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繼續往下看時,安靜聽到陣腳步聲,轉頭看去,一個戴眼鏡的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從樓上下來,穿著身黑色西服,挺拔又精神,看起來是辦公樓里的領導人員。 安靜緊繃下,不確定地向前走兩步,在對方的注視下問好道:“您好,我是來找敬先生的,請問他在么?” “敬先生外出辦事,有什么事可以找我,”男人向她介紹下自己,“周途。” 周途,傻瓜鎮副鎮長……安靜想到手冊上對他的介紹,向他說明來意。 聽是922號來租菜地,周途想到什么,先讓人進辦公室坐下,然后離開小會兒,再回來時手里拿著兩份協議書。 “合同是敬先生準備的,單人租地只能選四十平米,想申請更大的需要寫份保證書,你看需要么?” 安靜連連搖頭:“四十就夠了……” “那你看看協議,確定沒問題可以直接簽字。” 安靜接過協議,逐字逐句看上遍,確認無誤后簽上她的名字,再由這位周先生蓋上小鎮印章便算了事,最后只需要繳費以及分一塊號碼牌給她。 號碼牌是木質的,可以掛在菜地外,分給安靜的木牌是圓形的,巴掌大,上面寫下一個數字:14。 安靜收好協議書,捧著木牌和橘子向周途告別,克制著滿腔的喜悅從彩虹樓里出來,在沒人看見的地方,高興蹦下臺階。 她也有地了。 不但要有地,還要有牛奶! 她迎著微風小跑到河道邊,遠遠看見一人走在街上,這才收斂下,垂頭走向那座奶牛色系的小屋。 小院里依舊擺著那張彩色筆寫的招牌,除此外,還停著輛自行車,安靜仔細看了看車,覺得有些像她那位鄰居的……不過自行車撞臉似乎不是什么奇怪事,那天敬先生騎的車也差不多是這樣。 她收回視線,朝門簾走去。 牽開簾子的瞬間,安靜被柜臺內的景象震了震,原地愣上兩秒。 只見里面一人正在擰他的頭——哦,頭套,奶牛人偶服的頭套。 還挺別致的……安靜想著,朝那人點頭問好:“您好,我是來訂鮮奶的。” “請坐。” 低沉的男聲從頭套里飄出來,有些悶,卻還是很好聽。 安靜到柜臺前坐下,拘謹看著對方的牛頭,聽他問道:“牛奶?” “嗯!” “看看這個。” 他拿出訂牛奶的套餐價目表,推來她面前,安靜留意到他的手,那是雙屬于年輕人的手,指節修長而漂亮,讓人想多盯兩眼,但她沒好意思,目光很快落回價目表上。 “我想訂這個半年的,每天400毫升。”她指了指套餐表,說出自己的訴求。 對方點點牛頭,從抽屜里取出份登記表,在上面寫下一“丶”后突然頓筆,問道:“叫什么?” “安靜。” 他接著那一點寫下去,填好她的要求,又問了問住在哪兒,最后將紙轉向她:“簽個名。” 安靜照做,交還給他后見他將單子鎖進保險箱,換出個奶牛木偶交給她:“這是憑證,到期記得歸還。” “好。” 她收下這奇怪又可愛的憑證,拿出卡刷了定金,原本可以離開,卻出奇地磨蹭起來,那人大約是看穿她,問道:“還有事嗎?” “有一件!”她抓住機會問他,“請問鎮上有賣自行車的地方嗎?” “沒有。”斬釘截鐵。 “……” “……” “……” 小店內鴉雀無聲,安靜面耳燒紅,恨不得自己也能戴上頭套,只有內心的小人悲憤捂住臉:就這樣嗎?難道不是應該接著回答在哪兒可以買到嗎?一定要她再問嗎?可是她…… 可是她好像做不到了! 第7章 京 藍色房子。 chapter7. 京 終于,她還是“落荒而逃”了。 安靜垂頭喪氣走在街上,越走越低落,難過自己竟然連這點小事都問不明白,要是再多堅持下、多問一句,對方沒有理由不告訴她啊,說不準人家真的只會問什么答什么呢? 不過現在說什么都遲了。 一路懊喪到家,安靜趴去沙發上靜靜回血,大約三分鐘后,伸手夠來茶幾上的橙黃碎花收納盒,翻出里面的一張名片,正是來傻瓜鎮那天西瓜車司機徐西交給她的名片。 安靜想,或許可以拜托這位司機先生幫忙買,但念頭萌生不到兩秒,很快就被扼殺。 再等等吧,也許她并不是很想要自行車呢? 她自欺欺人地想著,愁眉苦臉仰倒在沙發上,手掌用力按住臉頰。 愁。 可愁終歸不是辦法,安靜默默搜腸刮肚,想起幾句爛熟于心的雞湯語錄,猛灌一通后總算不那么糾結——反正她近期內不會再見那頭牛,她會在下次見他前忘了這場尷尬。 看看時間,剛好十點,距離午餐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她索性坐起身,決定先去小鎮北面的家具鋪瞧瞧。 這回出門依舊是走的林蔭大道,路過每一個街口時她都會伸長脖子探上幾眼,沿途的小樓、平屋只有少數幾間和她的花園一樣,空蕩蕩的只有草地,其余的都有人住,這時節的花園里裝滿了春天。 對于別人家的花園安靜已經羨慕不過來,只是欣賞,一程路走得磨蹭,十來分鐘后才看見房屋盡頭。 盡頭的住宅是座藍色平屋,藍得像夏日里的天空,窗戶是白色與粉色的,像云朵,花園前的籬笆很矮,齊腿高,且扎得稀疏,能輕易看見花園全貌。 安靜走過這里時正好見到有人在花園里種花,因此沒多看,反倒是花園里戴漁夫帽的中年男人注意到她,好奇似的望上幾眼,直到安靜被房子遮擋住才微笑收回目光。 屋后不再是住宅區,而是片廣場。 靠墻壁的花壇里種著無盡夏,尚且只有蔥蘢的綠葉,從藍色小樓后瘋種去廣場那頭,在無盡夏的對面,瑪格麗特已經開成粉紅一片,頗有架勢。 廣場中央沒有花與樹,只有路燈以及一些戶外健身器材,人工河道同樣從中間淌過,但連通兩岸的不是住宅區里的小拱橋,而是道寬敞的平橋。 安靜拐來廣場時似乎瞧見什么,快步走去平橋上,朝下游看去,果然見到艘明黃色的小船向下行駛…… 看來的確可以乘船去下游,就是不知道船能不能租借,她的手冊朋友沒向她提過這件事。 想著,她回過身,看向廣場前方的橙紅色的平頂樓,方方正正的大樓像只巨大的工具箱立在河邊,而這只箱子總共有兩層,二層的墻壁外用彩色涂料畫了幅簡筆畫,主要構成部分是房子與火柴人。 或許是在很抽象地表達自己與家的情感吧? 安靜穿過花壇出了廣場,走到大樓門外又駐足打量番。 玻璃門被擦得明光锃亮,寬到能并排通過兩張大床,門旁是窄窄的花壇,種著一種黃色的花,早春時節開了許多,花瓣扁扁的,弧度像波浪,本身像大麗花或者菊花,但是看葉片卻是月季,可愛又可疑。 安靜伸手摸了摸其中一朵,血條瞬間回滿似的,挺胸抬頭走向大門。 感應門緩慢移開,無數個風格不一的小型客廳不經商量地闖入安靜的視野,她睜大眼睛晃了圈,乍地被左手邊的落地燈吸引去注意。正定睛看,忽然覺得哪里涼颼颼的,回頭一看,一個身穿黑色連帽衫與黑色牛仔褲的男人赫然出現。 她發出一聲極輕的吸氣聲,顯然是被嚇到。 ——眼前的男人是安靜住來傻瓜鎮后見到的第二個年輕人,不過沒有她的鄰居年輕,這位蓄著胡子,看起來接近30歲。 “嚇到你了?”戴帽子的男人問她,但其實更像是在篤定地陳述事實。 安靜忙搖了搖頭:“沒有。” “那就是嚇到了。” “……” “看什么?”男人的聲音很沉,嚴肅程度堪比盤問犯人的警察,嚇得安靜垂下頭,不敢看他。 “……我是說看什么家具?” 啊?這樣啊。 安靜又抬起頭,指了指剛才看見的落地燈:“看臺燈,還想看看置物架和小桌子。” “都在一樓,自己看吧,有需要叫我,我就坐那兒。”男人指了指右手邊。 安靜看去那里,發現張黑皮沙發,心想難怪剛才沒看見他,都黑黑的。同時發現沙發前的桌子上擺著臺筆記本電腦,還停在游戲界面,綠油油的草地上種著金色向日葵…… 嗯,農場游戲。 她轉回視線,朝他點點頭,決定從左邊的那些小客廳逛起。 她相中的落地燈是臺原木樹枝燈,每根樹枝的枝頭都有顆球形燈泡,比乒乓球個頭大些,比起其它簡約風的臺燈,它要做作許多,安靜圍著它走上圈,無聊數出它有19顆燈泡。 但樹枝燈所在的“客廳”本身是間原木系客廳,沙發、茶幾以及電視柜都是原木的,放在這里適配的燈可能并不適合她的客廳。 安靜思索下,繼續往前走,路過獼猴桃色系與巧克力系的客廳,來到玫紅色客廳前—— 浮夸的高飽和色彩想不抓人眼球都難,看起來和1125號玫紅色房子般配極了,她停在沙發旁的瑪瑙燈前,細致觀察起它。 同樣是盞樹枝落地燈,樹干也是原木制,但每根樹枝上不僅裝了燈,還裝著許多夸張的、極盡斑斕的瑪瑙葉片,玫紅、琥珀黃、海洋藍、翡翠綠等等……葉片多且顏色雜,安靜僅憑rou眼觀察難以數清有幾片葉子。 她衡量下,覺得它比一開始相中的原木燈更加做作,不開燈時也是會個很好的裝飾,于是心里的天平開始傾斜,最終決定買下它放在二樓小廳。 其后,又挑中一張檸檬黃的小桌與一組抹茶綠的置物架,前后只用了半小時,見時間還足夠,便又按照清單上羅列的物品選了下去,雨傘架、臟衣簍、陽臺秋千椅、花園垃圾桶、地毯、抱枕等等…… 選到快十一點半時,主動收手,向老板一一指認過,做好信息登記。 “明天上午九點送來,”老板一板一眼地說道,接著問,“接受送貨入戶嗎?” 安靜點頭:“嗯。” 就算她不希望,也是必須要接受的,不然她怎么搬得動? “那明天見。” 連道別的話也說得生硬,可能這就是大佬風范吧,安靜又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回應句:“辛苦您了,明天見。” “……” 他很老嗎? 都到了需要用“您”來稱呼的地步了嗎? 男人繃著臉想,但看著安靜腳步輕盈地走去外面,又破天荒地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