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很久之后,周旭東都能記得這一晚。 她跪在地上,以一種虔誠而炙熱的態度親吻他。 抬起頭來,看向他的時候,澄澈的眼底有一絲驚慌,是林中被驚醒的白鹿,垂下來的眼眸之中,有氤氳的秋露。 爾后剩下的是一腔孤勇,是一份決絕與果敢。 周旭東那一瞬間有片刻怔然。 那個雨夜,女孩坐在地上聲嘶力竭的呼喊與挽留,仍舊歷歷在目。 她閉著眼,濃密的睫毛掃過他的眼瞼,像蝴蝶的翅膀,兩個人親密無間。 鼻息之間都是旋流的酒味,微微的苦澀,押口。 唇也是澀的,熱流一路劃過胸口,心口也澀了。 他微微睜開眼,她的影子落在他的面容上,天地間都落上了陰影,一瞬間心中忽有颶風襲來,鋪天蓋地地將他席卷。 在沉下去的那一刻,腦海中忽然閃過一雙明亮的眼,將他拉回來。 下一秒,周旭東的雙手鉗住她的臂膀,將她捁住,想要將她推開。 他喝了酒,腦子尚不夠清醒,手里的力度沒能掌控住,她微微皺眉,但仍舊不依不饒。 岑冬感受到他的力量,雙手一把環住他的脖頸,直接探身爬上沙發。 她的膝蓋陷下去,整個人也順勢陷在他的懷里,她摟著他,義無反顧地吻他。 這一刻,她什么都不要想。 她只想親他吻他,在這個悄無聲息的黑夜里,那怕只有這一夜的短暫,那怕這情感見不得明日的天光。 在漫天的黑暗來臨之前,這微弱的一縷光亮,她舍不得放開。 唇是guntang的,連夜都被這guntang燒灼殆盡。 周旭東漸漸沉溺在這個溫柔的夜海之中。 岑冬的手忽然向下環住他的腰身,冰涼而僵硬的皮帶隔在兩人之間。 她順勢滑下,指尖挑開。 腰間一松,周旭東的大腦一瞬間如遭重擊。 黑暗中,身上的人狠狠地在他的下嘴唇上咬了一口,帶著一點狠烈和不甘,仿佛想讓他永遠銘記這一刻。 有一陣鈍痛從嘴唇蔓延開,然后是鐵銹似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侵蝕,刺激著他的味蕾。 周旭東眼神忽然清明,猛地一把推開她。 窗外是浩瀚天地,他們仿佛被桎梏在這一方狹窄的角落處,她半跪著,他半撐著腰身,在黑暗中對峙。 四周悄然,只有彼此之間短暫而急促的呼吸。岑冬微低著頭,目光在他的臉上停留。 她的唇泛著水光,紅腫而飽滿。 周旭東一瞥而過,收回眼,落在地上的漆黑一片,僵硬的雙手松開她,低聲道:“對不起?!?/br> 岑冬盯著他低下來的眉眼,陰影落在上面,笑了笑,“我自己選的,怪不得別人。” 周旭東抬眼去看她,終究是什么都沒有說。 襯衫領口開了兩顆,他的胸口半裸著,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她仍舊半坐在他身上,雙手撐著他的胸膛,隔著一層皮膚,她摸到了他穩重而急促的心跳。 岑冬嘴角一彎,俯下身子。 他們貼的極近,從胸膛到大腿,嚴絲合縫,像極了一張床上交迭的水乳情人。 然而躺的是僵硬的沙發,而身下的人呢,也未曾對她軟下心來過。 這么久以來,他們倆之間好像都是她一個人一廂情愿。 “你會愛我嗎?”岑冬在寂靜的夜里問他。 很輕,又像是一句呢喃。 她的目光熾熱,讓他無處可躲,視線觸及她眼底一秒又落下來。 他早已知道的,關于她對自己的心思。 她問得問心無愧,那他呢? “不會?!痹S久,他壓著嗓子回應,然后是許久的沉默。 岑冬笑了一下,伸出手指從他的眉頭畫到眉尾,眼神溫柔的像水一樣。 “我知道的?!彼?,眼底里似乎看不出一點難過。 “那你給我叁個月吧,你帶我走,去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 “就讓我逃離叁個月就好了?!?/br> 她依舊在笑,眼里有盈盈的水光,“叁個月以后,我不會再打擾你?!?/br> “好?!?/br> 他答應了。 后來白晝襲來,鋪滿一整個天際。 周旭東被遺落的抹一縷光照醒,屋子里有朦朧的光景,淡淡的呼吸聲落在耳邊。 他不知道自己昨晚是什么時候睡著的了,他喝醉了酒,腦子本就不清醒,夜里又被她來勢洶洶的吻晃了心神,到最后理智懸在一根線上,差點崩潰。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躺上床的,好像是被她攙著扶上了床。 周旭東轉過頭,瞧見岑冬的側臉。 她趴著睡著了,蜷成一團,背著光,頭發在日光下發亮,安安靜靜地,這才看起來像個十八歲的尚未經歷過世事的女孩。 她白白嫩嫩的胳膊就搭在他的胸前,小小的一只手,他在心底暗自想,這具身體里怎么會有這么大的力量,可以把他扶上床。 他是一個普通極了的男人,比她大了十二歲。 這個年齡差很尷尬。 小上幾歲,他是哥哥,大上幾歲,他似乎都可以當她的爸爸了。 就像他們之間的關系一樣,說不清,道不明。 黯淡的也窺不見天光。 岑冬醒來的時候,日頭明亮,身邊的男人正在發呆。 他呆愣愣地盯著窗外的光景,好幾個不堪潦倒的日夜過去了,下巴上生出一圈青黑印記。 “你什么時候醒的?” 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摸,刺刺的,卻在一瞬間被他偏頭躲開。 岑冬收回手,從床上坐起來,看著他。 她穿著他的襯衣,夜里睡著了被半軟半硬的布料緊著難受,于是解了領口的兩個扣子。 一晚上下來,襯衣被她睡得皺巴巴的,領子也斜過去,隱約可看的見白皙的肩膀和小巧的胸脯。 周旭東也撐起身子來,垂下視線,不去看她,低聲回答:“醒了好一會兒了?!?/br> 她沒動,也沒回話。 他從床上下來,找了好半天拖鞋,沒找到,索性光著腳朝門口走,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問她:“你有想吃的嗎?我去買。” 岑冬沉默地盯著他的背影,等了好半天,他沒聽見回答,只得轉過頭來看她。 她依舊跪坐在床上,一點都沒變,只是搖了搖頭。 周旭東噢了一聲,俯身隨手從鞋柜里拿出一雙鞋子套上,匆忙地連襪子都忘了穿。 走到門口時,他轉過身來關門,不經意間瞧見她探過來的目光,心跳了一下,他下意識地問:“真的不需要什么嗎?” 岑冬定定地坐著,他忽然瞧見她眼底有了一點光亮。 “需要?!?/br> “什么?”他問。 “別躲我。” 她抬起頭看他,清明坦蕩。 周旭東心臟皺縮。 樓道口安安靜靜,偶爾有一兩個晨練的大爺大媽身后背著劍走過。周旭東靠在墻壁上,摸了摸褲兜,空的。 他這才想起來,煙盒昨晚放床頭了。 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雨,小區里地勢不平,到處都是坑坑洼洼的水凼,周旭東路過一個,低頭時發現自己的影子落在水面上。 里面的人看起來像是幾天沒睡過好覺一般,衣衫凌亂,頭發亂成一團。 剛剛走太急了,出門前也沒來得及整理。 周旭東將襯衣扎進褲子里,刨了刨自己的頭發,朝小區門外走。 門口就有早餐鋪,路邊上熱熱鬧鬧的,來來往往都是人,熱氣熏人眼。 他拐到邊上的便利店,買了一包紅塔山,店員是個年輕的小伙子,和他挺熟的,看見他時笑著和他打招呼。 “東哥,你好久沒來了啊,還是紅塔山?” 他閉著眼睛嗯了一聲,醉酒后的大腦還有點不太清醒。 “怎么了,你這是幾個晚上沒睡覺了?看起來這么憔悴。”店員指了指他眼底的一片青黑,“莫不是俞姐病嚴重了?” 周旭東愣了一下,“沒,她走了?!?/br> 旁人無意的話語又一瞬間讓他回過神來。 他從褲兜里掏出一張十塊放在桌上,轉身出了便利店,剩下店員驚訝地站在身后。 “這么快...” 前幾天碰見,他還在問周旭東怎么把房子賣了,說是要給俞青揚治病,這才沒幾天,人就走了。 他嘆了一口氣,心道這房子也算是白賣了。 俞青揚走了,這是母庸置疑的事實。 他把自己關在房子里任自己頹喪幾天灌幾杯酒,好像也就沒什么了。 有人死了,有人還得繼續活著,不管是怎么樣活著,都得活著。 只是偶爾聽到外人提起她的名字時,胸口仿佛還是被什么尖利的東西劃了一道,痛的他喘不過氣來。 他心里也未曾沒有冒出過那么一點想法來,他賣掉房子,一個人居無定所,不過是想倘若有一天他跟隨著她離開,心里也沒有牽掛。 (dbp,讓你們久等了,我終于回來啦?。。?nbsp; 晚一點會有二更,快用鞭子抽我讓我趕緊寫哈哈哈哈。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謝謝一直沒有取消收藏還給我評論送豬豬的你們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