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金彄環(huán)
西京終于開始下雪。 元澈一言不發(fā)。兩人自大婚時隔閡至今,她并不肯揣測他的心思。 她撩起車簾看長街上的風(fēng)景。成婚以來,她鮮少能獲準(zhǔn)獨(dú)自出門。她悄悄伸出手去接雪花,有騎馬路過的浪蕩少年瞥見她,響亮地打了個唿哨。 他捉回她的手,雪的濕氣激起她身上隱約不可查的薔薇香氣,這樣脈脈撩人的香氣突然激起他心中不快。“你為何一直用這香?” “我喜歡這香。” 她的手仍擱在他掌心里,而冰涼蒼白,毫無蔻丹染飾,簡直素凈得令他不喜。 “我一直想問你,‘北辰之主,其華其光,翔彼四海。觀彼八荒’,這是北境王庭的東西?”元澈突然問她,那十六字是她所藏彄環(huán)內(nèi)的銘文,瘦硬的北境文。 “我有許多北境的事物,不知是哪件。” 那種百煉而成的寶物,絕非等閑人所能擁有。“那東西只有男人才有,而且你常放在身邊的,也只有那一件。” 她不知如何作答。 “是你叁哥的?”他展開手心,她常收在身邊的那枚金彄環(huán)如今竟靜靜躺在他手中。他早已察覺她心有所屬。女子如她,若不是心事暗結(jié),怎么會沒有情人。 他盯著她,這不算個難題——他二人新婚之夜,她迷蒙中呼喚的是她叁哥的小字。“那時未想到,你叁哥那等惜字如金的翩翩少年郎,倒有雄狐之刺。” “他是我哥哥。”她連睫毛尖兒都在顫抖,面頰卻更蒼白,只有耳根紅得滴血。 “西京倒是不缺這事。你們隴右人竟也不例外。” 旁人會如何辯解?說她嫁與他時,尚是完璧之身?還是倒在他膝頭,向他發(fā)誓她是他的所屬,唯愛他一人?她半件也做不到。 “我與叁哥并沒有——” 他會意冷笑。“有的是法子讓男人開心,你叁哥亦不會不知道。” “你不懂!” “我不懂?也罷。若你是我的親妹,在涼州那樣的地方,我恐怕忍不住的。” 她突然了悟他那時懊喪憤怒的緣由。 他只冷眼看著,這般出身高貴不諳世事的女孩與兄長相jian,若不是他的妻子,倒是讓人有興致的事。不知她是否曾在涼州某個黃昏,赤裸著偎在她兄長腳邊,天真地仰望男子的欲望所在。 他按住她,目光低垂,手停在她耳畔。“你只能是我的。” “我不是。”她低聲回答。 元澈盯著她。即使她至今不曾主動取悅于他,卻從來沒有當(dāng)面違抗過他。 “你有那么多女人,為何還要娶我!你這樣睡遍了西京的浪蕩子,還這樣欺辱我,有何資格教訓(xùn)我!”從成婚到如今,她再咽不下他對她的玩弄折辱。 他突然動手打了她。震得她半邊鴉羽一般的頭發(fā)流瀉下來。 她咬緊牙,怒視著他,那樣風(fēng)姿卓拔的軀殼下藏著的不過是飽盛畸怒的庸人。她不能掉眼淚。她是涼國公的女兒,是天啟王廷昭夜姬的女兒。 蒼白面頰染上血色,顯出病態(tài)的妖嬈。 她唇齒間咬出幾字:“你混賬。” 他瘋狂地?fù)涞顾驮谶@前行的馬車?yán)铩<移头路鹞绰犚娷噧?nèi)的聲響,還按著西京世家派頭,不徐不急駕著車。 她不像之前那樣冷漠溫順,她是熱的,她在掙扎。而他惡意地噬咬她,每一下都似散盡他的戾氣,從頸項到萌芽的胸脯,到她的腰側(cè),直到她在他身下尖叫出聲,咬變成吻,吻又變成撕咬,像是猛獸在戲弄他的獵物。他分開她的身體,她鬢發(fā)上成串的明珠隨他的動作散落在兩人身側(cè)。 他沖入,是毫無溫情的侵略。她牙齒在唇邊咬出血珠來,止住嗚咽。 他停下,注視她的眼睛,她也那么平靜地回望他,瓷樣的臉頰還有新鮮的傷痕,眼神仿佛穿過他直指天空。 這樣的眼神刺傷了他。他的妻子不該有這樣的目光。然而他懂得如何折磨她。他將手舉向她面前,李璘的那枚金彄環(huán),如今戴在他修長手指上。她的眼神終于聚焦在他手上,他盯著她的眼睛,而那只手向下探入她的身體,一寸寸埋進(jìn)去。 百煉金制成,光可照指骨,縱使推入她指根也嫌太松,她永遠(yuǎn)忘不掉。他的手,握著她的手,她依偎在他身邊,像貪食的小狐貍嗅著他的味道。 現(xiàn)在,她最珍愛的事物,隨著那只手,一寸寸埋進(jìn)她的身體,挑動又折磨。 她如孩子一般尖叫,一聲比一聲絕望痛苦。那異樣的觸感比他的侵占更讓她痛苦萬分。而他的神情,說不上是嘲諷還是遺憾。 駕車人只是默默加快了節(jié)奏。車輪軋軋,行在西京最繁華道路上。摩肩接踵,聯(lián)袂成云,無數(shù)人如水滴,在頹艷的皇城每個脈管中緩緩流動。 戀人的信物被如此使用。她的身體被刮取,羞恥與倒錯之間,她陷入狂亂的邊緣。西涼大營的落日,母親的葬儀,他悄悄握緊她的手,他離別的吻,一切拼合成混亂瘋狂的圖景。 他為她種過幾百架的薔薇,無數(shù)雪白的花朵,在月夜如海搖曳。 他說過她是西涼永不凋謝的玫瑰。 他寧肯要鈴蘭也不碰她。 她聽得鈴蘭懷了他的孩子。 她有沒有擁有過他?她只要一瞬,只要一瞬就好,使他忘記仇恨來擁抱她。 元澈的手停在她后背,摩挲著她肌膚膩理下的纖細(xì)骨骼,掌握她每一次無助的掙扎。他就這般殘酷地令她暴露母獸一般的形態(tài)。 此時她終于放棄反抗,像孩子一般哭起來。 她的哭聲讓他驚醒過來,他竟然像市井莽夫一般侮辱自己的妻子。他試圖說服自己:她是他的所有物,他當(dāng)然有權(quán)懲罰她的不貞。 然而他仍悔恨起來。可是他有何理由傷心?她對他,只是隴右門閥的支持,只是叁十萬西涼神府軍而已。他盯著自己腳下,努力不去注視一旁哀哭的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