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海家不同意？還是孫蘭不同意？”蘇耀宗問。

    蘇然說：“都不同意。海家不愿意放開孫蘭，孫蘭也不愿意跟海大勇離婚。我婆婆甚至不想把孫蘭趕出家門，一味袒護。”

    “那姐，你的打算是什么？你告訴我，我們都支持你。”

    “如果孫家同意跟孫蘭脫離關系，那么我會回去好好跟孫德富過日子。如果孫家一意孤行，我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做賭注，我會離開孫家。”蘇然心里跟刀絞似的難受，“今天我過來娘家，白天不敢光明正大的回來，選擇了晚上沒人看到的時候，就是不想給蘇家增添麻煩。但這件事情太大了，我不得不回來跟家人商量。”

    大家都知道她的顧慮，這事確實太大了，她六神無助，需要家人的幫助，這個大家都知道。

    “東升，你說姐這樣做，是不是狠心人？孫家罵我狼心狗肺，是只白眼狼。我知道在這樣的大運動下，做出這樣的選擇，確實有點兒自私，但是我沒有辦法，一旦這件事情被孫蘭連累，我被批.斗我也認了，可是我的孩子呢？他們將一輩子背上黑類分子的身份，以后別想有任何的前途，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說到后來，她竟然哭了起來。

    她自從嫁到孫家，從來沒有在娘家人面前掉過一滴眼淚。當年她要嫁給孫德富，放棄了當女兵的機會，放棄了自己的前途，父母心痛得打罵了她，幾乎不認她。后來林惠玉舍不下女兒，這才勉強同意。但嫁過去又是個什么日子？六年來沒有生下孩子，她被孫老婆子指桑罵槐。最后終于懷孕，生下了兒子，她的腰桿直了。

    要說沒有后悔過，她真的后悔過。但是嫁了人，她也就沒想過離婚。可是現在孫蘭鬧了這一出，她不得不做這個惡人。只要孫家不跟海家那邊斷了關系，那么就是她離開，帶著孩子離開。如果他們不愿意把孩子給她，她也要把孩子帶出來，她不能讓孩子背上黑類分子的身份，這個枷鎖太沉重了。

    多少的人，因為成分問題，被批.斗，有多少人因為受不了批.斗，最后自殺？他們廠子里就有不少這樣的例子，她真的害怕了。她再堅強，也只是一個女人，她做不到為了愛無私到把自己的一生都壓上，甚至生命。

    “大姐，你做得對，這件事情沒有對錯，保護自己才是最要緊的。可以私底下照顧一些，但是明面上，還是劃清界線的好。這次的大革命，現在才剛剛開始，以后只會更瘋狂，保護自己才是你現在最應該做的。”東升的眉間鎖了鎖，“你先在家里住一晚，明天我就跟你去孫家。如果孫家不松開，那么咱們就回蘇家，你跟孫家脫離關系，把離婚手續辦了。大姐，你真的能下定決心離婚嗎？”這一點才是東升擔心的，怕她心軟，這個時候是不允許她有任何的心軟。

    “我能狠得下心，只不過我怕他們不愿意把孩子給我，我不想毀了孩子的一生。”她才是她的最終目的。

    蘇耀宗說：“他們敢！自己愿意受苦，連孩子也要推入火坑？”

    林惠玉卻攔住他：“孫家不愿意放棄孩子，這個能夠理解，畢竟這是孫家的孩子，人家憑什么給蘇家？”

    蘇耀宗一肚子的氣，被林惠玉的一席話壓制了下來。孫家如果不放手，蘇家也沒有辦法，因為孩子姓孫不姓蘇。

    蘇然也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她很難過，很猶豫，這才跑來娘家，跟父母兄弟商量，希望能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耀宗，你別急，阿惠說的對。這事聽聽東升的意見。東升在縣城見多識廣，他肯定有辦法。”太奶奶也招呼了他，又對東升說，“東升啊，這件事情，你說說看，應該怎么辦？老人家的意思，讓然然回來，跟孫德富離婚，孫家不愿意放棄孩子，那就讓他們把孩子帶回去，咱也不要了。”

    蘇然卻說：“不，我不能放棄孩子，我不能讓孩子這一輩子，就毀在了大革命上。”

    蘇芝看著，如果孫家真的不愿意放，聽太奶奶的也沒有錯。大革命也就十年，現在已經1968年了，還有八年的時間，真的很快就會過去。到那個時候正好可以參加高考，也不用擔心成分不好會不讓上大學，那個時候成分之類的已經被取消了。所以根本不用擔心影響孩子們以后的前途問題，最多也就是目前的日子難熬，被定了成分之后，可能會時不時地被拉出去□□一下。等熬過這八年，也就沒事了。

    東升的手指，在一聲接一聲地輕擊著桌面，思考著這個問題。

    沒有人去打擾他的思維，就連蘇芝也沒有。她原本是想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的，但是張開嘴，她想了想，又將嘴里的話咽了回去，不作聲，只等大哥的辦法，說不定他有兩全齊美的辦法呢。

    “這事，其實也不難辦，孫家真的愿意為了一個出嫁的女兒，放棄兒媳婦，甚至是兒子孫子，我想他們沒那么傻。就算孫家的老婆子愿意，孫老爹也不會愿意。如果他們孫家真的愿意放棄兒子孫子，也要保自己的女兒，那么咱也就不奉陪了，大姐跟孫德富離婚，回娘家。蘇家還養得起。”

    蘇然感動，這個時候就看得出來娘家人的重要性了，兄弟愿意讓她回來，不嫌棄她一個出嫁女。但是想到兩個孩子，她又有些心痛。女兒被她抱了來，兒子卻在孫家，也不知道現在怎樣了。

    “姐，有時候人不得不做決定。孩子我盡量給你要回來，如果真要不回來，你也要有所準備。孩子再不舍，你還有父母兄弟，還有你自己的安全，你都要考慮。”見她在那不停地咬著嘴唇，東升說，“我知道這個選擇很難。翠翠或許能要回來，但天天可能有點難。我答應你盡量幫你把孩子爭取過來，但是你也得有心理準備，孩子或許要不回來。你還愿意跟孫德富離婚嗎，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