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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十九歲,他又怎么會真的不想走出這間按摩店? 世界那么大,即使看不見,也是欣然往之。 墻上的時鐘慢慢走過十一點,夜闌人靜,兩個人坐在小沙發上,半晌,誰都沒有開口再說一個字。 然而,這樣的沉默對于林曉來說,卻像是絲毫沒有意義,客觀事實如此,更改不得。 過了許久,林曉像是從剛才的情緒中順利掙扎脫身,輕輕嘆了口氣,神色也基本恢復正常,于是再次開口。 “方……”林曉頓了一下,似乎覺得直呼方馳的名字有些不妥,但是一時卻又找不到更合適的稱呼,只好說:“時間不早了,要是確定今天不做按摩的話……不過,我還是建議你再連續做幾天,因為……” “我后天一早的飛機,算上今天,滿打滿算,而且還要確保在明天不出現臨時情況下,也只能再做兩次。” 方馳開口,平靜地截斷他的話。 林曉咬了下嘴唇,果然不吭聲了。 方馳深吸了一口氣,思考了半天,現在也該是做個結論的時候了,他轉過身,直視著林曉的眼睛,那目光筆直而鋒銳,像是要透過那雙漂亮卻茫然失焦的瞳仁,一直穿透他的內心。 “說了這么多,我只聽到了你陳述的客觀原因,卻沒聽見你心里真正想說的那句話。” 林曉悚然一驚,直愣道:“什、什么話?” 方馳一針見血,平鋪直敘地問道:“拋開這些不談,我只想知道,從你內心來講,是不是愿意試試的。” 說了一堆有的沒的,跟他舉例子擺現實的,可就是沒聽到那句“我不想”。 “我……”林曉張了張嘴,后半句話卻卡在了喉嚨里,但心跳卻在瞬間加速起來。 方馳的審視能力太毒辣了。 這個問題對于林曉來說,也過于直白了。 見他語塞,方馳的神情卻在瞬間柔和下來,他彎了彎嘴角,篤定道:“果然,你愿意的。” 內心中最隱秘的、遙不可及的渴望就這樣被戳破,林曉一張俊秀的臉幾乎在同一時間紅了起來,他近乎掩飾,尷尬而激動地說:“可是……可是就算我、就算我是愿意的,我也……” 我也去不成辦不到。 我沒辦法讓自己在瞬間變得強悍堅韌,更沒信心能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去感受這個按摩店外的,迎面向我走來的那個世界。 “只要你愿意,剛才說的那些就都不是問題。”方馳聲音始終平靜,卻帶著不可名狀地安撫人心的力量。 “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完全不熟悉的外界因素、沒有接觸過的生活模式,這些都不是問題。”方馳笑了笑,說:“因為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林曉放在身側的雙手忽然握成了拳。 ——我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方馳盡量讓自己說得清楚明白,畢竟強心針只有這一劑,現在不用的話,藥效一過就登時作廢了,“我會帶著你,從你踏出這間按摩店的門開始,每一步看不見的、沒有走過的路,我都帶著你走,盲杖也不需要,因為哪怕腳下有一顆小石頭,我都會在旁邊提醒你,當然了,幫你把石頭撿起來再扔遠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更愿意看著你自己邁過去。” 一語雙關。 林曉握成拳的手臂都在簌簌發顫,但是他此時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方馳覺得自己平生都沒用過如此多的耐心去勸道安慰一個人,今晚也算是他的有生之年了,“你是我的私人按摩師,所以我會對你負責,這個負責的內容,包括但不限于你的安全、健康、財務,甚至……情緒,如果你覺得口頭承諾沒有效力,這些內容,我們完全可以寫進合同里,要是你對合同的真實性存疑也沒有問題,明天我會讓經紀人去一趟街道派出所,請你熟悉且信得過的民警過來,作為第三方見證,合同也可以放在派出所一份,總之……” 方馳笑了笑,沉聲道:“我答應的事情,就一定會做到。” 林曉依舊沒有表態,但是卻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眼眶一點點的酸脹起來。 方馳仔細觀察著他的神情和反應,倏然一見他眼底隱約蓄起的水汽,也驀地有些慌:“哎!哎不是……你、那個……小林師傅,不至于感動成這樣吧?” 林曉吸了吸鼻子,抬手飛快地在眼睛上抹了一下。 方馳看著他那雙被眼淚浸潤過后,尤顯柔軟濕潤的雙眸,失笑道:“這就哭了啊?小林師傅心理素質不太堅強啊,那……我再給你貢獻些淚點?我要是說,如果沒有彩排或者每場演唱會結束輾轉別的城市的間隙,我都會盡可能帶你出去走走,把我能看到人、物、景、事,都慢慢講給你聽,你是不是能當眾給我表演一個淚如泉涌啊?” 林曉也覺得在一個還不算特別熟悉的人面,突然前情緒失控有些丟臉,他勉強笑了一下,“你說的……都是真的?” 方馳挑眉,肯定回答道:“真的——不過鑒于最后這些關于不定時出去溜達一圈的承諾字數有點多,而且正規合同應該也不能這么煽情,所以,這只是我的私人保證,不過你放心——” 方馳手掌忽然覆上林曉柔軟蓬松的發頂,快速揉了一下,輕笑道:“方隊長的私人承諾,可比合同有效多了。” 林曉猝不及防,被他揉得腦袋一偏,但方馳很快將手拿開,仿若無事般問道:“所以,小林師傅現在能重新給我個答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