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但真正聽見夙容說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答案,秦唯一的反應竟然比開口之前更加緊張了,心如擂鼓,好似他費盡心力準備好要打一場勝算不明的征戰,開戰時卻突然有人告訴他,敵人投降了,還送來了降表,愿意表示臣服。 勝利的戰旗已經插上了對方的山頭,他在這時就應當雄赳赳氣昂昂地邁入這片領土,手臂高揚,高聲大笑著宣告自己的主權。然而—— 此時此刻的秦唯一除了一瞬不瞬地看著夙容的一張臉一寸寸地靠近,由著他不容推拒的陰影將自己完全籠罩住,心跳停頓了半刻再次恢復跳動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時間一秒一秒地走過,他覺著大腦開始缺氧。 眼見著夙容放低的五官在距離自己鼻尖一毫米的地方停下來,唯一身體里血液有一半在神經質地躍動,一般卻好像剎那間凝固,兩方在一個臨界點對峙上了,哪一邊都不肯禮讓,就這么堵出了一個大大的疙瘩,導致他微循環紊亂,連指尖和嘴唇都漸漸麻木起來。 最糟糕的是,耳畔還循環播放著夙容低眉順目貼著他的耳朵吹的那四個字:“我喜歡你。”都沒有人體貼地幫他按個暫停鍵! 緊張窒息之余,唯一又無厘頭地走神了那么一下,心說段閔瑄原先的段子里的兩個人是叫“我愛你”和“你愛我”,自己不曉得是那種心理作祟,改成了“我喜歡你”和“你喜歡我”……要是他的自信再多那么一點,沒有改,那夙容還會不會順著自己的臺階走呢? 該死的,他這要命的矛盾心理是要鬧哪樣,欠打欠打! 唯一不由得暗自狠狠的唾棄自己,這時,夙容不甚喜悅地捏了捏他的臉蛋,嘆了口氣:“我真是拿你沒辦法,在想什么呢……這種時候你還能走神?”他剛才就該干脆地吻下去。 “我……那個……你……”好吧,是他理虧。 夙容抵住他額頭的力道加重了幾分,手繼續捧著他的臉,“為什么給我講這個故事,嗯?” 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吧,承認都承認了。 把唯一拱的老高的肩膀往下給壓了壓,嘴唇若有若無地挨近他的嘴角,蜻蜓點水般蹭了蹭,“我沒想到你會先開口。”這個驚喜他可非常喜歡。 哼哼,我先開口你很得意是吧?但是,先表白的那個不是我!有本事你不說啊?! 夙容意猶未盡地俯下身子,又把溫熱的唇瓣貼了上去,這次沒有來回蹭動,只是一動不動地壓在他微涼的上嘴唇上,十幾秒過去了,終于難耐地用力蹭了兩下,又抬起頭:“雖然比我計劃的提早了幾天,但是既然你都這么主動地提醒我了……我怎么能還好意思讓你開口,這句話本來就該我先說的……” 喂,什么叫我這么主動地提醒你!我這是……唔…… 這一回,夙容可沒有打招呼,也沒有磨磨蹭蹭的前奏,一伸手就將唯一的腦后稍微用力抬起,壓向自己的方向,直接朝著他的嘴唇吻了上去。 唯一再也聽不見亂糟糟的自己在心底說的任何話了。 但夙容還秉持著最大程度的紳士風度,考慮到唯一未成年的年紀和接受能力,以及心底潛藏的那么一絲對于他們之間粗魯的“第一次”的愧疚,沒有過于深入。完全是雷聲大雨點小,guntang的舌尖只輕柔地在唯一的唇齒之間來回逡巡了幾輪,唇瓣分別裹挾著他的上下嘴唇用力吮吸了一番,淺嘗輒止,并沒有擅自撬開唯一看似牢固卻相當松動的牙關。 唯一緊緊抓著夙容的領口,眉頭忽而鎖緊又忽而松開,眼睫簇簇抖顫了片刻,隨著自己胸腔起伏的弧度,逐漸平靜了下來…… 夙容進退有度地舔/吻,將兩人近在咫尺的距離驟然拉近,兩個人的腦海都出現了那么一剎那的空白,幾乎以為彼此將要嵌入對方的身體里,嚴絲合縫,密不可分。 可是,可是……終究還是差了那么一點點微妙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么,唯一在紅著臉窩在夙容懷里喘氣的檔口,陡然莫名地焦躁起來。 “我喜歡你,我希望你能愿意和我一起生活,一起有一個家。”夙容戀戀不舍地又在他紅彤彤的臉頰上了啃了兩口,才把要說的話說完。 說完,眸色端正且面帶期待地凝視著他。 夙容的表白沒有任何花哨的地方,直截了當,目的明確。聽起來不夠浪漫,也不夠煽情,甚至算不上深情脈脈,實在不符合他隱藏的皇子身份,但唯一一直上下忐忑、鼓噪煩亂的心卻在這一刻奇異般地安靜了下來。 他驀然感覺到了安全,以及安心。 一個家,他不就是需要一個家么?上一世的怨念追根究底是他缺失了一個本該溫馨美滿的家庭,兜兜轉轉,他想要的也不過是一個家。普通的但溫暖的,平淡的但熨帖的……不需要多么華麗的但隨時隨地能感受到安逸的……這么一個家。 不管夙容是不是真的認真,是不是和自己對家庭有如此強烈的渴望,秦唯一都不想追究了,他就像在沙漠邊緣干渴了許久的一個流浪者,無法拒絕一座突然出現的綠洲,忍不住想要停靠下來,讓自己表明堅強卻早已疲憊的心靈有一個可以安然休憩的港灣。 所以,他沒有不確定地反問一句:“你是認真的?”也不想知道夙容是否能在未來將他放在一個同等的地位上,尊重、愛護、理解、疼惜他,相互扶持,同享富貴榮華,共同克服苦難貧困,只有他一個伴侶,只對他一個人說喜歡,只對他一個人好…… 至少在現在,他相信夙容對自己說的這句話是真的…… “好。”那么,他愿意試一試。 夙容難掩明銳眼底噴薄而出的喜悅,摟住唯一的臂彎又緊了緊,低頭親吻他的鼻尖。事情比他設想的順利太多,這如何讓他不欣慰?唯一沒有敏感地詢問他的家世,沒有質問他會不會喜歡肚子里的孩子,也沒有拷問他的情史……當然,這些問題都可以事后再說,秋后算賬,但眼下,他非常感激唯一的信賴和決定。 他只能在心里發愿,不會做出任何讓唯一后悔今天決定的事。他身上的麻煩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解決的,前方的障礙也不少,一定有人不會讓他們過得那么順遂,還有兩件至關重要的事情必須對唯一說清道明,可顯然,當下的這個機會并不合適…… 剛剛表明各自的心意,夙容有些躍躍欲試和迫不及待,他身體里成熟男人的血液在翻滾叫囂,瘋狂肆虐,想要品嘗懷里少年的純美嘴唇,他白皙柔嫩的肌膚,以及屬于他獨有的誘人味道…… 但旋即理智從角樓里站出來告誡他,別太過分,別太激動,唯一還沒有成年!而且身懷有孕!你現在必須壓抑,你不能夠嚇到他! 夙容眸子里的洶涌的潮水只得狠狠逼退…… 唯一仰起臉,自然看見了他一雙幽藍深沉的眼眸里咱藏的玄機,情欲來時就像漲潮,正在夙容和他之間掀起重重波瀾,潮頭的水浪似乎已經拍打在礁石上,濺起了一圈圈潔白而熱烈的泡沫。 其實,誰說唯一不是也想要靠近的呢……身體雖未成年,但內里的魂魄早到了瓜熟蒂落的時候,只不過過去都是理論上的實踐,臨到如今該身體力行,讓靈魂和rou體統一行進的時候,難免有些磕絆和退縮。 更何況,他們確定關系才不到十分鐘…… 嗯,不過,不過也是可以稍微嘗試一下的吧?唯一不負責任地揣測,實際上是內心深處一直壓抑著不敢觸碰的禁忌一夕之間裸露在眼前,就好像老實人一旦決心要干壞事那般,反而就敢豁出去了—— “我說,你能不能不要這么婆婆mama、瞻前顧后、猶猶豫豫、畏首畏尾的!”唯一果斷支起身子,在夙容和自己之間支起一塊小小的空間,氣呼呼地瞪起眼睛。 夙容這邊還在琢磨呢…… 那邊,唯一掙扎出去的一雙手便揪住了自己早已被他蹂躪過的衣領,一臉不滿地把人拉拽了過去,高高揚起了脖子,親手實踐,身體力行,初生牛犢不怕虎,好好地向自己炫耀了一下他的膽量和…… “唔……”好,很好! 片刻,唯一的主動地位又被動搖了,試探著探過去的舌頭一眨眼的功夫就在被一陣暴風給卷走了,還,還……不行了,他氣短! 不對啊,夙容這丫剛才一定是故意裝樣的……嗯嗯……那里……該死的,不要舔那里啊混蛋! 唯一神智沉淪之際,已經感覺不到唇齒中的熱浪在往哪個地方涌動了。 夙容專心致志耕耘新鮮的領地,勤奮不輟,循循漸進,小心突進,聲東擊西,佯裝突襲,實則迂回,然后努力合圍,開墾的不亦樂乎。 如果拉達斯這個時候敢偷看的話,一定不會錯過他嘴角掛著的那道深刻而狡黠的弧度。 正所謂戀愛攻心計—— 表白要正直,行動須狡猾! 作者有話要說:我一直堅信,每個小攻肚子里都住著一個腹黑! 47喜憂參半的產檢 除了被段閔瑄樂不可支地好好笑話了一陣,秦唯一覺著最近的日子過得越來越舒心了。夙容是個優秀的情人,即使工作繁忙也能時常見到,還會抽空帶一些有趣的小禮物哄他開心,欣賞自己做的一切食物,在生活上也表現的異常貼心,總能事先想到自己還沒想到的地方,主動幫他設想。 雖說也有點喜歡動手動腳找各種機會吃他的豆腐,但礙于他有孕在身,并沒有任何過線的舉動和要求。 只是,秦唯一有時候也難免覺得,他對自己的態度……怎么形容呢,稍有些……過度的小心翼翼。 就好像今天自己要去產檢,需要一個人陪同,唯一覺得讓科拉跟著自己就行了,頂多幫忙拿點東西或者跑跑腿之類的,其他的事當真不需要他們cao心。自己在醫院享受的又是vip服務,全程有機器人和醫生照料,是不會出什么問題的。 但夙榮的神色卻顯得有些愧疚,表情也過于不自在地問了他一句:“對不起唯一……我不能陪你去。” 并非他不想,不單因為這是他們的孩子,還因為他現在是真心將唯一當做伴侶看待,由他陪伴唯一去產檢再正常不過,但他的身份卻決定了他沒有辦法出現在醫院這種公眾場合。上次他和唯一去凱撒綜合大學走了一圈,也是事先做好了安排,私下里動用關系清了場的,不然他突然出現在那種場合,很容易被某些有心機的貴族知道。 現下,他還有許多事情沒有處理妥當,準備還不充分,因而不能輕易讓唯一和自己的關系暴露在外。 但不能陪伴唯一去醫院這種遺憾,也使得夙容頭一次痛恨起自己的身份。 唯一自然不明白他心里的壓抑和糾結,笑著沒所謂道:“沒關系啊,你忙我知道的……”而且,他并沒有資格要求夙容對自己肚子里這個來歷不明的孩子……視如己出。還有夙容的家世,或許他在將來也不能夠奢望夙容能在自己生產時陪伴在自己。 他已經得到了夙容的愛情,怎么還能奢求更多…… 秦唯一在心底對自己揚起笑臉:出息點吧,看看現在你擁有的,就不會為那些得不到的東西而失望了! 但他眼眸深處那若有若無的淡淡憂傷,還是被夙容捕捉到了。 “唯一……”他伸手想要撫摸他的臉,被唯一不著痕跡地閃過。 “沒事,你去忙你的啊,別晚上又忙到那么晚,小心我不給你做晚飯!”秦唯一勾起笑來,邊說邊給自己套上外套。這個季節,清晨出門在外能感覺到一絲涼意了。只可惜凱撒星球也沒有桂花樹,不然這個時候一定能聞到那一縷縷透人心脾的甜蜜香氣。 最后,在夙容沉郁的目光下,拉達斯自告奮勇陪著唯一去產檢。 唯一站在飛行器前卻有些猶豫,“大叔,你不用跟著夙容嗎?我看他最近工作很累的樣子,是不是遇到了很棘手的事?”兩人的關系變了,相互關心對方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上一世的自己初戀失敗,也沒有怎么積累與戀人相處的經驗,所以他時而擔憂自己做的不好,在什么地方有所疏忽。既然決定了要努力嘗試看看開展這段感情,自己就應該盡可能地成為一個合格的戀人。 愛情,或許真有那種讓人歡喜讓人憂的魔力。當它來臨時,你會擔心它不是你想象中的模樣,可明明已經握在了手心里,卻還是會忍不住憂慮,它會不會像指間沙那樣慢慢流逝,既不敢握的太牢,也不敢握的太輕。 不管是他還是夙容,他們都還在一點點地嘗試和學習。 “少爺最近的確是遇到了一點棘手的煩心事,但你也不用為他擔心,這點麻煩不會難為他太久的。”拉達斯對于他們感情的進展當然樂見其成,當夙容表示兩人確定了關系時,他腦子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太好了,有生之年我還能看著未來的小少爺出生、長大、結婚生子!依照琰穹帝國居民的平均壽命,他活到那一天毫無壓力。 “你確定?”夙容不需要拉達斯幫忙的么。 拉達斯笑著搖頭,扶著他登上飛行器,唉喲都四個多月了還是要繼續小心的,“我非常確定,來,快些坐好。”沒有他,少爺還有好幾個秘書呢,完全不用擔心的。 “哦,那就好。”秦唯一這才安心地在飛行器里坐好。環顧了一圈,還是有些不太適應地問:“他還真把自己的飛行器給我了?那他用什么?”最近,他只要出門,夙容都不讓他用自己的那款空間狹小的飛行器了。 拉達斯笑瞇瞇道:“少爺還有一款一模一樣的純白色的‘米迦勒’,跟這個是一對,不過里面還沒裝上全功能按摩椅。等裝好了,就把白色那款給你用。” “你說它叫米迦勒?”設計它的人還真會起名字,“總覺著我用著太浪費了,還有些奢侈的感覺……”秦唯一這也算是沒話找話說,從出門開始,他就發覺自己有點兒精神焦慮,但也說不清是為了什么。 “等你習慣了就好,這是少爺二十四歲時專門定做的。”拉達斯沒覺察出他此時微小的情緒波動,只覺得他真的對這架飛行器感興趣,就興致盎然地介紹起來:“少爺還參與了一部分設計,比如這扇像翅膀一樣的門,還有這套座位,嗯……這些內置燈的位置也是少爺親自決定的,米迦勒的穩定性非常好,遇到超強氣流也不會顛簸……” “哦,哦,這樣啊,呵呵。”秦唯一心不在焉地聽著,偶爾應一兩聲。 克勞迪亞總醫院坐落在距離凱撒綜合大學西邊的一個區域內,周邊環境很清幽,沒有嘈雜的商業中心,車道也相當寬敞,專門為前來就醫的孕夫做全了考慮,確保一旦有任何突發情況時,外面的飛行器能順利停靠,醫院里的急救飛行器也能隨時出發。 因為昨天聯系過了醫生確定今天的行程,秦唯一剛從飛行器下來,就有醫護機器人前來迎接,給他們帶路。 vip通道直接將他們送往專門的產檢室,免去了掛號、排隊的麻煩程序。 “嗯,還不錯。”拉達斯以帝國第一管家的眼光審視著這里的醫療條件。 夙容是吩咐過他的,如果這家宣稱帝國最好的孕夫醫院條件都不夠好,那干脆別讓唯一再去了。他不介意讓達西在天鵝堡修建一座待產室和手術室,把這幾個月產前檢查和最后生產所需的所有儀器設備都置辦齊全,所有東西都要最好的。 秦唯一笑著坐在特定的孕夫座椅上,示意拉達斯不要太警惕,“這里是醫院,大叔你就隨意點吧……” “呵呵,習慣了習慣了。”拉達斯這時才意識到自己還秉持著在夙容身邊的那套舉動,正被好幾個醫生來回掃視,只好從善如流地放松了些。 “請問你就是秦唯一嗎?”一位名叫莫維的女醫生親切地走過來。 “是的,我今天做例行產檢,還需要抽血嗎?”秦唯一準備站起來,被她抬起的手阻止道:“沒事,不用站起來,讓我看看你的產檢手冊……嗯,不需要再抽血做什么疫病檢查了,今天的項目比較簡單,來吧,讓我們看看你肚子里寶寶長成什么樣了,我想你也應該很希望聽聽他的心跳!”說著,微笑著往前走,秦唯一身下的座椅直接跟著她的步子,慢慢地在傳送軌道上向前滑動。 拉達斯無比興奮地跟上,噢,他今天就能看見小少爺的模樣了啊! 秦唯一臉上也浮現出淡淡的緋色,說沒有一點激動是假的,四個多月,寶寶似乎逐漸成型了,手和腳都在快速生長,說不定已經能夠看出他的五官是不是有點像自己…… 但旋即他心里咯噔一下——或許,寶寶更像他的另一個父親? 秦唯一手指一緊,不由自主地在心里輕聲哀嘆,寶寶,我寧愿你只像我就好了。如果你聽得見我的話,請原諒你爸爸的這點私心吧。 不久,莫維醫生帶著他們走進了一間雪白的房間,讓秦唯一換了把更舒適的躺椅。 接著,她拿起一個巴掌大的無線儀器道:“別緊張啊,把上衣掀起來,推至胸口……對,把你的小腹完全露出來,好了,正常呼吸就行了。放松放松!” 盡管她笑容可掬地安撫自己別緊張,但秦唯一揪著自己的衣服,還是不可避免地繃緊了神經,手指頭也略微有些發硬。 這時,冰涼的小儀器平放在了他的肚子上。 “嗯,發育的很健康,看著你的肚子不大,但寶寶生長的也不滿呀!仔細聽,聽見他的心跳了嗎?”莫維醫生把儀器的音量調大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