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冷淡
常安放下手中活計,轉身和他打招呼:“宋定?我們上次見過的。” 宋定淡笑:“嗯。” “不應該堵在門口,抱歉,我馬上就離開。”她很禮貌地說道。 “打擾到你了?”宋定根本不在乎,一直望著前方,慢慢抽煙。前方碼頭亮了,雖時間還早,人快速多起來,一群一群涌來,夏日炎炎,上午干活總輕松些,圖著早些休息,或是午間能稍微打個盹兒。 “當然沒有。”她搖一搖頭。 他象征性地勾下嘴角:“不礙事,你繼續(xù)。”宋定翻起賬簿記錄本,腦子里過了一遍關于常安的所有。 常安察覺到他的冷淡,自顧自收拾畫具轉移戰(zhàn)場。 “怎么這就完了?”李叔起身伸了個懶腰,方才睡意朦朧中耳邊有輕輕地低語交談,他沒睜開眼,直到收拾東西的聲音叫醒了他。常安和他說是要換地方,擋著人家了,“你別忙了,不是要送我爸爸上班嗎?下午老時間來接我回家就行。” 宋定聽著他們的動靜,望天啜最后一口煙,掐滅。 李叔想起還有這茬,抬手看一眼手表,“哎呦,我得走了!”常安沖他點點頭,李叔看了眼她的細胳膊小腿,眼珠子一轉看見身后的男人,“唉,這位小伙子——” 常安拍拍頭發(fā)裙子整理好自己,發(fā)現(xiàn)他正在和宋定說話,“姑娘家力氣小,你幫個忙抬一下東西,多謝啦!”拿了鈔票塞給他,匆匆忙忙開車離開。 只剩下他們兩人相對無言,常安先笑了笑,李叔每次都這樣,對于這種叁番五次的金錢行徑常安無可奈何:“不好意思,勞你做苦力。”常安覺得,宋定可能不喜歡別人用錢隨便使喚他做事,他并不低賤。 思來想去間,宋定已經(jīng)二話不說地卷起袖子擺弄那些顏料。等幫她把東西都搬到指定的地方,遞給她一張鈔票。 正是李叔趕時間時強塞給他的小費。 常安推拒:“這是你應得的。” 宋定搖了搖頭,“不需要,拿著吧。”語氣淡淡,卻不容拒絕。常安看他灰蒙蒙的神色,怕惹他不快,收下了。腦袋一轉看見早點攤,另外想了主意:“你吃早飯了嗎?” “沒有。”就算吃過也要說沒吃。 常安笑笑:“我請你吃早飯吧?”看他一大早抽煙,傷肺又傷身。 宋定淡笑了下,點點頭。常安隱約看見他臉上的酒窩,還沒看清便消失了。早點攤前擺放了兩個簡單的桌椅,她叫來老板,點了碗豆?jié){和一根油條。 “你要吃什么?”她問他。 宋定從自己的思考中回歸:“和你一樣就好。” “我吃的很少,你不一定能飽。” 宋定看看攤上有的東西:“那就來碗面條,加個煎蛋。”沒有錯過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驚喜。東西很快上來,綿甜豆?jié){冒著絲絲熱氣。常安雙手接過碗,又把那張紙鈔遞給送東西的老板娘。她的辮子斜打在左邊,宋定看她把頭發(fā)順到后頭,把油條一段一段撕開,泡入豆?jié){。 宋定刻意問:“你喜歡這樣吃?” 常安以為他覺得新鮮:“對啊。”她捧起碗,喝一口熱乎乎的豆?jié){,就看一眼他吃面。大半碗豆?jié){入腹,暖著胃,從腳底鉆出來舒適,常安的語氣也沾染輕快,和他分享:“我也喜歡素面配煎蛋,不過我一般午飯才吃主食。” 宋定笑笑,我不喜歡,只是我知道你喜歡。 “最好再來點醋。”她就著面條繼續(xù)評價,見宋定放下筷子加醋,可碗里還有最后一口面。 常安被他的反應逗笑:“這樣會酸!”宋定無奈搖搖頭,皺起了眉:“的確。”他剛嘗了一口,還是很難適應這種口味。 一上午,相安無事。 臨近中午太陽高照,常安帶起帽子,拿起速寫板走向他,開口比之前自然多了,“我給你畫幅速寫吧。” 常安覺得,他是很耐看,看著舒服,再看還是舒服。俊朗男兒誰不喜歡呢?誰還能免俗了?于是常安想了一上午,鼓起勇氣邀請他做自己的美術模特。 宋定答應了。 他沒有擺姿勢,按照她的要求點起煙抽,常安起稿,灰黑色的筆頭在紙上細心勾勒他的臉,深邃的眼睛,舒朗的眉,鼻梁高挺,棱角分明的下頜,短而細碎的發(fā)...... 她把速寫板遞給他,眼神認真:“如何?” 宋定低頭去看,片刻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 常安看著他微妙的似笑非笑:“怎么?” “我有那么好看嗎?”他的語氣和之前有所不同了,常安理解為是兩人比較熟稔的反應。話一出,這么直接的提問,他臉上沒有任何難為情,虛心討教著,換常安心虛了陣:“你不喜歡嗎?” 宋定只是在揣測,獲得一個嬌滴滴女孩的好感和親近有多難。他說了句喜歡,借來筆在畫像旁寫下他的名字。常安看過點點頭,“我記住了。我上次說我叫常安,尋常的常,安然的安。” 他笑容意味深長,點了點頭。 介紹完自己,常安心滿意足地把板子抱在胸前,“我要去吃中飯,今天下午不過來了,下回再見。” 他輕松和她揮手招呼:“再見。”帶著慣有的慵懶和從容。 女孩淡淡一笑,離開。 常子英中午帶她一塊去西餐廳吃牛排,要介紹個人給她認識。宋定沒有看遠處的他們,只是掛著淡笑看水面,等人上來匯報。 “昨晚上出了點事。”打下手的那人和他說。 地下的生意,兩人都很謹慎。宋定抿了抿唇:“發(fā)生了什么?”那人在他耳邊耳語一陣。宋定點點頭,“就今晚吧。”他伸進腰間,摩挲外露的槍柄,“得讓他們知道誰才是親爹。” 路上。 常安安安靜靜坐著,就是不問他要和誰一起吃飯。常子英自己賣的關子自己先兜不住,樂呵呵地說:“我說!是哥哥的女朋友,叫林鶯歌。你一會叫她--林jiejie?唉,”他“漬”一聲,“怎么怪怪的!算了,還是叫小歌姐。” “你說的是林黛玉吧?”常安看他很高興,談起她眉飛色舞,順著打趣。她和他聊起來:“小歌姐還在讀書?” “沒,她喜歡拍戲,在電影院里混著就是不出名,演些小兵小將的,”他轉過頭來看她,問“那最近有一部叫《西蘭芳草》的電影,你看過沒?” 常安認真思索片刻:“沒有。她演的什么?” 常子英語氣調(diào)侃:“有時間去看看,她在里頭演個賣花的姑娘,臺詞沒幾句,但挺好玩的,你知道她穿什么樣?” “不知。” “一身大花襖,還扎個頭巾!哈哈哈---”常子英實在忍不住,一想起來當時兩人買了票,特地坐影院里頭看,他找好久,都找不到她,她就給他指,他一愣,當場差點沒笑岔氣。 常子英年輕有為,身世背景極好,長相俊朗,身姿高挺,絕對算得上一個雍容華貴的翩翩公子哥,風流倜儻的驕奢人物,眾多女人物色的優(yōu)質(zhì)對象。 只不過不像伍正禧、李高山他們那幫二世祖愛玩兒,戀愛史不豐富,常安知道的只有兩個,一個是他大學同學,一個是他叔叔家的遠房親戚,兩段感情都不長不短,分手了也沒見他傷心過。 無論哪一個,都是稱得上是大家閨秀,門當戶對。但林鶯歌是演員。 她明白,常子英的母親和他整個家庭是典型的高門大戶,所秉承的理念并不會去接受這樣的姑娘作為自己的媳婦兒。 常子英還在絮絮叨叨說些玩笑,她勸自己不去深想。 “她們那個圈子,像你這么大的,多半都給自己找男朋友了。咱們安安,人美、心善、會畫畫,學習還好,多優(yōu)秀一姑娘啊!你跟哥說說,喜歡什么樣的?哥給你介紹介紹?” 常安鎮(zhèn)定自若,老神在在:“我還早,還早。不勞您費心。”淡淡瞥他,眼波流轉。 常子英才不放過她,“那你可以說說喜歡什么樣的?你爸爸給你做指導了沒?我跟你說,就我媽,天天拿著一堆照片在我跟前晃,連吃飯都不放過我,說什么‘大家閨秀,賢惠又持家’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現(xiàn)在,我連回家吃飯這事都是能躲就躲!” 常安:“爸爸不怎么干涉我。” 常子英點點頭,很同意的感慨:“其實我老子也不怎么管我,主要是那一群七大姑八大姨的,聚在一塊就愛聊這些,你少了個媽---”常子英今天心情太好,一時間有點飄飄然了,現(xiàn)下半句話吐出來,才意識到不對,來不及收回,只好硬生生吞掉。 常安卻知道他意思,沉默一會,淡淡回他:“其實我mama要是還在我身邊,也不會干涉我這些,她比我還不愛管事。” 常子英見臉上帶著笑,看起來并沒有心情不好。在心里嫌棄自個說話沒輕沒重,“哥哥不好,不該說這些。” 她溫柔的聲音甜絲絲, “哥哥,沒事。” 常子英嘴里像被喂了口雪花糖,暗暗地下定決心:這么好的meimei,這么招人疼的meimei,不能隨便讓個小子就給搶走了!起碼得過他這關! 午餐定在起士林大飯店,他下了車為她開門,伸手護住她的頭頂,又自然牽她的手過馬路,忽視常安這些年已經(jīng)長高了,長開了。 兩個人站在一塊牽著手,像情侶大過似兄妹。 眼看都要進店門檻,門童都彎下腰來歡迎了,她忍不住小聲提醒:“小歌姐兒要誤會的。”說罷動動被他牢牢牽住的手。 常子英反應過來,嘆息:“你怎么長這么高了,以前——”他瞧瞧自己的肩,放開她的手,在她的頭和肩之間比劃,“以前你連我肩膀都不到的!”又不禁感慨,“你吃什么長的,女孩子長這樣高做什么!” 一邊把手臂搭起,示意她挽住手肘悄悄說:“男人不喜歡女孩太高的,要小鳥依人一點才惹人憐愛。” 常安:“......” 天底下只有常子英這一種標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