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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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紹觀察片刻,確認無虞,取出第二根銀針,像之前那樣燙過,刺入拇指處的少商xue。 這次的痛感比之前強烈些許,依舊是刀尖割裂的痛感,獨孤明夷閉著眼睛,沒有作聲。 接下來的每一根銀針都如前處理,王府本就格外肅靜,又是在臨水的靜室,四面無聲,只有燭火燃燒的嗶啵輕響和銀針刺入皮rou的細微聲音。 第三針合谷xue、第四針陽池xue、第五針陽溪xue…… 第十針下廉xue、第十一針三里xue…… 扎到天井xue時針尖處驟然爆開一股難以言喻的疼痛,和之前的刺痛截然不同,也和獨孤明夷曾體驗過的任何疼痛截然不同,好像之前積累的所有疼痛都匯聚在這個小小的xue位上,剝皮裂骨拆rou拔筋不過如此,劇痛上下通行,往下直痛到左手指尖,往上則隨著脈絡遍布四肢百骸。一瞬間的痛感仿佛集聚了由古至今的所有酷刑,痛得獨孤明夷甚至不能思考,豆大的冷汗從額頭滴落。 他顫抖著用最后的力氣握緊右手。 一聲爆響。 樓紹詫異地抬眼,下一瞬忽然反應過來,匆忙拔去刺入獨孤明夷臂內的所有的銀針,迅速翻轉手臂,指尖壓上他的手腕。 細小的血珠從銀針刺出的傷口滲出,暈在漆面和脈枕上,樓紹診出指下紊亂的脈象,一時不敢相信那代表什么,沉默片刻,猛地后撤,拋給身后的同僚一個眼神。 同僚會意,立即上前,指尖搭上獨孤明夷的手腕。 診出脈象的瞬間,他臉色一變,頂著頗為難看的臉色回頭看了一眼,忽然也后撤,示意另一個太醫(yī)接上。 一個接一個,在場所有的太醫(yī)都診了一遍,面面相覷,從對方同樣難看的臉色中看出了一致的結果。 獨孤明夷才從那陣劇烈的疼痛中稍緩過來,面色讓花樹和月光照得越發(fā)蒼白,反倒襯出了格外清晰的眉眼。他懨懨地問:“脈象不好嗎?” 太醫(y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齊齊低頭,一個都不敢發(fā)聲。 敢說話的只有樓紹,他額頭上也全是冷汗,沉聲解釋針刺的原理:“針刺法判斷毒的依據(jù)是痛感,依次刺入體內,以銀針上淬的藥與毒相沖,顯示出的脈絡則與殿□□內的正好相反。殿下能吃住的針越多,外刺的xue位越接近心脈,皮下相反,” 他頓了頓,看了眼還在白帛中的五根銀針,以太醫(yī)署的判斷,獨孤明夷至少還能再忍五個xue位,“則說明殿□□內的毒距離心脈越遠。” 他吞咽一下,后面的話不敢直說,獨孤明夷卻低聲點破:“依太醫(yī)令的意思,毒是擴散了。” “……是。”樓紹本就是跪坐的姿態(tài),雙手按在身前,一彎腰就是個大禮,他緩緩直起腰,“非臣推脫,臣自知醫(yī)術不精,不能徹底驅毒,還請殿下恕罪。但臣仍有幾問。” “問。” 樓紹正色:“自上回例行看診后,殿下的飲食可有改變?” “不曾。” “怒氣勃發(fā)也易傷心脈,可有因政事或閑雜事動怒?” “不曾。” 樓紹一愣,以他對獨孤明夷的了解,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事情能影響這位冷若冰霜的攝政王的心脈。他沉默片刻,選了個含糊的說法:“可有……遇上特別的事情?” 獨孤明夷忽然睜開眼睛。 乍聽見樓紹的話,他腦中就跳出個人影,纖細高挑,穿間色裙時胸前別著桃枝,穿布裙時攏著一大把長發(fā),分明生了張漂亮的臉,偏愛亂笑,讓人忘了她的美貌,只記得她笑起來滿瞳的星子滿瞳的光。 ……但那算是特別的事情嗎? 特別到可以影響他的心緒,動搖他恪守的東西,讓他用以抵擋毒性的淡漠平和潰堤,對著劇毒敞開大門,放任那毒奔流著侵蝕心脈,早晚取他的性命。 ……他不知道。 沉默良久,獨孤明夷再度闔上眼睛,神色平和,淡淡地吐出如出一轍的兩個字:“不曾。” “……那恐怕是毒異變了。”樓紹的心驟然沉下去,這是他最不愿推測的結果,因為讓獨孤明夷心緒波動的一切外物都可以想辦法割除,來源于他自身的東西反而無處入手。 他深深低頭,“臣無能,請殿下恕罪。” 在他身后的幾位太醫(yī)齊齊低頭告罪。一時無聲,只有竹簾搖曳,躍動的燭火照出地上長長的影子。 獨孤明夷大概明白這架勢代表什么,自知事起他就知道他和尋常的孩童不同,不能大笑、不能大叫、不能吃外食……諸多“不能”越疊越多,一寸寸侵蝕他,幼時尚能偶爾舔幾口的糖塊到如今已成了除鹽以外沒有任何調料的飯食,尚能跟著父親騎馬出游的娛樂也只剩下三尺青鋒。 這些“不能”最終把他塑造成京中人談他色變的攝政王,冷漠、寡淡、不近人情,猶如龍首原上的機括一般俯瞰天下。 但獨孤明夷從不畏懼終將到來的死亡,他只是遺憾可能時間不夠,在此之前未能將幼弟教導成皇帝該有的模樣,接下來不知若干年可能要靠那個尚且稚嫩的孩子自己摸索。 他微不可聞地嘆了一聲,平靜地問:“還有多少時間?” “……不知。從脈象及針刺來看,毒距心脈尚遠,但此次情況突發(fā)……”樓紹頓了頓,收拾心情,膝行上前,替獨孤明夷處理臂上細小的針孔,“然則殿下不可放棄,臣翻閱過太醫(yī)署的記錄,此毒先前均以穩(wěn)定的速度擴散,故而能用藥壓制。此處突然變化,則說明有變動的可能,假以時日,自發(fā)退去或是毒性減弱也不一定。” 獨孤明夷沒有回應。 樓紹自己也知道這頂多算個美好期望,沒有多少可能,能說出口的還是翻來覆去早就說爛了的幾句:“總之,請殿下依照原有的飲食,清心靜氣,萬不可刺激心脈。” “我明白。” 樓紹點頭,收拾好醫(yī)箱,將要走,又憋不住醫(yī)者的心,低聲說:“殿下,實在不行,江湖方法,或可……” “那我罔顧人倫,罔顧父親的教誨,與禽獸何異。”獨孤明夷難得打斷旁人說話,語氣里帶著點不明顯的冷意,“今日勞煩諸位了,請回吧。” 樓紹讓他的語氣凍得一激靈,動了動嘴唇,終是更在乎自己脖子上的腦袋,沒再勸說,行禮告辭,由侍女引路出去。 待到直出王府,與他最親近的一位太醫(yī)忍不住低聲問:“方才你說的江湖方法,可是傳言里的那個?” “是。”彼此知根知底,樓紹也不怕他出去亂傳,“那毒燥熱,依古方,選四柱純陰的適齡女子,以此為藥引,陰陽相合,能把毒□□。” 那太醫(yī)聽岔了含義,反倒松了口氣:“陰時出生的女子又不難尋,身家清白、出身貧寒者想來也不少,殿下若是有意,許個側室的位置平了心結不就了了,何苦如此硬撐。” “倒竟也是個辦法。”樓紹一怔,倒是沒想到還有這種不見血的“陰陽相合”法,他苦笑著搖頭,“但只恐殿下毒發(fā)痛極難以自控,將那女子活生生折磨死啊。” 第15章 丹青 沒有條件也要創(chuàng)造偶遇 到底是沒有辦法,饒是集天下醫(yī)術之精的太醫(yī)署也只能按班就部,照著以往最穩(wěn)妥的方子準備,而另一邊,如愿的日子也過得按班就部,照舊看書、習字,閑來做做梓匠生意。 臨到四月底,手中的單子終于輪到了方少舒訂的行燈,如愿照著圖紙量好尺寸,立即殺去畫室找白蕪。 畫室藏在白氏車行后邊,不仔細看連門簾都找不著,如愿掀簾進去時室內果然只有一個白蕪,背對著門坐在桌前,不知正在做些什么。 她想了想,特地放輕腳步,躡手躡腳走到白蕪背后,稍稍俯身,指尖在她肩上輕敲兩下,壓出仿佛怨鬼夜游的氣音:“五……娘……” 兩個字吐完,下一句又陡然揚起來,恢復一貫清亮聲音,尾音天然地含著三分笑,“給你送生意來啦!” 白蕪一驚,手里的筆一哆嗦,“啪嗒”一滴墨落在稿紙上,暈開個不大不小的墨斑。她猛地轉頭,見是如愿,乍憋住的一口氣緩緩吐出去,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這才去看隨手勾畫的稿紙。 墨點倒是離草稿遠得很,白蕪轉成側坐,放下筆,故意說:“你屬老鼠的?進來都沒聲音,嚇得我把稿紙都畫花了。” “我的錯我的錯。”如愿趕緊認錯,雙手合十,拇指貼在額頭上,沖著白蕪拜了兩拜,抬起頭又是笑瞇瞇地瞎接她的話,“我屬蛇嘛,游進來當然沒聲音的。” “少來。幸好稿子沒涂壞,否則……”白蕪想再嗆她一句,面上卻沒憋住,綻出個笑來,她眨眨眼睛,憋出個毫無威懾力的威脅,“否則……信不信我拿你泡酒!” 如愿沒管她故作兇惡的威脅,真像蛇似地吐吐舌尖,手掌在桌沿一撐,翻身坐到桌上,湊過去看白蕪正在畫的稿紙。 白蕪極擅丹青,寥寥幾筆就勾出個花架的形狀,上方則描了略顯怪異的兩筆,如愿盯著看了一會兒,才認出那兩個弧應當是簡筆的罩子:“這是……花架?培育白雀瓊的那個嗎?” “嗯。”畫室里只有兩人,白蕪毫不避諱,只稍壓低聲音,“白雀瓊怕冷卻愛水,在揚州都只有半個月的花期,我在園里挖了水渠通水,水汽充足,枝葉長得還算可以。我想著能不能白日里多曬太陽,晚上加個罩子,悶一悶,也許能悶出花苞來。” “這若是能種成,白雀瓊在長安城里都能開,那論種花這一行,”如愿比了個拇指,“恐怕大明宮里的花匠都得哭著喊著求你教他們呢。” “你又胡說。”白蕪又瞪了如愿一眼,但她生得秀麗,這一瞪倒頗有些美人含怨的風情,她低頭看向稿紙,“我隨便種種而已,若真能成,最多……賣給商戶賺些零花還成,和大明宮哪兒搭得上邊呢。” “白雀瓊那樣精貴的花,只怕商戶不敢收,”如愿也垂眼去看稿紙,笑意漸淡的眉目顯出些不同尋常的嚴肅,后半句話低柔如同感慨,“只怕有人要借花獻佛啊。” 白蕪被她的語氣驚了一下,但她不太懂官場的事,不愿細想,信手推開桌上的稿紙:“不提這個,都不一定能開花。說你的事吧,你找了什么生意?” “……哎呀,差點聊天聊忘了。”如愿猛地想起來還有這回事,趕緊從懷里掏出圖紙,說話時語氣又自然地揚上去,和先前的嚴肅截然不同,“喏,就是這個,行燈上的圖案,能不能給畫個海邊的風景?” “海?”于是白蕪更沒把她的提醒當回事,瞄了眼圖紙,心里大概有個數(shù),抽了張新的稿紙,信手在紙面約三分之一的位置勾出隱約的海面。 她放下筆,點點稿紙示意如愿去看,“我沒見過海,畫不出新意,只能仿著前人的畫來作,并不好。你看看?” 如愿向來不挑,何況出自白蕪的丹青就沒有不好的,她左看看右看看,一臉嚴肅地點評:“不錯。”想了想,又從腰側取出炭筆,在稿紙的上半部分畫了兩個圈,“能不能在這里畫個月亮,這里隨便畫些云或者星星?到時候光透出來好看。” “這倒是好,還省得我想該畫些什么。”白蕪點點頭,吹干稿紙,起身往邊上放客單的木架上塞,“我得先畫先前的單子,你過半月再來拿吧。” 稿紙剛放進去,她視線一轉,瞥見邊上的冊子,稍作猶豫,把薄薄的冊子抽出來,又坐回去,“你近來有空嗎,我也給你拉個生意?” “什么生意?”如愿看看冊子,“書架之類的就算了,我就一個人,工期太長,客人等不及的。” “不是木工活。”白蕪說,“是寫話本。清平齋的。” “清平齋?!”如愿驚了,“西市那個清平齋?” “嗯。前些日子來找我的,訂了套畫冊,說是要做成附送的贈品。” 如愿心說不愧是長安城里最大的話本鋪子,白蕪的丹青定價不低,清平齋常在她這兒訂插畫,這回居然闊綽到訂一整套,還只是贈品。能在贈品上花這個價錢,別管心里到底是不是把客人當搖錢樹,面上總是顯得格外看重客人,也不枉滿城有閑有錢的夫人千金泰半愛去清平齋逛一逛。 她忍不住為清平齋的闊綽搖頭:“所以,還約你寫話本?” “不是約我,是滿城找能寫話本的人。清平齋要開分店,得招一批新的寫手,托我找找人。”白蕪實話實說,臉略有些紅,低聲補充,“當然,若是成了……我有些做中間人的傭金拿。但要我去尋旁人,我其實也有些不敢,” 她又頓了頓,看向如愿,“我想著你文章作得好,傳奇也寫得好,想問問你愿不愿意?” 如愿有些心動,想想又覺得不太行:“可應試文和話本是兩回事,傳奇也不太相像……” “五兩白銀。” 如愿一愣:“……什么?” “若是選中,一本五兩。”白蕪說。 聽聞在宮中做事,宮女一月不過一兩白銀,一本話本就能有五兩,如愿更心動了,吞了口唾沫,但她確實從沒寫過,只好咬牙婉拒:“可我沒有經(jīng)驗……” “余款也是五兩。往后還有分成。”白蕪補充,一口氣把清平齋那邊開的價全告訴了如愿,“三成。” 如愿:“……” “……成交!”在堪稱巨量的金錢誘惑前,她不得不可恥地表示屈服,摸摸鼻尖,“得寫什么?” “就在冊子里,我還沒看過。若是寫完了,直接去清平齋交稿就好。”白蕪看了如愿一眼,訥訥,“記得報我的名,那邊會記上的。” “放心吧,不會把你的傭金弄沒的。”如愿故意皺了皺鼻子,做出個苦哈哈的樣子,手上卻迅捷地把冊子和圖紙一同揣進懷里,跳下桌子,回頭沖著白蕪一笑,“那謝謝啦,我還真就去試一試。我回去……” “如愿!”她將要走,白蕪卻打斷她,頂著她混合著好奇和微訝的視線,滿臉通紅,睫毛不住發(fā)顫,“我想問問……上回同你、同你一道來的……” 這反應太怪異,也太明顯,如愿喉頭一梗,突然生出些不該有的煩躁。她按了按胸口,把這點莫名其妙的心緒歸結為可能要為認識的兩人拉紅線的焦灼,畢竟風月事中最尷尬的永遠是卡在當中、兩方都認識的那個倒霉朋友。 于是如愿實話實說:“我不知道。我也好幾天沒見著他了。” “哦……”白蕪顯然有些失望,“這樣。” “真的。他是道長嘛,我見他也得靠運氣,遇不上就是遇不上。我走啦。”如愿想想又說,“對了,如果你想見他,或許多去玄都觀走走,我就是在那兒遇見他的。” 她沒等白蕪起身說出相送的客套話,朝她一擺手,腳下生煙,直接掀了門簾出去,沒幾步就跑到了交錯的路口上。 一條路通向白氏車行,另一條則通向玄都觀,路上人來人往,如愿沒走多少路,挑著擔子賣麥芽糖和蜜餞的小販倒是遇上三個。她猶豫著要不要買點糖犒勞心煩意亂還即將為了話本刮盡腦油的自己,一抬眼卻在街對面看見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