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荒唐兒
“阿叔知道我不善博弈之道。”寧王皺眉又落下一子,棋盤上儼然顯出頹勢,白子眼看輸卻大半江山。 “棋藝不精,棋品倒是可以,朕喜歡你這落子不悔。”皇帝推開棋盤,就著旁邊宮女的手抿了口茶。“朕多久未見你?可見這王妃選得好。” 寧王面龐染上一絲紅暈,“讓陛下見笑。” “京中人皆道,寧王妃當為西京第一美人,的確佳人?” 寧王低聲笑道:“內子年齒尚稚??常得給她喝點酒才行。” 皇帝抬手掃過寧王耳畔,“朕當初也很喜歡她。”他的笑容雍容貴氣又曖昧不明,“白狐兒神準,可惜了。” 那道傷疤又開始滲血——他的母親,北境人的白狐姬,系著鎖鏈送入秦宮的北境美人。不知為何,每次想到他的母親,想到“白狐兒”這個稱呼,他所感受的羞恥仍如一個新甩的耳光那么新鮮刺痛。 “阿叔不如拿自己的妃子換我的王妃。”寧王笑得更放肆。 “那隨你選一位便是。” 叔侄二人行止向來放浪隨意,而滿地跪著的宮人仍駭得說不出話來,靠近的一人更是驚得冷汗涔涔,背后的羽紗都濡濕了一片。 寧王伸手把身旁一人攙過來,他虛握了下,又將人推開,“臣如今還舍不得她。” “趙王之事,汝亦不感傷?”皇帝突然問了句,語氣仍是慵懶隨意。 仿佛一根琴弦繃在空中,再加一絲外力即可斷折。 宗慶殿之亂中被刺的趙王元浙,正是元澈的同胞兄長。 “我實在感傷。”寧王言罷竟帶了絲笑意,“然而家中美嬌娘著實可喜,令我忘憂。” 秋后陽光打下片片明滅不定的影子,更漏響聲斷斷。 “六郎想必歸心似箭,這棋是下不成了。”皇帝一拂棋枰,站起身來。道:“六郎夙興夜寐,難免辛苦,如此不妨賜六殿下東遼鹿茸十對。” “汝當嘉勉,勿使佳人心憂。” 皇帝言落,連書房一角的小內監都忍不住捂嘴笑了起來。 “臣必不辱命。”寧王言畢,皇帝亦舒展笑顏。 仿佛那琴弦終于松弛下來,仿佛趙王此名從未被提起,元澈竟當真收下十對金鹿茸,一笑之下,皇帝似乎也將此事拋諸腦后。 他的長兄竟有此荒唐兒。他默想,沒有他的高才,而集他的放浪乖戾于一身,正是延續日久必有的衰弱血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