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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夢到姑姑而已。” 夢到姑姑死了,夢到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費,而已。 遲亦沉默了兩秒,推推眼鏡,揉了揉眉心,吐出一個字:“坐。” 這副要長談的架勢,千九根本不敢坐,她怕她憋不住全部說出來。 可一對上遲亦的眼睛,慫。 扭扭捏捏在對面坐下。 她聽見遲亦說:“我們談談你的姑姑。” 語氣是一貫的不容拒絕。 姑姑啊。倒是知道怎么讓她開口。 千九笑了笑:“姑姑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姑。” 收起笑:“也是天底下最不幸的姑姑。” 遲亦微瞇著眼,沒有錯過她一絲反應。 “百里是國姓,姑姑是正統的天御國女帝。先帝早逝,史官寫姑姑十二歲繼位,天資聰慧,有一代明君風范,實際那是年初,她才剛過十一歲。” 千九原本的嗓音是甜甜的類型,但她屬于那種一棍子打不出半個屁來的人,連帶著說話也是低低沉沉的,遲亦一直盯著她,臉色平靜許多。 “姑姑正月初八登基,司天監替她卜了一卦,卦象上說女帝而立之年必將崩逝,而后妖魔盡出,天御大亂。” 千九閉眼,停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又繼續說:“且女帝命無子嗣,只有將在女帝登基之年二月初二龍抬頭子正時出生的嬰孩養做儲君,才有一絲生機。” 她以前從來不信這些。 “很難相信對不對?” 遲亦沒接話,千九并不在意,扯了扯嘴角,接著說:“我后來倒是不得不信了。” “司天監為了吉利改年號為佑圣,監督姑姑收養了兩個儲君,賜名,賜封號。” 說到這里,千九突然想起什么,咧嘴笑了笑,“一個是我,一個是千樂。” 明明兩人同時出生,千樂看起來卻像是她皇姐,成熟穩重智商高。原本也是丞相家的嫡二小姐,就算不做儲君,也照樣是人中龍鳳。 千九不一樣,她爹是個小將軍,在她出生前幾個月死在了沙場上,她娘拼盡全力生下她也走了,家里除了一些家仆,半個親眷也沒有。 孤兒一個。 最親近的人除了千樂,就是百里遲亦。 “我一直以為有了我和千樂以后,姑姑就會健健康康的納妃,生子,然后慢慢老去。” 千九猛地低下頭,狠狠擤了擤鼻子,她快要憋不住哭了。“在我十七歲以前,我都是這么以為的。所以我任性,放縱,不聽話,常常惹姑姑生氣。” 千九一口氣說了好多,她刻意沒把面前的女人當作是她姑姑了。 “直到佑圣十七年冬,姑姑剛過完二十九歲的生日,立即就病倒了。” 那是生命突然枯竭的樣子,當時千九嚇了一大跳,跪在姑姑榻前不敢闔眼。 朝堂上千樂迅速頂了上去。 然后卦象成真,陸陸續續有怪物從四面八方冒出來,奇形怪狀,禍害百姓。 千九就是這個時候頂上去的。 領兵出征。 大年三十,在牧河津的營帳里度過。 怪物的數量卻只增不減。 次年二月初二,仍然在戰場上度過。 十八個生日,只有這一個,姑姑沒有陪她過。 清明的時候,怪物大批量減少。 千九抽空回了一趟帝都。 她至今也不敢回憶那個樣子的姑姑。 動蕩也是那個時候起的,這群傷人性命的怪物,居然還有人擁簇著保護。 打著保護冥冥眾生的旗號揭竿而起反對皇權。 千九被逼著再次出征。 她不想去,守在姑姑床前,舍不得姑姑,放心不下姑姑,滿心滿眼全是姑姑。 千樂和國師好像是這個時候來找的她。 一搖一擺,步步生蓮。 她說:“阿九,你想救陛下么?” “我自然想,沒人比我更想。” 說到這里,千九又停了下來,她抬起那只完好的右手,手指修長,正好蓋住兩只紅通通的眼睛。 遲亦了然,“她許諾了你什么?你答應了她什么?” 千樂生來就是個美人坯子,正紅色的宮裝穿在她身上,風華正茂。 她比千九更像個合格的儲君。 她說:“只要你讓出帝位,我可保陛下康健,安穩無虞。” 遲亦強忍著不適:“你信她了?” “哪能呢?”千九噗嗤一下笑出聲,“又不是三歲小孩子,聽她一張嘴就信了。” 千九笑著笑著眼淚突然掉下來,“可是連國師也替她擔保,我沒辦法不信,我從來都不想做皇帝,我只想要姑姑好好的……” 抬手抹淚,聲音越來越低。 當時千九想,千樂想做皇帝就讓她做好了,只要姑姑好起來,她就跟姑姑走,去哪里都行,就她跟姑姑兩個,不住皇宮,去其他好多地方,好好兒玩玩。 她答應的很爽快,可是千樂不信。 “我知道阿九不喜歡做皇帝,可你要拿出點誠意來,我才好幫你呀!” 遲亦眉心擰成一團,后面的事她大概能猜到。 斷臂,就是誠意。 對面的丫頭一個勁兒的在擦眼淚,書房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哭也沒有聲音。 “別哭了。”遲亦腦子里面嗡嗡響,不假思索出言教訓:“沖動答應的時候就該想到不會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