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來找她的這兩個月，席辰不止一次地做了夢，只是沒有再夢到像是席世濤重傷之類影響大局的事情，大多都是他和姚薇薇不算愉快的對峙。

    夢里的他同樣不想放手，但又總是因為那份固執的驕傲不肯過多的讓步，每一次都將她越推越遠。

    每次醒來，席辰都覺得有句話說得很有道理，“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他能感受到夢里的一些情緒，卻又因為現實中的事情還沒有發展到那一步，保持著適度的抽離，所以沒有像夢里的自己一樣走進死胡同。

    決定來找她時，席辰想的是，不管有沒有用，來不來得及，自己總得試一試。

    然而聽到席辰這固執的話，姚薇薇只是皺了下眉，聲音平靜的回到：“席辰，我并不會因為你的任何做法而改變我原本的打算。”

    話早已說明，若是真的規勸不動，那么席辰做什么是他的事情，自己做什么是自己的事情，她不會因為席辰今天說了什么，就改變她原本的打算。

    “嗯。”

    席辰顯然并未在意，只是簡單地點頭，表示他聽到了。

    這次他沒有去反駁她或發表其他看法，而是順勢轉移了話題。

    “芳姨她們三個在這，算是叨擾你們了。麻煩你幫我轉告，如果她們確實不想回去，就不必在意老王的勸說......或者是威脅。父親那個人，雖然嘴上總是強硬得很，但對家人并不是個狠絕的，也不會真的做什么。”

    雖然席世濤最近屢屢派人過來，想要將白芳芳三人帶回去，但席辰知道，他不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讓人來威脅這種事或許會有，但估計都是些虛晃一槍的狠話。

    如果席世濤真的是個完全不講道理，視人命如草芥的劊子手，早就學著袁維廷那廝，當個逍遙土皇帝了。

    因為意外，姚薇薇果然被席辰的話帶走了，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我如果沒理解錯的話，你現在是在教你父親的姨太太如何對抗你的父親？”

    這要是有一天，席世濤知道自己的親兒子都背著他做了些什么，怕不是要氣死？

    席辰沒有否認：“唔，我想父親他或許......也需要別人多忤逆他幾回。”

    說到底，席世濤也是個手握重兵，有權有勢的軍閥頭子。

    底下的副官們敬重他也信服他，周圍的人更是都阿諛奉承地討好他，l在這樣的環境中待久了，自我感覺良好了些是太正常不過了。

    雖說爹是親爹，可媳婦也是他心里認定的。

    席辰知道，以席世濤和姚薇薇的性子，若是有了私下的相處，勢必會彼此看不順眼，他總得想辦法磨磨其中一個人的性子。

    以前交往時，他是希望姚薇薇能學會掩飾，至少是能在席世濤跟前裝出一副“大家閨秀”的樣子。

    可是三年下來，姚薇薇一點改變都沒不說，竟然還跟他分手了。

    如今席辰已經不奢望能夠讓她學會什么溫良賢淑的偽裝了，相比起來，還不如讓白芳芳三個人好好磨一磨席世濤那不可一世的臭脾氣。

    姚薇薇看著他欲言又止，想了好久才忍不住開口：“席辰，你爹他是跟你有什么仇嗎？”

    她和姚廣勝的關系一向很好，也不會像席辰這樣去“算計親爹”，她實在不能理解席辰這慫恿別人去忤逆親爹的行為。

    席辰：“......”

    嚴格來說，他并不是跟我有仇，是可能以后會跟你有仇。

    但是席辰知道，這話說出來，姚薇薇肯定又要說他自作多情了，只得識趣地在心里消化。

    就在席辰想要試著再同她多說些什么的時候，走廊盡頭那扇辦公室的門突然被人打開，小張從里面走了出來。

    看到走廊里居然還有個陌生的男人，小張面色微怔，不過很快反應了過來。

    他先朝姚薇薇笑笑：“姚小姐，我從辦公室的窗戶里看見你的車已經停在樓下許久了，剛想要下去看看你怎么還沒有上來呢。不知這位先生是......”

    小張看看姚薇薇又看看席辰，雖然沒有見過，但卻直覺席辰的身份不簡單。

    姚薇薇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介紹席辰，想了想，只淡淡說了句：“這位是席公館的席少爺。”

    席辰朝小張輕點下頭，卻沒有多言，就又看向姚薇薇。

    “既然你還有事，我就先走了。”

    想說的話已經說了，目的已經達到，再待下去，她說不定又要開始想方設法地拒絕他了。

    席辰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同她告了別后，很快就轉身離去。

    反倒是姚薇薇，見席辰居然就這么走了，站在原地愣了愣。

    所以今天是怎么一回事？為什么她會覺得，席辰的每一句話都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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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小張談完了《海上風月》上映前后的事項和下幾部電影的安排籌備后，姚薇薇終于趕回了姚家。

    再過幾天就是許碧君的忌日，每到這個時候，姚廣勝的心情就不太好，姚薇薇總會特意抽出些時間，陪姚廣勝說說話。

    小時候，姚廣勝生意上的應酬很多，不可能時時刻刻待在家里。所以說，其實許碧君才是陪伴姚薇薇最久的那個人。

    許碧君是在姚薇薇九歲那年離開的，可即便已經逝去了十一年，姚薇薇對母親的音容笑貌依舊記憶猶新，從來都沒有淡忘過。

    當然，對于一直沒有另娶的姚廣勝來說，也一樣。

    姚薇薇回到姚家的時候，姚廣勝正獨自坐在書房里，翻著過去的老照片。

    “爸爸，我回來了。”

    書房的門并沒有關，姚薇薇象征性地敲了敲門，然后就笑著走了進去。

    自從姚廣運一家被趕走后，姚家就只剩下了父女倆和幾個傭人，清凈的很。又因為清楚姚廣勝的規矩，書房這邊都是佟媽負責打掃，平日里也不會有閑人過來。

    佟媽名義上雖然是下人，但她卻是姚薇薇母親許碧君的奶媽，又將姚薇薇從小看到大。姚薇薇和姚廣勝信任佟媽，已經將對方當成了半個家人。

    姚薇薇才剛回到家，佟媽就走了過來跟她說，姚廣勝正一個人坐在書房里，看起來情緒有些低沉，讓她去看看。

    這會兒見寶貝女兒進來，姚廣勝其實也知曉她的擔心。面上斂起了些許的惆悵，然后朝她笑了下。

    “你回來的正好，我才剛翻出來一張你百日的照片。你母親抱著你，可你只好奇地抬頭看著她，就是不看鏡頭。”

    他的聲音聽起來，心情似乎還好。

    姚薇薇走上前去，看了看姚廣勝手指著的那張百日照。

    許碧君穿著件白色鉤花鑲邊旗袍，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容，整個人顯得十分溫婉。

    只是她手里卻抱著一個頭發稀疏的胖娃娃，掛著個有些喜慶的紅色肚兜，一雙葡萄似的黑眼珠好奇地抬頭，打量著被照相機吸引了目光的母親。

    姚薇薇忍不住撇起了眉，有一些嫌棄地開口：“爸爸，你確定這個小胖子真的是我嗎？怎么會這么肥啊。”

    那倆小胳膊rou乎乎的，臉頰居然還胖出了雙下巴，怎么看都看不出自己的模樣。

    姚廣勝聽出她語氣中的嫌棄，一下子笑出了聲：“哈哈哈哈，怎么不是你。你出生的時候足足七斤六兩，可把你母親給累壞了。”

    姚薇薇見自己把姚廣勝逗笑了，也在心里松了口氣。

    她胳膊肘靠在桌上托著腮，轉頭看著姚廣勝，繼續道：“爸爸，我一直很好奇，像你這樣在國外待了許久的，當初為什么會答應爺爺給你安排的親事，娶了母親呢？”

    第50章

    許家是書香世家, 姚薇薇的外祖父還曾中過晚清的進士，對于許碧君和許淑慧的培養也是照著賢惠的方向去的。

    在姚薇薇的印象中，許碧君雖然溫柔卻也嚴苛，并沒有放松過對姚薇薇的要求。別人家是嚴父慈母, 到了姚家卻是慈父嚴母。

    姚廣勝在國外待了多年, 當時但凡是出國留學的, 哪個不曾反對過家里安排的封建婚姻？就連姚薇薇的祖父，雖然年少時自己反對, 為人父后也開始想要給兒子安排妻子。

    可就是在這種情況下, 姚廣勝回國后沒多久，就接受了家中安排的未婚妻，很快結了婚。

    就連身為女兒的姚薇薇都不知道，姚廣勝當時究竟是怎么想的。

    聽到女兒的問題, 姚廣勝只是笑笑：“你是覺得, 我不該對你母親一見鐘情？”

    姚薇薇可不敢質疑這一點, 許碧君以前可是將姚廣勝管得死死的，她從來不懷疑自己父親對母親的感情。

    “也不是......母親長得好看，人又有氣質, 喜歡她的人肯定很多。只是我總以為, 您不該會是沖動的那種人才對。”

    姚廣勝搖搖頭看向她道：“你母親當初怕我太過溺愛你, 所以在你面前總是嚴格了些。可是薇薇，你有沒有想過，在碧君的教育下，你養成的性子是什么樣的？你小姨又是什么樣的？”

    許淑慧是許碧君的小妹，比許碧君足足小了十歲。許碧君嫁到姚家沒多久，姚薇薇的外祖父母就都陸續因病故去了，于是許碧君就把許淑慧接到了自己的身邊。

    那時候, 許淑慧才十歲。而在許淑慧到姚家的第三年，姚薇薇才出生。

    說來有趣，許碧君在所有人眼中都是端莊大方的許家大小姐，是沒有兒子的許知府精心培養出的長女。

    可是次女許淑慧的骨子里卻帶著股叛逆，就連做的事情都時常跌掉眾人眼鏡，讓人懷疑這是否真的是舊時名門望族許家的女兒。

    就連姚薇薇，性格都受到了小姨不少的影響。至少在別人的標準中，她和許淑慧都比不上許碧君的賢淑名聲。

    說來也對，明明許碧君參與姚薇薇和許淑慧的教育更多，可是兩人為什么會養成這種性子呢？

    “您是想說，母親其實并不像外人所看到的那樣？”

    因為對母親有了其他認知，姚薇薇也突然來了興趣。

    姚廣勝點了點頭，慢慢回憶起了妻子的模樣：“你母親和你外祖父很像，都是聰明人，卻不是真正守舊的人。他們只是懂得，在無法改變既有觀念的情況之下，怎么做才能讓自己生活得更舒服一些。”

    如果姚薇薇的祖父母真的是守舊的老古板，許碧君和許淑慧她們身為女兒，也不可能過的那么自在。

    許碧君這種，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能改變什么，也知道身為許家的長女，若是成為女子中的“異類”，父母所要面臨的壓力。

    她在外人面前將自己活成了受人稱贊的許大小姐和姚夫人，可對小妹和女兒的教育，卻還是有著默許的放任。她希望在未來，二人能夠活得自在一些。

    “真是沒想到，母親才是那個如來佛，您呀，就是被母親捏在手里的孫悟空。”

    明白了許碧君的“真面目”，姚薇薇是真的佩服起自己的母親了。她不僅得到了丈夫專情的愛，還得到了所有人的交口稱贊，以前誰不夸一句姚夫人的名媛風度？

    怪不得以前張慧敏會那么嫉妒母親，想必也曾在腹黑的母親那吃過許多啞巴虧吧。

    姚廣勝摸了摸女兒的頭，有些悵然若失：“夫妻之間，哪里有誰拿捏誰。你母親愿意為了我處理那些煩心的瑣事，又為我生下了你，這就是她給我的禮物，也是她的犧牲。”

    說完后，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眉眼低垂了片刻，才再次開口：“前幾日畢竣來上海時找了我，他同我說了說你對益生百貨的構想，言語間還很是欣賞敬佩。”

    被父親當面說起這事，姚薇薇其實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做生意的事，到了姚廣勝跟前，她就是班門弄斧。

    “爸爸，我可還沒將你給的錢回本呢，你如何能確定這幾家百貨公司開業之后不會賠錢？到時候真賠了，還不是您給我擦屁股？”

    說完，姚薇薇還一臉俏皮地沖他眨了眨眼皮。

    姚廣勝知道她這是在開玩笑，但也因為女兒的這半是撒嬌的話心中微軟。

    他目光柔和，清聲道：“賠錢沒關系，若是你真的一點挫折都不受，我才會擔心你走錯路。”

    他并不會擔心姚薇薇以后在生意上出些錯，當一個人順風順水慣了，又有不同尋常的生意眼光時，受些挫折才能在商場上保持理智和敬畏之心。

    想到這，他聲音嚴肅了些許：“薇薇，梁茂盛前不久向我遞交了辭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