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發愣。

    千九微仰著頭，眼前一片紅，她也不知道是遲亦的紅唇還是她正紅色的帝袍閃花了她的眼。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遲亦從殿后走出來，威儀萬千，儀態萬方，從頭到腳都散發著姑姑的氣息。嚴肅，淡漠，脾睨天下，唯她獨尊。

    千九膝蓋一軟，重重跪在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咚’的一聲。

    哈博嚇—跳,“哎哎哎你那么實在干嘛?磕到沒有?快快快起來，重來重來!”這養在遲亦家的小姑娘要真磕了碰了他可不好交代.

    千九沒動，半闔著眼瞼垂著頭，呼吸極不平穩。四周人山人海，她在努力調整自己。

    ——她是遲jiejie，不是姑姑。

    ——她是遲jiejie，不是姑古?！@是演戲!

    ——這是演戲!

    哈博看了眼遲亦，那人眼神也一直放在千九身上，神情晦澀。有事情!

    抹一把汗，哈博果斷把助理推出去背鍋:“愣著干嘛?!趕緊扶人起來呀!“然后很快，千九第二次NG。

    哈博放下耳機站起來，深吸一口氣，“千九，‘恭迎陛下’喊大聲點，你崇拜女帝知道嗎?你身上掛著軍功，恨不得在女帝面前一蹦三尺高展現自己。”千九臉上一紅，她崇拜姑姑是小時候的事兒了，現在長大了，心境復雜好多，根本不能光明正大的展現自己的崇拜。

    她的愛戀傾慕，就算大家都看出來了，也要偷偷摸摸。

    “對不起，我知道了?！鼻Ь诺皖^道歉。

    哈博─屁股坐回去，擺擺手，“沒事兒沒事兒，新人可以諒解。”

    其他群演沒什么感覺，女二號和男主角對視一眼，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這個橫空跑出來的群演，脾氣暴躁的導演好像對她還不錯?

    遲亦雖然是制片，但從來不會在片場指麥別的演員。

    但!導演不是啊!光是他倆就挨導演罵了好多回!而后的戲份，千九終于找到一點感覺，只NG了一次。因為沒有鏡頭感，導演要切一個她的特寫。

    后來也沒找到，哈導說的口千舌燥，干脆讓她保持狀態看著遲亦，弄了個小搖臂在遲亦上方懟臉拍，才過了這條。這場戲—共NG三次，后續比較順利。

    千九想，可能是因為畫面里不用她出現了。她提著一口氣，等著導演喊卡。

    然而，那口氣在遲亦說話的時候，越吊越高。

    遲亦坐在高位，說了好大一通千九聽不太懂的話，最后站起來，說:“愿我人商繁榮昌盛，人壽年豐，國泰民安!”千九瞄見大搖臂從腦袋上空劃過，慢慢拉長拉長，應該是給了遲亦一個超長鏡頭。

    過了兩秒，導演喊了聲:“卡?！?/br>
    千九才猛地緩了口氣，驚醒過來。不止人一樣.連和姑姑說過的話，都一模一樣。

    姑姑也說過，愿我天御繁榮昌盛，人壽年豐，國泰民安。一模一樣的神態，一模一樣的場景。

    當時她站在朝陽殿里，有如這個將軍的角色一般，充滿了真心實意的敬佩，和自豪。普天之下最尊貴、最美好的女人，是她古古。

    導演還在和其他人寒暄，遲亦已經從殿后退出去了。千九連忙追上去。

    遲亦聘聘裊裊，不慢不快的走著。就連背影，也像極了姑姑。

    千九停下腳步，張了張嘴，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兩個字:“姑姑....”聲音不大，泛著虛，但足夠聽見。

    遲亦好似沒聽見，身形不頓，腳步不停。

    千九緊緊盯著她，呼吸一下快過一下，自己先沒繃住。

    猛地抬腳三步兩步追上遲亦，從她身后不管不顧的一把抱住了她。

    千九身量高出遲亦一截，剛好夠她把頭埋進遲亦頸窩里，手臂環在遲亦腰上，一圈一圈收緊。“姑姑..…."

    她出聲，帶著壓抑的哭腔。遲亦沒動，沒掙扎，也沒應聲。

    千九憑著本能又喊了聲:“姑姑...…."她幾乎要哭出來。

    這樣健健康康、活蹦亂跳、手握生殺大權的殺伐決斷的姑姑，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見過了。女帝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都埋在她的記憶里，不敢告訴別人，更不敢告訴姑姑，她有多想念。想念如姑古的耳提面命，想念姑古的諄諄教誨，甚至想念姑姑疾言厲色。

    遲亦一直沒有動靜，任她抱著。

    過了幾秒，她自己覺得不對，松手站直，深吸了好幾口氣才把眼淚憋回去。遲亦回頭，轉身，清清冷冷望著她，朱唇微啟:“剛剛業喊我什么?“

    千九細微的打了個寒顫，垂著頭不敢看她，勇氣一下子用完了，現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我之前說的話都忘了?”遲亦好像不打算輕易放過她，眸光平靜無波的掃過她的臉。電流一樣，刺人。

    “沒忘?！鼻Ь胖岚肷?，“對不起，我有點兒情不自禁，你和我姑姑真的太像了。"遲亦目光輕輕刮了她一眼，說:“下不為例?！?/br>
    接著轉身繼續不緩不慢的往休息室走。

    千九不死心，“你真的.......不是我姑古嗎?“

    疑點重重，她很難不去懷疑遲亦，為什么問她是不是真的?為什么和姑姑說同樣的話?為什么演女帝的儀態和她姑古一模一樣?遲亦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同樣的話我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澄清，千九，適可而止?！?/br>
    千九抿嘴望著她的背影，雙手垂在身側，死死握著拳頭，直到遲亦拐了個彎脫離她的視線，她體內那根弦才一下子崩斷，松懈下來。程南等她倆說完了話才噌噌噌跑過來，兩人一走她就跟過來了，勸退無數追著遲亦要簽名的人，好歹沒讓人往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