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節
就因為他是個聾人嗎? 周圍有幾個小區住戶路過,往他們這邊看了幾眼。駱靜語接觸到他們的視線,不想留在這兒了,他只想回家,想靜靜地待著。 他拉了拉占喜的手,想用右手打手語,才記起右手裹著厚厚的紗布。他也沒多想,張嘴“呃啊呃啊”地叫了幾聲,示意占喜跟他回家。 這所有的一切,都落在遲貴蘭和遲貴仙眼里。 短暫的沉默之后,遲貴蘭尖叫起來,瘋了一樣地往前撲,嘴里破口大罵,占杰攔她都攔不住。當她一個耳光要扇到駱靜語臉上時,占喜擋在了他面前,“啪”的一聲響,遲貴蘭的手掌甩在了她的腦袋上,用力之狠,直打得占喜差點摔倒。 可遲貴蘭還不停歇,又是一巴掌一巴掌劈頭蓋腦地甩過去,占喜被打得站不住了,耳邊嗡嗡嗡地響著,根本聽不清母親在嘶叫什么。恍惚間,有個人抱住了她,一轉身把她緊緊地護在懷里,用自己的身體做了她的盾牌。 之后,她再也沒有挨到打,只能感受到抱著她的這個人身體在一下下地晃動,像是在被什么東西攻擊,卻始終都沒放開她。 占杰終于和小姨一起把遲貴蘭給拉開了,遲貴蘭已經淚流滿面,難以置信地看著面前的幾個人,想不通為什么會發生這樣的事,想不通她辛辛苦苦養育出來的女兒為什么會找這樣一個男朋友,想不通她的兒子居然還是幫兇! 她哭得聲淚俱下,人都要往地上滑,旁邊還有人在看熱鬧,好啊!看吧!讓你們看吧!看看我們家這個不孝的女兒,居然找了個聾啞人做男朋友!為什么啊?為什么啊?為什么啊?! 占杰已經要崩潰了,心想這都是什么事兒啊!他拖住母親的身體一遍遍勸她:“媽,你今天先跟我回去,回去了我跟你說,別在這兒鬧了,小姨!你幫我一下,先帶我媽走!” “哦哦。”遲貴仙都嚇呆了,和占杰一左一右架住遲貴蘭,往小區外走,遲貴蘭不肯走,回頭沖著占喜嘶吼:“占喜你失心瘋了嗎?為什么要找一個聾子?他到底給你灌了什么迷魂湯?我告訴你!我死都不會同意你和他在一起的!死都不會同意的!” 占杰拖著她走:“媽,你別說了!先跟我回家!” 遲貴蘭還在哭鬧:“我死都不會同意的……” 駱靜語一直抱著占喜,閉著眼睛什么都沒聽到。占喜聽到了,那些話卻是輕飄飄地從耳邊經過,夾著一片不能停歇的“嗡嗡”聲。 她的頭很疼,胃里一通翻江倒海,突然就干嘔起來。 她掙脫駱靜語的懷抱沖到路邊,蹲在地上不停地嘔吐,卻只是吐出一些酸水。 吐完了,她想站起身,腦子里突然一陣頭暈目眩,眼前一片白茫茫,她雙腳發虛,下一秒人就軟軟地栽了下去,卻沒有摔到地上,而是落在了一個人的臂彎里。 她聽到他著急的聲音,是熟悉的聲音,他在叫她“歡歡”,用別人聽不懂的語言,可是她能聽懂。 她想和他說自己沒事,可能是低血糖,也可能是腦震蕩,不嚴重,休息一下就好了,但是她說不出來,看不見也說不出,身上的力氣在一點一滴地消失。 她的腦袋越來越重,越來越重,也許是這懷抱太過溫暖,終于,她閉上眼睛,徹底地失去了意識。 第69章 占喜醒過來時是在醫院。 腦袋里還隱隱作痛, 她其實很不想睜眼,卻又知道必須得睜眼,要不然, 那個人會擔心的。 那個人是誰?她有那么一陣子居然想不起來。 這大概就是失憶?原來人真的會失憶, 小說里不是騙人的。 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看到病床邊坐著的那個人, 看著他憂心的眼神,她的回憶一下子就全回來了。 她怎么會忘掉他呢? 她的小魚, 是世界上最可愛最溫柔的男孩子。 只是他現在的模樣很糟糕,都不帥氣了。 駱靜語和羅欣然都看到占喜睜開了眼睛, 羅欣然松了一口氣, 對駱靜語說:“大哥,她醒了, 我求求你吃點兒東西吧, 你要是再昏過去,我真的伺候不動你們兩個了。” 之前, 羅欣然提著外賣回到小區后目瞪口呆,過去這么久時間,他們不僅沒上樓, 占杰還不見了。駱靜語抱著暈過去的占喜坐在單元門前, 邊上還圍著幾個熱心住戶在給他出主意。 羅欣然以為占喜是低血糖, 讓駱靜語背起她出了小區,打了一輛出租車去最近的醫院。 到了醫院才知道,占喜居然是被遲貴蘭打出了輕微腦震蕩。還好, 醫生說只要休息幾天就能痊愈, 還給她掛上了葡萄糖補充能量。 占喜知道駱靜語一直沒吃東西, 想張嘴說話, 發現嘴唇很僵硬,又想打手語,左手才抬起一些,就被駱靜語伸手按住了。 她的手背上還掛著點滴針,駱靜語對她點點頭,左手指指自己,又比了個吃飯的手勢,意思是他會吃飯的。 “吃吧,別撐著了,搞壞自己的身體反而便宜了小人。”羅欣然給駱靜語開了一盒盒飯,駱靜語左手接過,右手沒法拿勺子,只能把飯盒放在床頭柜上,用左手拿著勺子慢慢吃。 占喜扭頭看著他,右手挪過去摸摸他右手上的紗布,駱靜語對她搖搖頭,占喜動了動嘴唇,用氣聲說:“笨蛋。” 羅欣然從早到晚忙了一整天,駱靜語過意不去,叫她回家休息,羅欣然問他:“你一個人能照顧她嗎?” 駱靜語點點頭,羅欣然又問占喜:“你真沒事兒嗎?頭還疼不疼?” 占喜輕聲說:“我沒事兒,你回家吧,有小魚在呢,今天辛苦你了。” “好朋友就是這時候出力的。”羅欣然笑著摸摸她的頭發,“你家小魚現在也是個傷兵,你倆也是絕了,一前一后進醫院。這樣吧,我回家去洗個澡睡一覺,明早來看你,給你們帶吃的。醫生說你觀察一晚就能出院了,好好休息,要是不方便就請個護工。” 占喜點一下頭,發現駱靜語正神色怪怪地看著她,占喜問:“怎么了?” 駱靜語遲疑了一下,兩只手在頭上豎起,像兩個耳朵。 占喜一下子就明白了,對羅欣然說:“欣然,我鑰匙給你,能麻煩你再回一趟1504嗎?家里的小貓沒水沒糧了,你幫我們照顧它一下吧,添一點水和貓糧就行。” 羅欣然笑了:“沒問題,我會弄的,放心吧。” 羅欣然離開后,病床邊只剩下駱靜語,另一張病床上睡著一個大姐,家屬在看電視,也不關心他們。 駱靜語用左手牽住占喜的右手,兩個人看著彼此,不需要說話,只用眼神就能明白對方的心意。 一個在說:我沒事,你不要擔心。 另一個也在說:我沒事,你不要擔心。 駱靜語的左手輕輕地覆上占喜的眼睫,單手做了個睡覺的手勢,占喜知道他是讓她休息,乖乖點頭,閉上了眼睛。 她的確還想睡,頭很疼,這時候最好的做法就是什么都不想地睡一覺,可真的閉上眼睛,腦子里卻是一片紛雜。 事情還沒有解決,方旭這條路徹底堵死了。 母親知道了小魚的存在,知道他是個聾人,不同意他們交往。 方旭已經知道他們沒有證據,后面不知道會怎么做。 如果沒有辦法自證,小魚是不是要吃婳裳的官司?他還能繼續做燙花嗎? 母親那關要怎么過啊?爸爸和哥哥還會支持他們嗎? …… 占喜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再醒過來是因為想嘔吐。 駱靜語拿著垃圾桶坐在病床邊,抱著她幫她拍背,看她在懷里干嘔。 醫生說這是正常現象,觀察即可,過兩天就會好。駱靜語心疼極了,他已經知道之前那個老太太就是歡歡的mama,下手真重啊,那一下子其實是要打他的,結果歡歡幫他擋住了。 她的mama不接受他,他早就猜到了,沒有幾個健康女孩的父母會接受女兒找一個聾人做男朋友,何況他現在還碰到了這樣的狀況,之前僅有的那點兒優勢,他的事業,他的手藝,現在看來也都岌岌可危。 他會變成一個一無是處的人,聾人,啞巴,學歷低,沒工作,沒錢,身上還背著抄襲的罪名,哦,還有,他還和人打架,進了派出所,連歡歡的家人都知道了。 世上還有比他更糟糕的人嗎? 駱靜語幾乎一夜未睡,最多就是趴在占喜的床邊打會兒盹,時刻注意著她的動靜。他一直握著她的右手,因為聽不見,怕她有事兒叫他時他會注意不到。 占喜一晚上吐了兩次,還在駱靜語的攙扶下去上過幾回廁所。 她的頭很暈,走路不穩,上廁所時駱靜語也沒走,幫她舉著輸液瓶,稍微轉身就當是回避了。占喜竟然一點也沒覺得害羞,好像在這人面前,她完全沒什么可遮掩的。 一夜過去,羅欣然和皮皮蝦帶著早點來醫院,占喜的精神恢復了一些,醫生給她開了藥,囑咐她回家靜養幾天。 吃過早餐后,羅欣然幫占喜辦理出院手續,皮皮蝦開車送她和駱靜語回家。 在車上,羅欣然數次欲言又止,皮皮蝦看不下去了,說:“告訴他們吧,能瞞到什么時候?占喜肯定會看到的。” 占喜看著羅欣然,問:“是不是……他們有后續動作了?” “嗯。”羅欣然點點頭,“你看一下微博吧,還是早點知道比較好,別太激動,醫生說你不能激動。” 占喜笑笑:“放心吧,我都疲了。” 打開微博前,占喜先和駱靜語約定,不可以生氣,不可以激動,不可以再自作主張去做沖動的事情,有想法就和她說,不要悶在心里。 駱靜語答應了,揍了方旭他并不后悔,后悔的是因為他的沖動而連累到這么多人。 占喜打開了微博,駱靜語湊過去和她一起看,終于知道又發生了什么。 早上8點多,【rrmft0429】發了一條新微博,好長好長,把事情都重新說了一遍,配了很多張圖片。 只是這一次,她除了艾特婳裳和禧魚,還艾特了燙花界的很多人,其中包括了徐卿言、邵姐、小朱姐等,并且點名駱老師是徐卿言的學生,質問徐卿言,得意門生抄襲她一個小小燙花愛好者的作品,兩天了,不承認不道歉,這事兒該怎么解決? 除此以外,【rrmft0429】還轉發了這條微博,這一次艾特的全是知名漢服品牌工作室和漢服社團。 有些不明情況的圈內人順手轉發了一下,事情一下子就發酵了。禧魚燙花微博下的評論簡直不能看,小部分人在觀望,大部分人在罵人。 【rrmft0429】貼出的圖里有占喜給她的私信截圖,揪著這一點,很多人要禧魚燙花拿出證據來。 【網友1】:自己信誓旦旦說對方空口鑒抄,又拿不出證據證明初稿比人家早,什么都是你說了算咯?欺負人家是新人嗎? 【網友2】:啊啊啊啊啊啊我房子塌了!!禧魚家的駱老師就是原來小魚魚手作燙花的老師啊!!他的手化成灰我都認得的! 【網友3】:淦,我前陣子剛在你們家下單了一根簪子,火速去退款,抄襲狗滾! 【網友4】:我有一個疑問,如果禧魚真的有比苦主早的初稿,那就說明是苦主抄的禧魚?那也得苦主看過禧魚的初稿啊,我是不相信撞靈感的。既然看過,說明禧魚有在哪兒泄露過初稿?那證據很容易提供啊,提供不出,是不是就說明禧魚在撒謊呢?根本就沒有什么初稿? …… 禧魚燙花的淘寶店里,一堆退貨請求。 這些飾品,駱靜語都已經做完了,原本是等著月底一起發貨的。 占喜把手機關上了,說:“也就這樣么,和我想的差不多,把事兒鬧大,鬧得燙花圈漢服圈人盡皆知,他們也就這點兒本事。” 那些評論,駱靜語也看到了,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神情又變得很呆。 占喜嘆口氣,羅欣然問:“你打算怎么做?” “還沒想到。”占喜說,“小魚昨晚和我說,方旭承認了是他做的,既然對方已經有恃無恐,我們也不能再逃避,回應是肯定要有的,我得想想怎么寫,另外就是想辦法再找找證據。唉……人家要陰你,每一步都是計劃過的,他的勝算就是我們沒留底,這也是基于他對小魚工作習慣的了解。那陣子我們太忙,也根本不會想到去留底,方旭和小魚說要散伙的時候,那個人的微博都已經發出來了。” 羅欣然又問:“你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大概率就是管如婕了,方旭的新合伙人,另一支燙花流派的,在國內學的人不多。”占喜分析道,“小魚設計的簪子不簡單的,真是新人,做不成那個樣子。如果是徐老師這邊流派的人,賣徐老師的面子也不會做這么下作的事,只要我們有留底,被徐老師知道是誰,在圈子里還怎么混得下去?” “有道理。”羅欣然想了想,“可是這個證據到哪里去找呢?你有頭緒嗎?” 占喜搖搖頭:“暫時沒有,但我總覺得有些小細節我沒注意到,我現在頭太暈了,一想深點兒就頭疼。” 說著她往駱靜語腿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氣道,“我們家這頭魚,真是笨得要命,本來他早說去找方旭嘛,我往他內褲里綁個一圈錄音筆。方旭會防著我,不會防著他,你看吧,果然就開口承認了,真可惜,浪費了一次好機會。” 羅欣然和皮皮蝦都笑起來,駱靜語沒看到占喜的唇語,不明白他們在笑什么,揉揉自己的腿,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