問:“誰啊,單秋陽嗎?” 門外的人頓了頓,聲音傳過來,“嗯。” 譚溪伸著胳膊開鎖,外面的人把門打開,身體失去了支撐一下倒在地上,額頭磕在了人的小腿上,對方穿的拖鞋,她的臉頰挨著布制的鞋面抬頭,湊著走廊里的感應燈看清了來人的面孔。 “你不是單秋陽。”譚溪張了張嘴,粉色的舌頭尖含在口中,“你是哥哥。” 對方蹲下身子,伸手她從地上扶起來,兩個人的臉湊近了,五六個重影搖晃著重迭成一個模樣,譚溪定睛看了看,是熟悉的人,但為什么會在臨城呢? “你長得好像哥哥。” 女人吐著舌頭說話,字句不清。譚鳴把她從地上撈起來,打開燈看見一地的碎玻璃。他把人放到沙發上,轉身從廚房倒了杯水來。 “吐過了嗎?” 人還算乖巧,抱著膝蓋看他,呆滯的眼神聞聲動了動,“沒有。” “把水喝了,解酒。” 杯口湊到嘴邊,譚溪抿了一下,是甜蜂蜜。她抬頭看向對方,眉眼和譚鳴一模一樣,是刻在骨頭里的熟悉感。 “我不要喝。”譚溪把頭偏開,皺著眉把嘴抿成一條線。 譚鳴不逼她,對著水杯蹲在沙發前。女人的臉紅撲撲的,周身散發著酒香,偏頭鬧別扭的時候就像一條醉醺醺的河豚魚。他把“河豚魚”的臉掰正,“那你要什么?” “我要我哥。”譚溪把捏著自己下巴的手打開,“我想要我哥哥,他要是找不到我就麻煩了。” “你把這杯水喝完他就來了。” 屋子里安靜得像吸滿鹽水的海綿,輕輕一握就擠出苦咸的水,她就在這樣潮濕的滿溢的情緒里和那人對視了五秒鐘。 五秒鐘后,譚溪接過水杯,仰頭把里面的甜水喝完了。 齁甜,對方一定沒把蜂蜜泡開,最后兩口她覺得自己的喉嚨都被腌透了。下唇被咬住了,長得像她哥的人傾身趴過來親她,煙草味和嘴里殘留的蜂蜜混在一起。糖漬聲帶,發出的聲音又甜又膩。 “哥……”女人低聲輕叫,像被撓肚子的小貓。譚鳴親她,手指壓著兩頰的軟rou,把嘴角的津液抹去。 “我想要吹蠟燭。”她說,“插在蛋糕上的那個蠟燭。” 譚鳴打開手機,找出來里面的電子蠟燭,她對著屏幕“噗”地呼氣,虛假的火苗搖幾下滅了。 “這次想許什么愿望?”他說,膝蓋陷在沙發里,低頭舔她眼角的淚花。 “我想回家……你不要變有錢了,我想回那個出租屋里去。”想要回到在一切都沒發生之前,過著像爛菜葉一樣的日子,剛學會說下流的情話,卻能做被偏心的上等愛人。 “好。”她哥抱著她躺在沙發上,兩個人擠在一塊地方。 她住的房子破舊,沙發后面的墻皮脫落了,石灰粉塞滿了地板縫。譚鳴在后面輕拍她的背,“我們回出租屋里去。” “那錢怎么辦,你的工作怎么辦?” “不要了。” “房子呢?貝殼燈,落地窗,還有床……” “都不要了,你想要去哪里就去哪里。” 燈光晃的她刺眼,白熾燈在屋頂上燃燒,像夜晚的太陽。譚溪又想起來那天晚上自己放的大火,聽說她哥沖進去了,右肩被砸傷了。她扒開男人的襯衣去摸上面的疤痕,指尖被燙的回縮。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聽見頭頂顫抖的聲音,“只是不要再走丟了……” 眼淚,重影的白熾燈,被沖進下水道里的嘔吐物……記憶戛然而止,譚溪把新出爐的面包端出來,盯著焦酥的外皮愣神。 太陽xue突突地跳,她就說自己是譚鳴養的一條狗,打得再疼,喊一聲還是搖著尾巴跑回來。 那輛陌生的寶馬還停在巷子口上,一天了都沒有移動。日頭落西,譚溪離開店面,朝著轎車狠踹了一腳,反沖力差點把自己撂倒。 尖銳的鳴笛聲在響徹巷院,成群的家鴿在頭頂飛了一圈又一圈,譚溪都懷疑那些笨鳥的腦子都被夕陽烤壞了。是傻的嗎?繞著一個地方來回飛,就不能徹徹底底地走出去嗎? 路過樓下那戶人家的時候譚溪放慢了腳步,對方是電子鎖,連原來的舊門都換了套新的,打過蠟的門板锃亮,顯得她那扇脫漆的木門格外寒酸。 譚溪咬了咬牙,轉身上樓。 沒有動靜,樓下一點動靜都沒有。她下樓扔垃圾,上樓回家,再下樓扔垃圾,在那扇門前路過五六次,扯著嗓子反復地叫亮感應燈……那扇門仍舊是風雨不動安如山。 等又等不到,直接敲門好像又很慫包,譚溪盯著那把電子鎖,咬著后牙槽再一次上樓,關門的聲音震得窗玻璃都晃了晃。 她哥就是在等她主動自投羅網,就像樓頂轉圈的那群傻鴿子一樣,飛回去籠子一關,等著被拔毛燉湯。 居民樓的陽臺是半開放的,晾衣桿上還掛著新洗的衣服。水從黑色的胸罩上滴落,余暉如同打翻的果酒,狹小又破舊的陽臺被浸泡在里面,咕嘟咕嘟地冒著發酸的氣泡。 譚溪看著衣架上的胸罩,勾著手指挑起來,一伸一松,眼看著衣服摔死在樓下的陽臺里。 女人的嘴角勾了勾,鼻子下面哼出來冷氣。 十秒后,譚鳴的房門被敲響了。 門把轉動,男人似乎剛洗完澡,頭發都還濕答答地滴水。只穿了一層綢面的睡袍,領子招搖地開到胸口,隱約還能看見里面裹著的肌rou線條。 “有事?” 譚鳴倚著門框,居高臨下地看她,譚溪從對方的目光里品出來點的戲謔來,咬咬牙道,“我衣服掉你陽臺上了。” “哦,”男人無聲地笑,擦著頭發往旁邊側身,“那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