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席辰還在跟姚薇薇討論著兩人之間的“必要接觸”, 可姚薇薇心不在焉地聽著，視線一瞥，突然看到了不遠處出現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

    那是個頂著金色頭發，穿著一身黑色燕尾服的外國人。

    姚薇薇皺了下眉, 這個人她曾見過一次, 在之前陪姚廣勝參加的飯局上。

    那次飯局, 姚廣勝請了不少有過交際的外國商人。她記得這位好像也是個英國人，名叫克魯斯, 是一位同益生商貿有過合作的外國采購商的朋友, 也是跟著那位采購商一道過去的。

    今天之所以來參加這場訂婚宴，主要是姚薇薇想試試看，能否從趙家人的態度中，判斷出郊外那個趙氏煙草廠有無蹊蹺。

    之前幾天, 她曾派人去市郊的趙氏煙草廠調查過。只是那邊管理得尚算嚴格, 普通工人只能在后面工序的廠間待著, 彼此也沒什么交流。

    煙草采摘送到煙草廠后，都需要先經過高溫蒸制和烘烤，這是煙草提味的關鍵。如果趙家真的動了手腳, 也應當是在這一步做了什么。

    可是那烘烤間因為高溫, 平常都是緊緊封著無法進去。又因為趙氏的工人每天工作強度不小, 彼此都不怎么說話，貿然找烘烤間的工人打聽也肯定會讓對方起疑心。

    所以姚薇薇沒能查到什么證據，甚至也有些質疑先前的判斷。

    但當姚薇薇看到克魯斯的那一瞬間，黑白分明的眸子中突然閃過一道光，然后她輕笑著挑了挑眉。

    這還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這位克魯斯先生，家族中做的正是鴉片生意。據說他們家在英國的殖民地印國，有大量種植著鴉片的土地。

    那日飯局上, 這位克魯斯還曾對著姚廣勝旁敲側擊過，想要同姚廣勝合作走私鴉片，只是被姚廣勝四兩撥千斤地婉拒了。

    鴉片這種禍國殃民的生意，姚廣勝絕對不可能碰。

    根據民國政府的律法，華國是禁止銷售鴉片的。可是即便如此，暗地里，英國的鴉片商人仍在從印國向華國走私鴉片。

    這樣的事并不新鮮，袁維廷之所以手里有錢，也是因為背地里和這些鴉片商有自己的交易。北邊對鴉片這種東西，頗有種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意思。

    但席世濤卻對這種東西深惡痛絕，霸道帶著兵連端了好幾個鴉片的走私渠道，搞得那些鴉片商人頗有怨氣，最后一溜煙地都跑去了北邊。

    如今華南的鴉片的銷售渠道已經變得很窄。那些吸食鴉片上癮的煙鬼們，只有通過黑市才能買到。原本沒碰過的，知道那不是什么好東西，主動去嘗試的也不多了。

    這會兒，克魯斯這個鴉片商居然來參加趙家的訂婚宴，姚薇薇并不覺得是他和趙家有多么好的私交。畢竟這克魯斯到上海灘才一個多月，之前從未踏足過華國。

    看著克魯斯帶著翻譯跟趙文安交談，她幾乎可以斷定，趙文安之前已經和克魯斯做過了交易。

    再聯想到趙家這段時間備受歡迎大賺特賺的新卷煙，要說這里邊沒什么蹊蹺，恐怕鬼都不會相信。

    于是姚薇薇突然開口打斷了尚未停下勸說的席辰：“我還有其他事，咱們一會兒再聊。”

    “那你是答應了？”

    席辰這會兒已經有些口干舌燥。

    他雖是個不太愛說話的，但今日要說的話卻已經謀劃已久。

    為了讓她接受兩人會有接觸的事，答應以朋友相處，不再排斥他的接近，他剛剛已經說了一星期都說不到的話。

    以前和姚薇薇在一起的時候，都是姚薇薇找話題來說。現在她不再同他多說話，席辰卻很怕兩人會相顧無言，更怕她的口中會說出拒絕。

    姚薇薇剛剛都在想趙家煙草廠的事情，沒怎么聽他說話，所以這會兒有些不解地看他：“答應什么？”

    “自然是答應在你和別人交往之前，會拿我當朋友。”

    前面說了那么多做鋪墊，席辰現在的口氣......竟還有那么些理直氣壯。

    姚薇薇：“......”

    不知為何，姚薇薇覺得席辰現在的架勢，頗有種你不答應我便繼續同你說下去的樣子。

    她心情復雜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好，我答應你，但你也要守諾。”

    對于席辰時不時的異常舉動，姚薇薇現在已經可以平常心看待了。

    既然她之前就已經決定不再強求順其自然，也覺得自己短時間之內，應當是碰不到合適的交往對象的。

    在那之前，如果必須和席辰有接觸，她的確也沒必要草木皆兵。

    何況之前被她在言語上針鋒相對時，席辰還幫了她三次忙。姚薇薇突然覺得，在沒有必須排斥他的理由時，和席辰平心靜氣地做朋友......似乎也沒什么。

    當然，還有一點也很重要。

    她看見不遠處的克魯斯和趙文安已經交談完，雙雙走了出去。可席辰卻還賴在這，姚薇薇心里實在有些著急。

    見姚薇薇應下了，席辰松了口氣，望著她輕笑：“那是自然。”

    他的保證，是她碰到合適的交往對象之時，會退回“陌生”的關系。但是有一句席辰只藏在了心里，讓她覺得合適的交往對象只能是他。

    前段時間，光是猜想著她和陸帆之間可能的種種，席辰就已經嫉妒得快要瘋了。

    若不是他沒幾天又做了那個夢，若不是后來知道她和陸帆分了手，席辰今天根本不可能這樣心平氣和地來參宴。

    知道她和陸帆在一起的那天，席辰整夜未眠。那時他也曾閃過一個念頭，覺得如果這就是她想要的，他是不是應該放手成全她。

    可在那一場夢后，席辰徹底明白了。陸帆同樣不適合她，而他更沒有辦法讓自己放手。

    至于姚薇薇想要的那些，他都會努力去解決，來日方長。

    .......................................................

    那邊克魯斯帶著翻譯和趙文安消失在了宴會廳側門，姚薇薇也終于以去洗手間的借口甩開了席辰，跟了上去。

    但可惜的是，他們出了側門后，并沒有在走廊交談一句，姚薇薇只能眼見著兩人進了酒店里的一個房間。

    福思豪酒店的房間隔音都很好，湊到門口去聽這兩人在房間里說了什么，顯然是不現實的。

    所以姚薇薇只能又返回了宴會廳。

    但她也沒有太過失望，因為今天也不是全無所獲。

    至少她已經可以肯定，克魯斯和趙文安之間，的確有些不可告人交易。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若是趙文安沒有從克魯斯這買鴉片，克魯斯又怎么會和他交往甚密？

    既然確定了這件事，剩下的，便是如何尋找證據了。

    她心里這么想著，便已經走回了宴會廳。既然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姚薇薇也不想再多留，這就準備離去。

    不料那趙雨晴又不知從哪里突然冒了出來，身邊還領著自己的未婚夫陸平淮。

    她的手里，端著兩個高腳紅酒杯，就這么攔住了姚薇薇的去路。

    姚薇薇目光平靜地看著自己面前的趙雨晴，輕笑了一聲：“趙雨晴，今兒是你訂婚的日子，你就非要湊到我跟前來找不自在？”

    看到姚薇薇那不屑一顧的表情，趙雨晴面色一滯，暗中磨了磨牙。

    但她很快回想起了自己這會兒的目的，穩住了心神。

    “姚小姐，你誤會了，我過來只是想同你道個歉。剛剛言語間不小心說錯了幾句話，確實是我的不對，但我真的沒有惡意。你也說了，今天是我定婚的好日子，我就在這敬你一杯，聊表歉意，盼你原諒我。”

    趙雨晴和陸平淮今天是主角，這宴會廳里的人雖然不少，也都在彼此聊著天，但兩人走過來時仍被周圍的人注視著。

    眼下趙雨晴主動同姚薇薇道歉，倒是顯得這未來的陸少夫人很有禮數。

    姚薇薇站在那打量著趙雨晴滿含歉意的表情，卻好一會兒都沒搭腔。

    一旁的陸平淮見狀，也忍不住幫未婚妻說起了話：“姚小姐，雨晴有時說話太過直率，所以考慮不周。她現在已經反應了過來，也知道錯了，剛剛也是她主動跟我說，要來同你道歉。”

    姚薇薇聽完陸平淮維護未婚妻的話，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了一下。

    合著趙雨晴在陸平淮跟前，走的是那種率真可愛傻白甜的套路？也不知道她每日在陸平淮跟前裝模作樣，累是不累？

    當初在女子中學時，趙雨晴可沒少刁難過其他同學。仗著當時趙家還鼎盛，差點將一女同學逼得跳樓自殺，那時也沒見她有什么歉意。

    像剛剛這種話，可不是能從趙雨晴的嘴里說出來的。一直以來，趙雨晴都將她視若仇敵，又怎么可能會主動來跟她道歉？

    事出反常必有妖。

    想到這，姚薇薇揚了揚眉，啟唇道：“既然趙小姐知道自己錯了，下次就要好好注意，畢竟別人也沒有那寬宏大度的必要。哦，還有，祝二位能百年好合，我今日便先告辭了。”

    陸平淮看起來，倒也不像是被逼著娶趙雨晴的。不管他是為了得到趙家為聯姻許下的種種好處，還是單純的眼瞎，姚薇薇都覺得兩人挺配的。

    因為陸家牽扯的那場舊案，姚薇薇對陸平淮這個人可沒什么好印象。陸家和趙家結親，倒是合適的很，這兩家人都是些黑心的。

    姚薇薇說完了話，抬步便要離開。

    趙雨晴見狀有些著急，連忙出聲阻攔：“姚小姐，這酒我還沒敬呢？左右都已經端來了，你還是讓我敬了這杯酒吧。”

    她剛剛忍受著姚薇薇的冷眼和人道歉，可不是為了讓她就這么離開的。

    若是姚薇薇就這么走了，接下來的戲又該怎么演？

    可是，姚薇薇聽到趙雨晴的話，卻覺得很是好笑。

    她看了看趙雨晴手中的酒杯，抬了抬下巴道：“我有說我要喝這杯酒嗎？”

    趙雨晴此時已是皮笑rou不笑，卻還是強撐著和善的表情道：“姚小姐，既然你已經接受了我的道歉原諒了我......”

    姚薇薇雙手環胸，勾起了嘴角去看她，打斷了趙雨晴的表演。

    “趙雨晴，誰說我接受你的道歉了？我說的分明是，別人沒有對你寬宏大度的必要。你道歉是你的事，我不想原諒是我的事。告訴你，這道歉我不接受，至于這杯酒嘛——”

    她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眼眸中帶了一絲戲弄，細細打量著趙雨晴有些緊張的表情。

    “我也不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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