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小心翼翼忙活了近兩個小時才劈好柴火的小芳，蕭天若很奇怪她為何不把柴火帶到稍稍遠點的地方劈。可發現小芳擦汗的時候目光都沒有離開自己完全不像個“家”的家，蕭天若明白了。不是小芳怕黑不敢走遠，是她不放心自己已經睡熟的父母。

    將確保明天一日有飯吃的柴火小心整理好藏到柴房最安全的角落，小芳并沒有立刻回家。

    微笑著看了眼在黑暗中顯得猙獰可怕，鬼屋一般的土房子，小芳提著斧頭抬頭仰望著半彎明月。

    這個角度讓月光最大限度的灑在了她的臉上，蕭天若瞧見的是一張稍稍清晰一些，透著深深向往的少女面龐。

    為了維持這個家而放棄了妙齡少女應有的一切，砍完柴回屋睡覺前的這片刻，便是小芳僅有可以做做夢的時間。

    那半彎月亮上隱約可見的桂樹旁，是否有一個叫做吳剛的神力男子和她一樣日日劈柴。如果真有的話，小芳真想在他休息的時候借一把鋒利些的斧頭。這樣，晚上砍柴的時候她就能少用些時間。早點砍完柴，她就能望著夜空，望著星星，望著月亮多做一些少女的夢。

    不知道小芳在想些什么，望著在月光下微笑漸濃卻在瞬間收斂的小芳，蕭天若只覺得這是世上最不該承擔傷痛的少女。

    如果有個溫暖的家庭，小芳便可以無憂無慮的成長。憑借著她的美貌，憑借著她的知書達禮，她肯定會嫁一個最好的人家；

    如果有個富裕的家庭，小芳便可以學習更多的知識。憑借著她的堅毅，憑借著她的奮發自強，她一定會擁有一份值得她努力的事業；

    只要有個不這么坎坷的家庭，小芳也不用在寒風刺骨的夜晚用纖弱的胳膊揮動斧頭劈柴。憑她心中的善良，她也有做夢的權利。可現在，她卻只能仰望尖尖月牙憧憬自己已然殘破的人生。

    小芳將斧頭放好小心翼翼掩上兩塊門板。退后兩步仰面躺到床上，蕭天若眼角劃出淚痕......

    第四百二十四章.半月努力【第二更】

    因為前一日失禮趕人心存愧疚，第二天，蕭天若獲準在小芳爸爸的病榻前多滯留了十五分鐘。

    待足四十五分鐘后，蕭天若被很禮貌的請出了這間終日不見陽光的老宅子。在這四十五分鐘里，因為不能靠近，蕭天若只能用神力探清小芳爸爸的健康狀況而無法進行治療。

    被趕出屋子，小芳掩好門之前，蕭天若想要轉過頭瞧一眼她的正臉卻已經遲了一步。透過似乎是精心計算后留出的門縫，瞥了眼正低頭縫香囊的小芳mama，對上小芳一只透著堅毅的眼睛和小半張無暇的側臉，蕭天若很知趣的主動離開。

    小芳爸爸的身體情況跟蕭天若從林茹雪那兒得到的差不多，塵肺病，肺已經變成了絲瓜囊。兩次獲準進屋的時間小芳爸爸都在休息，但熟睡中，也不得不奮力呼吸以吸納足夠多的氧氣維持茍延殘喘的生命。

    如果不治療，小芳的爸爸很難再熬過一個冬天。如果繼續住在這樣四處透風的老宅子。

    要幫助小芳，當務之急就是治好小芳爸爸的病。

    本來，這樣一個病人提早結束生命，對自己，對家人，都是最好的選擇。可想想那個提著殘破斧頭仰望夜空中的月牙憧憬著美好未來的少女形象，蕭天若還是否決了快刀斬亂麻的殘忍念頭。

    為了小芳，蕭天若也只有盡力而為。

    每天午后小芳爸爸休息，小芳跟她精神異常的mama一起忙活的時候，蕭天若就準時到訪這個殘破不全的家。

    起初，小芳還能客客氣氣迎來送出，可接連幾日后，小芳不愿意了。

    “抱歉，請你以后不要再來打擾了。”望了眼自己母親身旁放著的一副針線，小芳面無表情地對著從自己父親病床前走出來的蕭天若說道。如果每天這么耽擱半個小時，那么做香囊換到的錢連最基本的藥都買不來了。

    楞在了門口，望著一米開外，始終瞧不清楚的臉，蕭天若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錯了。

    “我不會影響你的工作，我保證！”注意到小芳的目光，蕭天若趕忙保證。

    說完，不給小芳拒絕的機會，蕭天若就從門縫里鉆了出去。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有點點慶幸，也有點點遺憾，小芳沒有追出來解釋。

    白天通過電話了解山外面的情況，到點準時去利用寶貴的時間浪費大量神力為小芳爸爸治病。晚上，蕭天若每日八點五十分準時熄滅所有的燈，然后在窗簾后等待小芳出來砍柴。

    日子就這么一日一日度過，始終是沒有見到小芳的正臉，蕭天若雖然有些遺憾卻舍不得做出一些可能會引來小芳反感的舉動。

    小芳爸爸的塵肺病實在太過嚴重，用了整整半個月的時間，蕭天若才算幫他暫時控制住病情。小芳爸爸身體好一點，不用人貼身照顧，小芳也可以稍稍輕松一點。

    半個月后，因為父親的病情罕見出現好轉跡象，心情好一些，小芳對日日前來打擾的蕭天若積攢的不滿沒有爆發。可中州那頭，喬安蓉已經快要到臨界值了。

    “小家伙，如果你現在的工作需要保密，給個明白話，我以后再也不打電話來sao擾你！”即便再忙，再沒有時間，但既然能夠接電話，多說兩句安慰的話會死嗎？！喬安蓉哪里會知道，為了給小芳爸爸治病，蕭天若必須抓緊每一秒鐘時間修煉，以求在短短半個小時的探視時間里對小芳爸爸進行最大程度的治療。

    “喬阿姨......”聽出電話那邊的深深怨氣，蕭天若止住了敷衍幾句立刻掛電話繼續修煉的套路。

    “你還認我這個喬阿姨？！”蕭天若沒有三兩句話立刻掛上電話，喬安蓉的怨氣稍稍減退了一些。可想想這些天蕭天若對自己的冷漠，喬安蓉就氣不打一處來。

    “喬阿姨，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抽出了時間，蕭天若覺得有必要解釋清楚自己為何會這樣冷落她了。如果再不說，就是治好小芳父母后回到中州市政府，蕭天若怕也難逃一頓毒打。“在一個山村里，有個姑娘叫小芳，她......你可以想象一個體重不到九十斤的小姑娘揮動斧頭砍柴的樣子嗎？說真的，我真擔心她的胳膊會折斷。”

    “......”起初還有些不解，待蕭天若越說越詳盡，喬安蓉沉默了。在喬家長大，天天踩京城的大家子弟玩，即便是過來中州后生活差了些，可她哪里吃過這些苦。“把那丫頭帶來中州吧，我把她當女兒養著。”

    嘆了口氣，蕭天若想要幫忙小芳都不讓碰，要幫助小芳哪能有這么簡單呢。

    聽了蕭天若的敘述，喬安蓉分毫怨言都沒有了。吩咐蕭天若一定要安排好這個可憐的小丫頭，喬安蓉自告奮勇幫他分擔了在中濱這邊的所有工作。

    掛上電話，一個閃電將蕭天若的目光引向了窗戶。

    跑回自己房間，關上門之后立刻沖到了窗戶邊，蕭天若觀察天氣的同時，小芳家后門也被小心打開。

    聽到門樞的聲音，蕭天若轉過頭，目光與小芳有個短暫的交匯。隔著門縫看了眼烏云翻滾的天空，小芳便掩好門，用破布重新塞上了門縫。雖然目光的交匯異常短暫，但蕭天若還是瞧見了小芳目光中的驚恐。

    瞧這云，天黑之前下起暴雨的可能性非常大。

    不能生火，晚飯便沒了著落。甚至，破敗的土屋能不能經歷起這次暴雨的考驗都未可知。

    蕭天若望著天上越來越濃的烏云，為小芳一家人擔心的時候，房間外傳來了敲門聲。“天若，你在里面嗎？要下雨了，把窗戶關好。”

    “知道了，大爺。你回屋休息吧，其他房的窗戶我來關就好了。”

    奔走關上一個個空房間的窗戶，走到靠西的窗戶前，蕭天若總忍不住多看幾眼下面那片再經受不起更多考驗的小瓦屋頂。回頭瞅了眼蕭家人陸續出去后已經空出來的房間，蕭天若重重地嘆了口氣。只要小芳能夠接受，就是把這棟房子送給她家也沒事。可關鍵......

    放棄這些想法，關好門窗后，蕭天若跑回了自己房間繼續觀察著天空的變化。時不時，低頭瞧瞧下面土屋的屋頂。

    “下去試試喊小芳帶她父母來咱們這兒吧，這房子怕難扛過這場暴風雨了。”不知何時站到了蕭天若身后，蕭國政指了指小芳家已經一年多沒有冒出過炊煙的破敗煙囪對著蕭天若說道......

    第四百二十五章.暴風雨夜【第一更】

    “嗯，我這就去！”

    低頭望了眼已經難堪風雨的土屋，明知小芳一家不太可能接受，蕭天若還是直接沖出了房間。

    頂著愈發猛烈的風雨站在小芳家破敗的門前。

    半邊涂著黑桐油的門板已經被插上，留出的縫隙中可以看到，小芳mama渾然沒有察覺天氣的變化依舊在不知疲倦地縫著香囊。一陣風撲面吹來，蕭天若可以嗅到桂花悠遠寧靜的清香。

    小芳還在屋里四處忙活著在經常漏雨的地方擺上盆盆罐罐，并沒有察覺到站在門口的蕭天若。

    一陣雷云爆出震耳閃電的瞬間，蕭天若鼓足勇氣推開門。

    “啊，啊......”電光閃動間，蕭天若推門進來，守在門口做針線活的小芳mama嚇得從發黑的竹椅上竄了起來。沒等蕭天若上前扶著老人家，緊隨電光后響起的驚雷將小芳mama嚇得直接跌到了墻邊顫抖不停。

    小芳聞聲握著破了瓷的菜盆看向門口，在同一時間轉過頭去，蕭天若第一次瞧清了小芳的整張臉。

    臉很小，小瓊鼻小嘴尖下巴，雖然每一樣蕭天若都管中窺豹瞧見過。可這會兒瞧見完整的一整張臉，蕭天若還是驚得忘記了呼吸。

    白凈的臉上沒有擦拭任何保養品，更別提化妝品了。可沒有這些凡世的物品，小芳更顯出如降世仙子般的脫俗。

    隨意披在肩后的秀發不可能抽出時間每日打理，可飄逸滑落，顯出的是另外一份恍若仙女的出塵。

    現實很快讓蕭天若從對小芳容貌的驚嘆中回過了神來，那張世外仙子般無暇的臉龐扭曲憤怒不說，墻邊還不斷傳來小芳mama喃喃的聲音。

    想要過去先扶起小芳mama，可一臉憤怒的小芳卻先一步過去護住了自己的母親。

    “滾出去！”

    無論身份地位亦或是近些日子對方的關照，小芳都不該跟蕭天若說出如此嚴厲的話。可護著蹲在墻角顫抖的母親，小芳緊咬著牙眼中充斥著怒火。

    第一次近距離看到小芳的面容竟然就是一張扭曲的嬌顏，蕭天若回過神后想要解釋，可已經被小芳憤怒的目光盯得沒了底氣。

    退后兩步以示善意，蕭天若指了指小芳蹲在墻邊的mama。

    得到暗示，小芳警惕地望著蕭天若將自己母親扶起來擁在懷中。

    懷里丑到可以嚇跑盜賊的母親跟小芳宛若出水芙蓉的嬌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望著這對相依為命的母女倆，蕭天若的解釋之詞無從開口。雖然不愿承認，可把小芳mama嚇成這樣，蕭天若也確實有責任。

    美瞳瞪著蕭天若，擁著輕聲啜泣的母親，如果蕭天若再不離開，小芳會選擇拿起后門口的斧頭將他趕出去！

    “小芳，是這樣的。瞧這天一會兒就要下大暴雨了，我大爺他怕你們一家人在這棟老宅子里不安全，讓我喊你們到隔壁去避避雨。只是避雨，雨一停你想回來可以立刻回來。”

    半扇門大開，凜冽的暴風肆虐而入，站在門口的蕭天若被吹得衣服整個鼓了起來。摟著自己母親躲在旁邊的小芳，一頭飄逸的秀發也隨風飛舞。

    “你爸媽身體也不好，你還是帶著他們到隔壁躲一會兒吧......”望著秀發飄舞，更顯出塵的小芳，蕭天若語氣已經盡量和藹。

    本來，在孝心和自尊之間抉擇，小芳可能還要多考慮會兒。可蕭天若剛剛才把自己母親弄成這樣，小芳哪還會聽他這些話。

    帶著刺目老繭的纖纖玉指指著已經在瞬間黑下來的外頭，小芳冷冷地命令道：“出去！”

    “咳咳，小芳，你在跟...咳咳，咳咳，咳咳......”本就破敗不堪的家中肆虐的狂風弄醒了小芳臥床的父親。一陣干裂的咳嗽聲讓對視的兩人目光一下子轉向了里屋。連被驟風暴雨嚇傻了的小芳母親，眼中也透過了一絲清明，探著腦袋查探里屋的情況。

    見小芳父親咳成這樣，蕭天若第一反應是沖進去查探他的情況。可才邁出半步，對上小芳堅毅的雙眸，蕭天若就立刻退了回來。

    左右望了望，蕭天若主動跑到門口擋住了大半狂風。

    “快進去看看你父親，我在門外等你，替他穿好衣服帶到隔壁去躲雨。”說完，蕭天若便趕忙拉上門，自己退到了門外。

    因蕭天若的舉動愣了片刻，小芳在自己父親的咳嗽聲中驚醒過來后立刻沖進了里屋。小芳那神智不太清楚的老母親，也跌跌撞撞跟了進去。

    半天，外面已經開始砸下豆大的雨粒，里頭的咳嗽聲才終于慢慢緩了下來。站在門外，后背已經被雨水打濕，蕭天若也松了一口氣。

    小芳父親的咳嗽聲完全止住，又過了會兒，小芳一個人走了出來。透過門縫望著還擋在門前的蕭天若，小芳猶豫片刻后搬來桌子擋住了門。

    “走吧。”

    因為蕭天若的善意舉動，小芳的憤怒熄了一些。可這樣的信任還遠不足以讓小芳帶著父母跟蕭天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