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她道:“不想知道。”這是氣話。 受傷了都要瞞著她,現在又想讓她知道他這兩個多月怎么過來的,哼,休想! 他說:“我每天想著我家小云兒今日到了哪里,過了哪個官驛,住了哪家客店?” 因為受了重傷,趙墨的聲音有些虛弱,而這虛弱卻給他沉沉的嗓音添了些溫柔。 他又說:“還想著小云兒夜里有沒有被嚇哭,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踢被子?” 就像她離開的那五年一樣,只是比那五年多了些期盼,心境就大有不同。 他問吳枕云:“小云兒有沒有在想著遇白哥哥?” 吳枕云道:“沒有。” 他又問:“娘子有沒有在想著夫君?” 吳枕云道:“沒有。” 最后他說:“小云兒要想著遇白哥哥,娘子要想著夫君,吳枕云要想著趙遇白。” 懷里的人點頭,道:“嗯。” 趙墨輕輕地摸摸她腦袋,道:“乖。”見她僵持著身子不敢動,笑著放開了她,道:“張復的案子,要不要去審問審問孫浩?” 春闈會試已發榜,又經廷對,孫浩得中進士二甲第八十九名。 吳枕云從他懷里慢慢起身,點頭道:“是該去問問他的。” 時已暮春,趙府中滿墻滿墻的薔薇花簇擁著黑白墻瓦,熱熱鬧鬧,粉粉白白的。 趙墨的薔薇花也回來了。 他覺得甚好。 第49章 我才不信抱就不疼了 “別動。” 吳枕云坐在床榻邊上給趙墨上藥,口中囑咐著趙墨別亂動,其實是她自己的手在顫抖。 趙墨垂眸看著一手拿著藥瓶一手抓著純白綿布的吳枕云,目光里是春日都難以勝卻的和煦溫柔。 吳枕云很緊張,這是她第一次給趙墨的傷口換藥,很擔心自己做得不好,一閉眼一睜眼,深吸一口氣,道:“一會兒我弄疼你了,你要告訴我。” 趙墨輕笑出聲,道:“小云兒,遇白哥哥的衣服都還沒脫呢,你拿著藥往哪兒上呢?” “哦,差點忘了這個。” 吳枕云手忙腳亂地放下手中的藥瓶了純白綿布,挽起衣袖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腕來,抬起手撥了撥趙墨的云紋雪色中衣的衣襟,剛剛撥開一點點她就止住了手。 小手懸在半空中猶豫遲疑著。 趙墨見她遲遲不肯下手,問道:“小云兒不會脫?” “會。”吳枕云忙點頭。 這只是一件中衣的衣襟,又不是襕袍難解的系帶,對付這個吳枕云還是很擅長的,畢竟夜里她扯過很多次了。 趙墨道:“是不想看到夫君的身體?” “不是。”吳枕云又搖頭。 她只是害怕看到趙墨那血rou模糊或是深可見骨的傷口,害怕自己會忍不住一下子揪心得哭出來。 趙墨被她這個誠實的搖頭取悅了,笑道:“小云兒若不敢,那夫君就自己上藥吧。” 吳枕云沒回來時趙墨就是自己上藥的,他說是不想讓旁人碰他的身體,在他眼里只有吳枕云不是旁人。 “不行!” 今日的小云兒固執霸道得很,趙墨一直說他會自己換藥上藥,不用勞煩吳枕云,可吳枕云偏偏不依他,執意要親手給他上藥。 趙墨無法,任憑她去了,點頭道:“好,那遇白哥哥就聽小云兒的。” 吳枕云纖細白皙的小手顫顫巍巍地撥開趙墨的衣襟,脫下他的云紋雪色中衣,露出趙墨受傷的肩膀和腰腹來。 趙墨上次纏縛的純白綿布洇浸了黑血和藥水,透出深深的褐色來。 吳枕云慢慢地拆下舊的綿布,看到趙墨左肩距心口向上三寸的距離有一處很深的箭傷,右側腰腹距心口向下七寸的距離有一處很長的刀劍傷。 她眉間蹙起,湊近趙墨的這兩道傷細看,神情嚴肅得像是平日里查辦斗訟案時查驗受害人的傷口。 吳枕云的氣息和軟溫熱,一點一點滾在趙墨的傷口上,惹得趙墨傷口輕輕一顫,欲要長出來的新rou酥酥麻麻發癢。 這位嚴謹的大理寺少卿仔細觀察這兩處傷口后,最后得出一個結論:“這箭是從右邊斜上方射來的,大約是一石弓,距離約七八十步遠,刀是從左到右劃過來的,且是重刀。” 受害人趙墨點頭:“吳少卿世事洞察,所言甚是。” 吳枕云從藥瓶里倒了點藥水,沾濕手上的棉絮團欲要給趙墨傷口上藥,可棉絮團才碰到趙墨的傷口,就被傷口邊緣正在愈合傷疤勾出了一點點細絲。 她下意識地猛抬頭看向趙墨,只見趙墨仰著脖子靠在床邊,雙眸微闔,任憑她想怎么上藥就怎么上藥,弄死他都行。 犯了一點小失誤的吳枕云趁著趙墨沒發現,趕緊放下棉絮團,用手將那被傷口勾住的點點細絲拈出來。 “呼……”吳枕云長舒了一口氣。 她起身走到臨窗的盥洗盆前,用澡豆將小手來來回回搓洗了好幾遍,搓得小手都紅透了,她才擦干了手坐到床邊,重新給趙墨上藥。 這次她用的是手指的指腹。 食指和中指沾了沾味道苦澀的藥水,輕輕覆到趙墨的傷口上,她的小手顫抖著,在他的傷口上來回點涂著,指腹劃過他深深的傷口時,不禁顫了顫。 趙墨應該很疼吧,吳枕云如是想著。 她的力道掌握得很不好,時而輕時而重,有時候手腕還會無意蹭到傷口,疼得傷口邊緣微微縮起。 但吳枕云并不知道這些,因為趙墨的臉上一直都蘊著淡淡的笑意,眉間都是溫柔,從未因為被她碰疼了而皺眉。 吳枕云察覺不出來他疼不疼,越是察覺不出,她下手越是輕重不分。 好不容易包扎完肩上那處傷口,吳枕云又稍稍拉下他的中衣,給他腰腹處那傷口上藥。 她側坐在床邊,低低地俯下身子,前額有幾縷青絲落在趙墨的手指間,輕輕掃過,她輕喘的氣息也噴灑在他的腰腹間,溫溫熱熱,引得趙墨的身體一顫。 纖細柔嫩的玉指一下又一下地觸碰著他,趙墨喉結滾了滾,緩緩睜開眼,深深的眼眸里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欲望,目光專注地盯著腰腹間那認真上藥的人,似燃起了猩紅火焰。 他不禁在心里暗暗嘆一聲:真不該受這么重的傷的,都不好欺負她了。 才在心里嘆過,薄唇就輕笑出聲:他若沒受傷,吳枕云斷然不會這么主動親近他,觸碰他,他也不會看到這般擔心他的吳枕云。 如此說起來受傷倒是一件難得的好事了。 事事難兩全。 聽到他笑,吳枕云抬起小臉來,不滿地睨他一眼,“你笑什么?” “沒什么。”趙墨輕撫她發絲,說道:“小云兒辛苦了。” 吳枕云撅著小嘴,道:“下次你再受傷,我可就不理你了。” 趙墨點頭:“嗯,夫君知道了。” 這簡短的一句話里壓著沉沉的欲要沖破的渴望,喉結滾過,喑啞低沉。 吳枕云并未察覺,小手繞著他的腰身一圈一圈包扎好他腰腹間的傷口后,問他道:“還有哪處難受的或是覺得疼的?” 有,但趙墨不能說,更不能讓吳枕云知道這難受是她那小手撩撥出來的。 他只能說:“小云兒抱抱夫君。” 吳枕云愣了愣,不解道:“抱了你就不疼不難受了嗎?” “嗯。”趙墨點頭。 確實如此。 吳枕云想了想,將沾滿褐色藥水的小手攤開給他看,道:“我先去洗洗手。” 趙墨道:“夫君等你。” 趙墨等她起身往盥洗盆走去,等她挖一勺澡豆放在手心,等她仔仔細細揉搓著指間,等她將小手浸到清水里…… 再等她小手甩掉水漬,等她又把小手往水里浸,等她拿起巾帕擦手,等她弄掉了巾帕蹲下撿起…… 還要等她清洗完巾帕,等她捋好發絲,等她跺跺小腳抖掉靴面上的一顆水珠子…… 他等了好久好久,吳枕云才終于走到床邊,蹭蹭蹭地爬上床來,然后就小心翼翼地鉆入他懷里抱住了他。 “太慢了。”趙墨下巴磨著她的發心,低聲道。 “巾帕掉了,我得洗一洗。”吳枕云低著頭,小聲道。 趙墨問她:“剛才你在想什么?” 洗個手能洗得這么慢,肯定是心不在焉,胡思亂想了。 吳枕云搖頭,“沒什么。” 趙墨聽出她這話里的憷怕,揶揄她道:“我都傷成這樣了你還怕我會欺負你啊?” “你傷到的是肩膀和腰腹,又不是那要緊……”吳枕云臉頰霎時紅透了,聲音越來越低,道:“只要你想,你還是能欺負我的。”小臉埋在他頸窩,悶聲道:“你現在受傷了,你若欺負我,我又不能還手,只能任由你欺負……” 她洗手時就把這些事想了個遍,越想越覺得自己可憐,就這樣拖了好久才走過來。 趙墨輕笑著,道:“你若不說,夫君還真的不知道受傷竟有這樣的好處。” “…………”吳枕云怔住了,暗暗后悔自己把這些話說給他聽,小臉都苦得糾結成一團。 趙墨看著她杏眸里盈盈淚花,故意逗她,道:“難得受傷一次,夫君得好好享受小云兒口中的這些好處。” 俯下身子,薄唇輕輕覆上吳枕云的唇,眼眸里全都是小云兒那委屈可憐的小臉,不禁笑了。 他那緊貼著吳枕云櫻唇的薄唇微微勾起弧度,低聲問她道:“小云兒不喜歡與夫君這般親近嗎?” “嗯……”吳枕云杏眸眨了眨,道:“沒有不喜歡。” 趙墨的薄唇擦過她唇角,喉間咽了咽,低聲道:“那你為何總是說夫君欺負你?” 她說:“因為疼。” 這是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