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歲杪端起眼前的茶抿了一口,可入了口,卻發(fā)現(xiàn)是酒,她感覺喉間有些許的不舒服,她低著頭緩著勁,殿內(nèi)的舞何是停了她也未知,耳邊響起的是一道溫婉的聲音,“陳素素見過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時又響起另一道聲音,是方才的使臣在說話,“皇上,這是邊疆第一舞姬,在邊疆這個舞姿可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所以便獻丑送給邑國當(dāng)舞姬了。” 話雖如此,說是送來當(dāng)舞姬,其中的意思是個明眼人都十分的清楚。 每年邊疆進貢設(shè)宮宴歲杪都在,送的人要么是畫師要么是唱歌好聽的,總之女人每年都有,先帝也都是留了下來,當(dāng)日晚上伺候了,第二日便納進后宮里面。 抬眸掃了一眼,僅一眼,便又垂下了眼眸,看上去像是從始至終都沒抬起頭過。 因為歲杪習(xí)慣了,加之喉間宛如被火燒著那般難受的很,恍惚間,她想起婉嬪,便轉(zhuǎn)頭看著清荷,“清荷,上次婉妃托沉兒送來的解酒藥你放在哪里了?” “娘娘喝酒了?”清荷有些焦急,道:“我放起來了的,等我現(xiàn)在給你回去拿。” 清荷剛站起來,便被歲杪伸出手?jǐn)r著了,“記得就行,晚些回了宮再吃。” 看清荷緊張的模樣,歲杪莞爾笑了笑,示意她放心。 笑容還掛在臉上,她便聽見一道熟悉的嗓音響起,是坐在主位上的男人道:“有心了,這杯酒朕喝了。” 先帝每每接納女子的時候說的也是這句話。 酒入喉,嚴(yán)翊卻覺得怎么都比不過心口那種被刀子刺的感覺來的難受,她到底是沒有正眼瞧他的,不管是以前他還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時,還是現(xiàn)在是個高高在上的皇帝時,她的眼里都沒他。 不然怎么可能自始至終都低著頭,甚至都把女人送到眼前來了,她還是低著頭沒有看一眼,甚至還和清荷說起了笑,臉上的笑意那么明顯。 但凡她有那么一點點的不樂意,罷了,她心里根本沒他,怎么可能會不樂意...... 修長的手指端起酒杯,溫酒入喉,印完一杯又飲了一杯,直到身邊響起聲音,他方才回神,往他身旁看去,李茵葉擔(dān)憂的眼神盯著他,小手擋住了他的酒杯,輕聲細語道:“皇上,酒好喝,可龍體要緊。” 那一瞬間,他忽然幻想,若是歲杪,會不會有一日也這么關(guān)心著他。 李茵葉杏眸微顫,看著眼前的男人,她忽然想起那一年宮宴跟著父親進宮時,遠遠的瞧見了還是三皇子的他,便一眼不可自拔,明里暗里的打聽了許許多多關(guān)于他的消息,當(dāng)?shù)弥唤笤焊蓛舻倪B一個通房都沒時,心里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開心,可她的情意被父親掐斷了。 父親說,她是要成為皇后的人,三皇子注定不可能是皇上。 她忍痛,試圖將他放下。 可沒想到,最不可能成為皇上的人,最后卻變成了皇上,而她滿心的歡喜也成了真,成了他的皇后。 于父親來說就是一個皇后,皇上是誰都可以,可對李茵葉來說不同,當(dāng)她得知嚴(yán)翊當(dāng)了皇帝時,那種喜悅在心里頭肆意綻放,當(dāng)他宣她進宮的那一刻,她回去后開心的一夜未眠。 每每任何宴席和他并肩坐在一起的時候她都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滿足,哪怕明知道這個男人眼里沒她。 手最終還是被他推開,酒也沒成功攔住,他依舊在喝。 舞女也大膽無比,欲望都快要涌出眼眸,跳著舞便上去親自倒酒給嚴(yán)翊。 男人單薄的眼微垂,僅一眼便收回視線,半晌后,將舞女倒的酒一飲而盡。 舞女莞爾一笑,輕聲曖昧的說了句,“皇上好酒量。” 這次嚴(yán)翊倒是沒再搭理她,只是依舊一杯接著一杯,像是要把自己灌醉。 從喝酒了開始便一直不怎么舒服,一直垂著小腦袋,時不時吃點糖糕填一下肚子,以至于宮宴什么時候散場的歲杪也不知,她從今日就感覺到了,自己不適合喝酒,一杯便醉醺醺的。 耳邊是樂師奏樂的聲音,還有節(jié)目完成后,殿內(nèi)的不知真心還是虛情的贊美,又是一陣恍惚,直到清荷在耳邊喊她,她方才回神,小臉紅撲撲的,帶著喝醉后的紅暈,迷糊的道:“結(jié)束了?” “回娘娘,剛結(jié)束的,”清荷跪下,將歲杪扶起來,“娘娘可還好?頭還暈著嗎?” 歲杪?lián)u搖頭,正打算說話,眼前便出現(xiàn)了一道明黃色的身影,以及一雙暗金絲龍靴佇立在眼前,她一愣,頭有些暈乎乎的總覺著有些熟悉,直到頭頂響起男人熟悉的嗓音,“難受?” 和那日在湖中殿她偷喝了酒后,男人問的一模一樣。 喝醉后的歲杪乖巧的過分,聽見這么問,本就難受的她點了點頭,軟聲道:“難受......” 話音剛落的那一刻,她的手便被人執(zhí)起,溫?zé)岬挠|感讓她有些恍惚,抬眸一看,男人微微彎腰,視線對上的那一刻,男人嗓音溫潤道:“朕送你回去。” 說罷,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牽著她便往殿外走去。 歲杪喝的迷迷糊糊的,外頭的風(fēng)呼嘯而過,她將自己的小臉埋在了清荷剛遞上來的圍脖里,眨巴著大眼眸看著前方,以及走在前面的男人。 男人背影高大,寬肩窄腰,明黃色的龍袍在黑夜中有些晃眼,歲杪垂眸一看,自己的手還被他牽著,之前在湖中殿出來的時候不是沒有牽過手,可是那時候的她并沒有其他的情緒。 可為何今夜,她總覺得不知道哪里怪怪的,想著想著,她又想起了嬪妃們說的那些話,下意識地將手從他的大掌里抽出來。 小手宛如一條小蛇那般,瞬間便抽了出來,快到讓嚴(yán)翊沒反應(yīng)過來便溜走了,他的手虛握了握,沉默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收了回去,垂落下去。 寒風(fēng)瑟瑟,夜里的風(fēng)比起白天要冷上幾分,零星的幾片葉子也被風(fēng)吹的搖搖欲墜。 走在前面的男人腳步一頓,停在了原地。 王福和清荷眼尖的趕緊退后了幾步,低著頭彎著腰背對著兩個主子,手背過去,掌著燈。 夜里安靜的只剩下風(fēng)在吹動的聲音,歲杪不解,跟著停住了腳步,一雙桃花眼帶著醉醺醺的模樣抬眸看著嚴(yán)翊,雙手兜著圍脖將它擋住了下巴和細長白皙的脖頸,擋住了寒風(fēng),小嘴輕啟,嗓音輕輕柔柔的道:“三哥,怎么了?” 這里的路只有清荷和王福手上的那兩盞忽明忽暗的燈,被風(fēng)一吹就暗了一些,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匿在忽明忽暗的燈光里,他自始至終都安靜沉默著,直到風(fēng)吹滅了一盞燈后,他才從沉默中回神。 剛想開口的那一瞬間,不知從哪里出來的一個人打斷了他,“素素參見皇上,皇上萬歲。” 歲杪這會兒才抬起眼眸看向了說話的人。她有印象的,素素,那個邊疆舞女。 素素穿著的不是邑國的衣裳,也不是邊疆的衣裳,而是跳舞的時候穿的裙子,衣領(lǐng)寬大,袖口極長,顏色艷麗,今日在殿內(nèi)的時候她穿的不是這種衣裳,看出來是換過了的,且身上的香氣也沁人心脾。 一看便知是精心打扮過。 歲杪收回視線,便聽見素素道:“不知是哪個娘娘,素素這廂有禮了。” 說著素素便笑著行了禮,并且自覺的站在了嚴(yán)翊的身旁,嗓音帶著天真活潑的勁道:“皇上,素素給您送解酒藥,但是在您宮中沒找到您,便尋了出來。” 歲杪這才看見她手中攥著一瓶藥,垂了下眼眸,頭暈的難受,她也想回去喝解酒藥不想站在這里吹風(fēng),加之,素素今夜過后估計也會像之前的那幾個邊疆女子那樣成為后宮的妃子。 思及此,歲杪抬眸對著看不清臉色的嚴(yán)翊道:“三哥,夜深了,歲杪先回去了。” 她說完往前走,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她聽見男人嗓音嘶啞道:“朕送你。” “不用,就在前面,”歲杪說完,抬起腳往前走,這一次,她只聽見身后的嚴(yán)翊對著王福道:“掌燈送貴妃娘娘回宮。” 嗓音聽上去冷漠無比。 總共就兩盞燈,一盞滅了,一盞便是王福手中的。 愿合宮就在不遠,倒是承天宮遠些,歲杪腳步一頓,正欲說不要,轉(zhuǎn)身的時候,男人的身影已經(jīng)遠去,明黃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身后跟著素素。 第24章 . 懷孕 舞姬 冷風(fēng)如尖銳的刀,寒意刺骨,接連下了一夜的大雪,整個皇城又恢復(fù)了之前的寒冷,每個宮的宮門都緊閉著,沒人敢出來走動,歲杪向來不喜歡多人伺候,便留了清荷和沉兒兩人在殿內(nèi),其余的都打發(fā)了下去,讓他們自個兒回屋烤火去。 整個偏殿只剩下歲杪和清荷,歲杪在貴妃榻上賴的身子酸疼,殿內(nèi)倒也沒覺著冷,正吃著點心,殿門便被人推開,風(fēng)鉆了空子一股腦的吹了進來,清荷“哎喲”了聲,趕緊起身去將殿門關(guān)好,沉兒端著一盤熱乎乎的窯雞進來,一邊走一邊道:“這天真是太冷了,怎的會一夜之間變得那么冷,昨個兒不還好好的......” 清荷搭腔道:“這個天,真是說變就變,再過段日子就到年了,我瞧著到了年估計會更冷。” 說著,清荷將窯雞撕下了一塊給歲杪,旋即,笑著道:“好吃是好吃,但是這個吃多了不好,不是御膳房弄得,我們自個兒瞎摸索的,嘗嘗味就好了。” “嘗味道哪夠啊,沉兒的手藝肯定得好好嘗嘗,”歲杪笑著,夾了一塊沉兒撕下來的雞rou,汁味香辣,歲杪吃了之后直接對沉兒豎起大拇指道:“沉兒,若是今天不下雪,我還嘗不到你這個手藝了,可真是太好吃了!” “娘娘謬贊了,不過以前和我家小姐愛吃雜食,自己摸索出來的罷了。”說著,她又怕歲杪想起程婉想起傷心事,岔開話題道:“方才我在來的路上聽見了有人說昨夜里,那個邊疆舞姬留在了承天宮過夜,看來過不久就當(dāng)娘娘了。” 歲杪吃的腮幫子鼓鼓的,聽見這話倒是沒多少特別的感覺,畢竟先帝也是如此,可到底是嚴(yán)翊不是先帝。 歲杪鼓著腮幫子咀嚼,看著清荷往她碗里添雞rou,卻被歲杪?lián)踝×耍urou含糊道:“不要了不要了,感覺怪飽的。” 清荷笑道:“說吃多的人是你,如今吃了幾口吃不下的人也是你。” 歲杪笑著沒再說話,只覺得天愈發(fā)的冷讓她更加不想出宮門了,小手抱著一個小暖爐,便又聽見沉兒道:“方才來的路上,我看見了邊疆的三皇子和公主在御花園,好像在吵架。” 換做平日,歲杪定然是想去看看熱鬧,可今日她精神焉焉的,沒有多少心思,隨口便道:“隨他們?nèi)グ桑炖洌X去。” 歲杪這一閉宮門,足足半月有余。 這段日子,宮里設(shè)宴歲杪也沒去,直到雪停了,歲杪才把愿合宮的大門打開,難得出來走動走動,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御花園內(nèi),可能是今日雪停了,御花園今日格外的人多。 歲杪只覺得出來的不是時候,還沒等她看清有多少人時,身后便響起了一道嬌滴滴的嗓音,“素素見過貴妃娘娘。” 陳素素,邊疆舞姬,歲杪眼眸微顫,不對,估計過不久就是位娘娘了。 歲杪今日穿的素雅,一件白色流蘇宮裙加了一件白色的裘衣,連簪子都是素雅的,倒有種別樣的美感,不遠處的那群人被陳素素的請安聲驚擾到了,全部人的視線都往這邊看來。 其中就有李茵葉,她先是笑了笑,然后往歲杪這邊走來,當(dāng)看見陳素素時,臉上的笑容顯得有些僵硬,轉(zhuǎn)瞬即逝,又笑意吟吟的道:“許久不見meimei,倒是又好看了不少。” 歲杪謙虛道:“娘娘也是。” 說著,這邊便聚了不少人過來,你一言我一句不免有些聒噪,歲杪手里抱著一個小暖爐,本想出來走走的好心情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想回愿合宮去。 她思量著找借口離開,下一刻便聽見李茵葉道:“再過半月便是宮宴,怕你又閉了宮門,先提前同你說。” 日子過的可真快,再過半月有余便到了新年,歲杪笑著應(yīng)了,一直站在身邊的陳素素嬌滴滴的開口道:“時間過的真快,沒想到我來這也已有半月了。” 陳素素話音剛落,不知是哪個嬪妃便搭腔道:“你福氣好,日日去承天宮陪著皇上,自然是不知道時間過的多快了。” 這句話聽上去多少有些不是滋味,陳素素卻笑了,語氣溫溫柔柔的道:“娘娘說的這是什么話,素素不敢當(dāng)。” 這句話讓說話的那個嬪妃直翻白眼。 歲杪倒是側(cè)眸睨了陳素素一眼,僅一眼便收回視線,百無聊賴,她也沒有想呆下去的欲望,便尋了一個借口往愿合宮走去,她一走,陳素素也跟著道:“瞧時辰,皇上應(yīng)該下朝了,素素便也不打擾各位娘娘,素素告退。” 要走便走,偏偏還扯出了皇上來,除了李茵葉面色還算正常,其他的嬪妃們面色都不善,看著陳素素離開的背影,嘀嘀咕咕道:“沒想到第一個被皇上寵愛的,居然是一個邊疆舞姬。” 李茵葉聽見寵愛這兩個字,眉蹙得很深,斥責(zé)道:“不許亂說。” 嬪妃被李茵葉這句話說的有些委屈,又嘀咕了句,“嬪妾才沒亂說,邊疆進宮那夜,陳素素不是一夜都在承天宮,直到第二天才出來的嗎!” “放肆!”李茵葉看了眼嬪妃,“皇上的事情也是我們能討論的?!” 李茵葉怒意盎然,眾人都低著頭不敢吱聲,她轉(zhuǎn)身往恩玉宮走去,一直到進了主殿都沒說一句話,安嬤嬤奉上茶,低聲寬慰道:“皇后娘娘,你別把一個連名份都沒的舞姬放心上,若是皇上真的寵愛她,名份早早的就給了。” 李茵葉端著茶喝了一口,道:“現(xiàn)在沒有名份罷了,但是最近的確是天天都在承天宮,名份不是遲早的事情嗎?” 她又喝了一口茶,這次顯然有些急了,“爹爹也是,到現(xiàn)在皇上都沒說要子嗣的事情,這樣下去,皇上何時才來我這里過夜,我又何時能懷上皇長子。” 說著,她忽然一頓,做了個最壞的假設(shè),“我以前覺得愿合宮那位才是威脅,但是我現(xiàn)在怕,萬一那個舞姬先懷孕了,那我真是后宮的笑柄。” 見李茵葉越說越急噪,安嬤嬤便立刻寬慰道:“娘娘別急,老爺會想辦法的,許是老爺心里頭氣,聽說麗貴人的下場是你和皇上說的,禮部尚書心里頭不舒服,和老爺?shù)膩硗采倭耍又愘F人和婉嬪的事,監(jiān)察御史和禮部尚書也不對頭,老爺估計是煩心事太多,娘娘且稍安勿躁。” 李茵葉握住了安嬤嬤的手,莞爾道:“本宮知道,只是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那個舞姬,萬一真的懷了......” 后果不堪設(shè)想。 - 承天宮內(nèi)寂靜無比,主殿內(nèi)龍涎香從香爐里升起縷縷白煙,充斥在鼻息間,讓人醒神醒腦,王福在一旁伺候,悄悄的睨了一眼批閱奏折的男人,聲音低低的道:“皇上,聽說今日愿合宮開了宮門,在御花園那邊。” 正在批閱奏折的男人一頓,單薄的眼皮一掀,一會兒后又垂落下去,繼續(xù)批閱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