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雖然這樣的事情還沒發生,但程風突然就嫉妒起來,他肯定道:“也許再熟悉一段時間后他就會厚臉皮嘗試。” 安靜被他說得一噎,覺得這么說好像不太禮貌,但她知道他沒有不尊敬老人的意思,這樣說的話就更像是親昵的調侃。 “要是他來你覺得不自在,可以偷偷叫上我。” 程風冠冕堂皇地補充句,安靜絲毫沒有懷疑,還傻呵呵點了點頭,得逞后的程風心情愉悅揉了把手里的小胖鵝,公車也已經第三次從木屋折回。 兩人打算下車,從公車拐進林蔭道后就離開座位。 大概是坐得太久腿發軟,安靜覺得自己走起路來輕飄飄的,從樓梯口下去一層,驚詫發現靠窗坐的兩位乘客至今都沒離開——她原本以為車上過分的人只有她和程風兩個,卻沒想到他們也都是一坐不起的人。 簡直像是剛穿上新衣服的小朋友,喜歡到恨不得睡覺都不脫下來,類比下即是說,喜歡公車到恨不得睡覺都在公車上。 可愛。 安靜下車后回頭瞥了眼車身上的四季杉林,尤其是留意了下小明和小紅,等車遠去才轉回視線。 臨近中午,天卻陰沉得厲害,走出杉林道,她仰頭看了看水陰陰的天,嗅到絲還會繼續下雨的氣息。 “會喝酒嗎?” 很突然地,程風問起她。 安靜困惑轉頭,不解這個問題的由來,并且有點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 沉思會兒,她問道:“會到什么程度才算會喝?” 程風被問得笑了聲,低而短促的一聲,反應遲鈍的人聽了大概會覺得是幻聽,比如安靜。 “是我問錯,應該是問能喝酒嗎,會不會過敏?” 那倒不會。 不過她只喝過一次酒,事后難受了好多好多天,當然那會兒她還小,也有點傻,這樣的結局實屬正常。 所以她應該是能喝酒的吧? “我可以的。”她大言不慚,說完緊緊盯著程風,“為什么問這個?” 他已經請她喝過咖啡,難道又要請她喝酒? 程風邊往前走,邊解釋原因:“不是要和我一起去幫忙嗎?那位老先生喜歡請人喝酒。” “你答應我了?”安靜驚喜,重點誤。 “你又不是童工,為什么不答應?” “……” 程風不再玩笑,告訴她說:“如果不想喝也可以告訴我,我幫你拒絕。” “嗯。” 安靜應下,走回花園門前,和程風約好下午再見的話。 待到中午,雨果然又嘩喇喇地下起來,比昨晚有過之而無不及,所有的植物都被打得呼吸困難,需要拼盡全力才能呼吸,因此空氣里充滿山坡和杉樹林的氣息,又或者是花園里植物的氣味。 雨始終維持著這樣的強度,到兩點時仍然下很大。 安靜準點打開房門,換上紅色雨靴,取出傘架里的雨傘,然后停在廊下駐足不前。 “……” 雨好大,不想出門。 她果然不是個合格的好青年。 不合格的女青年繼續躊躇不前,猶豫會兒就聽見雨傘被雨水環抱的聲音,看去左邊,程風已經舉著那把黑色雨傘走到他的花園里。 安靜精神一振,立刻回身關了門,撐開傘同樣走去雨地里。 …… 四周都啪啦啦響著,垂來墻外的三角梅格外大聲,以至于程風的說話聲都被蓋過,小了很多:“雨太大了,確定要去嗎?” “嗯!” 屬于青年人的熱血重新沸騰,像滿地的水花。 兩人選擇步行,走去杉林道下大部分雨水都被杉樹攔截削弱,因而傘面上的雨聲輕盈些許。 林蔭下和山坡上都郁著團淺淡的迷霧,隔著雨簾與白色霧氣,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像里希特的畫。 兩人一直往前,走到接近林蔭道盡頭時程風才帶安靜拐彎,在一座雙層小樓前停下腳步——或許不該叫做小樓,單花園就占地很大,比邵女士的前院還大,外墻是近似向日葵花瓣的金黃色,在灰蒙蒙的雨天也沒有失色。 程風抬手按響門鈴,很快,一個身穿骷髏頭t恤的高大男人來開了門,男人沖程風頷首,然后目光落到一旁的紅色雨傘下。 安靜同樣盯著他。 嗯,有點眼熟…… “她也是來幫忙的。” 程風這么和他解釋,黑衣男人沉默點頭,帶他們穿過花園去到廊下。 兩人收起雨傘,一紅一黑塞進傘架里,色彩對比強烈,黑衣男人則直走進屋,在玄關處換上雙室內鞋,再打開柜門取出兩雙新鞋交給他們。 滿滿一柜都是鞋,就好像主人時刻等待著誰來拜訪。 安靜初次到陌生人家里來,有些緊張,一舉一動都跟著程風做,隨他換了鞋進屋,然后就在拐過玄關后見到客廳里坐著的老先生和另外一個額頭有疤的黑衣男。 安靜倏地睜圓眼,下意識朝那個開門引路的男人看去。 她想起來他是誰了。 剃干凈胡子的阿能:“……” 干什么,又嚇到她了嗎?明明他胡子都剃了。 “咦?”沙發上的老先生在見到兩人后疑惑聲。 剪頭發了。 還帶了女朋友。 “安靜,我邀請來幫我忙的。”程風又這樣和老先生解釋遍,當然事實被他顛倒過來。 老先生今天沒戴著墨鏡,安靜看著他,發現他不再像個普通的二胡老人了,露出眼睛的他更有威嚴。 “付先生好。” 安靜接著程風的話朝他鞠躬問好,老先生的姓氏是來的路上程風告訴她的。 “不用客氣,既然來就是客人,”老人轉頭對額上有疤的青年說,“阿強,去烤點小蛋糕。” 阿強畢恭畢敬,二話不說離開客廳,老先生這才請兩人坐下,和程風說了下今天要校的稿子分別是哪些和哪些,又是從哪部分到哪部分這類話。 安靜聽得云里霧里,過了會兒,阿強系著粉紅草莓圍裙回到客廳。 “……” 好、好驚悚。 “請問二位喜歡什么口味?” “……” “……” 這樣的畫風還真是少見。 阿強得到答案后再度離開,老先生則領著他們去了二樓書房,二樓還有個會客廳,家具極簡、視野極其開闊,剛走上樓梯就能看見內嵌的實木酒柜。 安靜被滿墻的酒盒與酒瓶震撼到,但保持著禮貌,沒有東瞟西看,跟著老先生徑直走進盡頭的書房里。 與這間書房相比,她的書房就是初中生在小打小鬧,安靜滿懷敬意地掃了眼周圍的藏書,然后被帶到西面的紅棕色沙發上坐下。 沙發前擺著張雙層茶幾,桌面上滿滿都是手稿,安靜并腿坐著,手略為緊張地放在膝蓋上,又聽程風和付先生說了幾句她不太懂的話,然后就聽老先生問她:“小姑娘會喝酒嗎?” 果然被問了! 就像是上課被老師點了名,安靜站起來回答他:“會喝一點。” “那正好,今早開了瓶single malt,你和小風可以邊喝邊校。”老先生說著離開書房。 壓根不懂這是什么酒的安靜扭頭,壓低聲問:“single malt?” “單麥芽威士忌。” 哦,還是不太懂。 她垂頭看了眼厚厚的手稿,又問:“居然是直接校手稿嗎?”她還以為現在都是電子文檔稿。 “老派作風,不過都是復印稿。” 程風疑似調侃了句,話音剛落,老先生就帶著酒瓶和兩只杯子進來,放到沙發前的矮幾上:“辛苦了,如果不喜歡這里也可以去我的書桌上。” “嗯。” “那慢校,不打擾你們。”老先生說著居然露出個意味深長的微笑,離開書房前還特地問,“需要我關門嗎?” “……不用。” 程風面無表情拒絕他。 但門還是被帶上。 書房門窗緊閉,窗簾也拉著,大部分的光亮都來自于室內的吊燈,沙發旁有盞落地燈,因為雨天昏暗,程風也隨手打開。 窗外是嘩嘩的雨聲,窗內則是酒水傾倒進杯子里的嘩嘩聲,安靜看程風什么事都還沒干就先倒了酒,不禁懷疑起他的目的。 他真的是來幫忙的嗎,怎么看起來更像是來蹭酒的? 杯身略胖,里面的酒液慢慢上漲,最后停在約有兩指寬的高度上,他轉頭,問安靜:“來點嗎?” 深琥珀色的酒液在暖黃的燈光下閃閃發亮,略微帶點紅桃木的色澤,誘人的酒香氣飄散開,安靜蠢蠢欲動:“一點點。” 程風便替她斟了點,不過手沒穩住,最后停在一指寬的位置。 “多了,需要加點水嗎?” “多嗎?”安靜甚至覺得少了。 “43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