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盛星進門的時候,趙阿姨還愣了一下:“星星?不是在滬上拍戲嗎,怎么這會兒過來了。喲,臉色還這么難看,怎么了?” “趙姨。”盛星勉強扯了下唇,低聲問,“四天前,三哥回來過嗎?” 趙阿姨想了想,應:“沒有,那天老太太倒是出過門,大晚上的,還挺著急,沒讓我們跟著。” 盛星抿抿唇:“奶奶呢?” 趙阿姨指了指樓上:“在樓上。這兩天下雨,老太太居然沒去花園看她那些寶貝,一直坐在閣樓里,不讓人進,這會兒估計喝茶呢。” 盛星沒再多問,直接上了樓。 今天的洛京停了雨,卻還沒放晴。 閣樓里光線不明不暗,透亮的玻璃下爬滿翠綠的藤蔓,奶奶獨自坐在落地窗前,低頭看著什么。 盛星走近,看清她手里捧著的,是一本相冊。 里面貼著江予遲的照片,說來也怪,除去小時候,再大一點兒的江予遲,每張照片里都有盛星。 “星星來了?”奶奶神色平靜,嗓音輕緩,拍了拍邊上的椅子,說,“先坐下,聽奶奶說說話。” 盛星低“嗯”了聲,喊:“奶奶。” 盛星坐下后沒出聲,只是靜靜地陪著奶奶一起翻相冊,從他十歲,十二歲,十五歲,再到十七歲,再往后照片越來越少,最后停在他們的婚紗照上。 “當年,阿遲說要去讀軍校,我死活不同意,江家就這么一個孩子。但孩子大了,我管不了他,就和他約定,畢業后就回來結婚。可畢業了,他也找理由拖延,那兩年我沒少生氣。后來,某一天下午,他忽然給我打電話,說‘奶奶,我想回來結婚。’我說好啊,你想結婚,奶奶一定幫你,不給你拖后腿,你喜歡哪個小姑娘?” 奶奶頓了頓,微有些哽咽,伸手攥住了盛星的手,繼續道:“他說,他說奶奶,星星二十歲了,可以結婚了。我一開始不答應,可有一天,我也是坐在這里,翻著相冊,發現,誒,怎么星星來了之后,阿遲的照片就變多了?那么多照片,他只有和你在一起,才笑得真心。我想,阿遲和星星在一起很快樂。” “但是,世間事哪有這么容易。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就能在一起,在一起了,又一聲不吭地走,想著回來她還在原地。這些事,從來不是他一個人的努力就能做到的,我們星星也很辛苦,對不對?” 盛星垂著眼,盯著自己冰涼的掌心,沒說話。 奶奶嘆息著,摸了摸盛星的腦袋,輕聲說:“那天下午,阿遲去見律師了。他們說了什么,你去見律師,他會一字不漏的告訴你。” 盛星下樓時,眼眶微紅,本就蒼白的面龐更顯可憐。 趙阿姨踟躕片刻,終是沒留她吃早飯,把人送到門口,又扒在門框邊,看著盛星獨自離開。她憂心忡忡,這是怎么了? . 林律師和江氏合作有些年頭了。 他從沒覺得自己的人格魅力大成這樣,前幾天見了江予遲,又見到了江老太太,今兒又迎來了位矜貴的新客人。 這新客人來頭太大,整個律所都蠢蠢欲動。 林律師板著臉,嚴肅地掃了他們一眼,吩咐助理去倒茶,隨即關上門,還頗有些頭疼,不過他從業多年,最會裝模作樣。 “盛小姐。”林律師在盛星面前坐下,停頓片刻,道,“您的來意我已經知道了。老太太叮囑過,您問什么就答什么。” 若是沒問到的,他能不說就不說。 也不能就這么把江總全給賣了。 盛星開門見山:“他找你做了什么?” 林律師道:“修改遺囑。” 盛星眼睫微顫,問:“他上次立遺囑是什么時候?” 林律師頓了頓,如實應:“三年前,你們結婚沒多久。改動內容不大,只是加了這三年的...一些變動。” 何止是一些。 三年前,江予遲還沒有掌管江氏。這“一些”變動,完全能讓盛星在一夜之間成為洛京最富有的人。 林律師看著盛星的臉色,試探著說:“您可以看。” 盛星微搖了搖頭:“他就做了這些?” 林律師在心里嘆了口氣,該來的還是來了。他克制著自己的臉色,盡量平和地說:“江先生,他還詢問了離婚事宜。” 那天下午。 林律師按照江予遲所說,擬好了離婚協議書。期間,男人一直沉默地立在窗前,許久許久未動。 窗外下著雨,室內的氣氛也壓抑到了極點。 最后,他啞著嗓子說:“不用了。” 林律師保持著專業素養,盡量還原了當天的情形,并且著重說明最后江予遲放棄了這份離婚協議書。 他說完,忐忑不安地等著盛星說話。 這是林律師第一次親眼見到盛星。 熒幕中的盛星,總是生機勃勃的,充滿了朝氣與生命力,湖水般的眼眸如她的名字一樣,總是閃耀著,那是她最吸引的人地方。 可此時此刻,他覺得盛星變得黯淡了。 然而下一秒,他見盛星忽而抬眸看來,烏黑的眼中又出現了他熟悉的神采,她問:“你還留著嗎?” 林律師一怔,竟沒有反應過來:“什么?” 盛星說:“離婚協議書。” 十分鐘后,盛星帶著打印好的離婚協議書離開。 林律師急得直嘆氣,聯系不上江予遲,只好給江老太太打了個電話,老太太沒多說,只說句“隨他們去”。 . 晚上九點。 盛星和鯊魚到達寧北。 西北的夜很冷,凜冽的西風似刀般刮過,勾勒出盛星單薄、削瘦的身形。下了飛機,她一時間沒動。 鯊魚站在原地,注視著仰頭看著天空的女人,不由嘆了口氣。 這都什么事兒? 片刻后,盛星收回視線,裹緊大衣,轉身低聲道:“走吧,帶我去見他。” 第68章 見星68 飛鳥 晚上八點半。 寧北, 某處廢樓,最高層。 混凝土墻面未經二次裝修,四面圍墻, 只在最頂上開了個方形的口子用作通風, 鐵門緊閉,墻角放著一把梯子。 房間內的兩個人, 一坐一站。 江予遲隨意地坐在墻角, 長腿伸展, 一條腿屈起,胳膊隨意搭上膝蓋上,手自然地垂下, 指間虛虛夾了根煙,抽了一口, 味道算不上好, 不由多瞥了一眼。 蜂鳥見他這幅神情, 陰陽怪氣道:“怎么,不合江隊長的胃口?這么些年不見,白得差點認不出來, 看來你這幾年過得都是好日子。” 這三天,外面的行動組和江予遲都摸不清蜂鳥的意圖是什么。他們本以為他想要江予遲的命,但他好像沒這個意思, 這幾天和江予遲同吃同睡, 硬生生處出點兒獄友的錯覺來,偶爾還聊天。 當然, 前提是忽略他手里的武器。 江予遲微微側頭,看了眼站在另一對角線的蜂鳥,懶聲道:“你倒是和三年前差別不大, 剃了頭倒還顯得干凈點兒。” 蜂鳥冷哼,隨手抓了個牛rou漢堡,他很多年沒吃這玩意了,以前不愛吃,這三天他把在監獄里吃不到的都嘗了個遍。 他順道給江予遲丟了一個。 江予遲伸手接住,撕開包裝。咬了一口,隨口道:“味道不如我做的。” 這三天,他快要把寧北的餐館吃個了遍,也不知道這人到底引他來干什么,總不能單純的只是為了敘舊? 蜂鳥咀嚼的動作變慢,說:“當年我就有耳聞,江隊長做飯是一絕。早知道,該把你綁來燒頓飯。” 江予遲:“?” 江予遲幾口把漢堡吃完,抬眼看向角落里瘦削的男人。蜂鳥和三年前相比,幾乎沒什么變化,依舊擁有強壯的身軀和鷹隼般的雙眼。 他的匪氣絲毫沒有被三年的牢獄所消磨。 這樣的人,就如他的名字一樣,該是一只鳥。 但人,一旦走上了那條道,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你找我是為了什么?”江予遲起身活動了下身軀,神情平靜,“你不想要我的命,我能看出來,找我是為了敘舊?” 蜂鳥大口吃完最后一口,拇指撇過唇角的醬汁,吮/吸幾秒,回味道:“味道不錯,就是沒什么rou。”說完,他往地上一坐,面部抽動一瞬,說:“江隊長。我的那些弟兄們,都不在了。至于我,要不是藏了點東西,也活不到今天。年初,我媽死了。” 蜂鳥仰頭看著頂上小小的天窗口,仿佛自己還在牢房里:“這三年,她一次都沒來看過我,一次都沒有。也是,有這么一個兒子,多丟人啊。江隊長,我沒佩服過什么人,你算一個,你大哥算一個。當年我的那些“老朋友”中,也只有你還活著。” 江予遲眸光淡漠,內心毫無波瀾。 他不信蜂鳥這樣的人會悔過,他只會恨自己棋差一招。 “我吧,就想和你說說話。”蜂鳥收回視線,對著江予遲笑了一下,“至于你大哥的孩子,我沒嚇他,還和他說了些他爸的事,也沒騙你,你大哥他確實留了話給你。” 江予遲不動聲色地攥起拳,神色越來越冷。 從三年前就藏在他心底的那股火在此時翻騰上來,這樣的情緒,在蜂鳥掃了眼他指間的那一圈痕跡,問‘你結婚了?’的時候,到達了頂峰。 站在墻角的男人忽而動了,大步邁向蜂鳥,像一柄出鞘的刀。角落里的蜂鳥不緊不慢地起身,眼底燃起一絲興味,吹了聲口哨。 “打一架?” 蜂鳥隨手把槍往地上一丟,“砰”的一聲悶響,和他后背撞上墻的聲音重疊,領口被揪住,皺成一團,他咧嘴笑了一下:“還特地摘了戒指,怕我發現?怕什么,我在電視上見著了,快遞都簽收了。不過你也知道,我不動女人,你老婆...嘶...” 話沒說完,江予遲的拳頭又迎面而來。 蜂鳥沒再絮叨,打算認真和他打一架,肩部微動,手肘抬起,擋住他的攻勢,右腳猛地朝他踢去,江予遲側身躲開,以手肘為刃,膝蓋屈起,轉守為攻,蜂鳥不閃不避,抬頭朝著江予遲狠狠撞去! 兩個男人頓時纏做一團,從墻角打到中間,從中間打到墻角,一時間整個房間都是沉悶的碰撞聲。 門外待命的人視線對上,同時看向隊長。 隊長微搖了搖頭,他們提前定了信號,沒觸發就是先不行動。 不知過了多久,里面安靜下來。 房間內,江予遲和蜂鳥各占據了一個角落,喘著氣,豆大的汗水啪嗒啪嗒滴落,艱難地呼吸著。 蜂鳥忍不住道:“你這人怎么回事,結了婚也沒落下以前的訓練項目?你老婆不管你啊,跟著你有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