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jié)
看到后來,占杰抬起頭,看向秦菲打車離開的那條路,像個孩子似的哭了起來。 第54章 在沒去上海前, 占喜還曾美美地設想過,哪個周五去上海找小魚玩三天兩晚。去過上海以后,她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為知道駱靜語每天的課業(yè)真的很辛苦很辛苦。 那天吃火鍋, 她加了邵姐等人的微信,把自己和小魚的共同微信好友數(shù)量又擴了一倍。 駱靜語在進修期間沒發(fā)過朋友圈,可jiejie們會發(fā), 通常都是凌晨1點、2點、3點, 一個個曬自己剛完成的作業(yè),歡呼著“終于收工啦, 可以睡覺啦!” 占喜看著她們做好的花, 腦海里就浮現(xiàn)出駱靜語安安靜靜坐在書桌前的樣子。他拿著燙鏝一點點仔細地熨燙,神情格外專注。 小朱姐對占喜說, 每年進修都是這樣的,壓力巨大, 睡眠時間很少, 但每個人都鉚足了勁,愿意交錢過來就不是怕吃苦的人。 邵姐補充, 在中段兒大家會休息兩次, 也不是在房間睡覺,而是出去采風, 看看自然界真實的野花野草,還會有采風作業(yè)。 這支燙花流派追求的就是自然野趣,做出來的作品風格細膩逼真,不像別的流派會有一種夸張奢華的美。 邵姐說手作人要的就是耐心, 她們學燙花也都是近十年的事。在那之前, 這幾個jiejie和駱靜語一樣有個共通點, 就是從小喜歡做手工,靜得下心,手又特別靈巧,屁股往椅子上一坐可以幾小時不動彈。 “真的很少有男孩子像小魚這么坐得住的。”小丁姐指著駱靜語對占喜說,“不過,日本那位掌門人就是男性,所以看到小魚這么喜歡,我們也都覺得很正常。這是愛好,也是事業(yè),我就干得特別開心,每年開倉三、四次,賺個十幾二十萬,感覺比上班舒服,還能在家照顧孩子。” 除了打消去上海的念頭,占喜晚上也不和駱靜語聊微信了。 之前是不知道,現(xiàn)在知道了,她睡前那一兩個小時真是駱靜語最忙碌的時候。想到小魚和她聊完天還要熬夜,占喜就心疼,干脆把聊天時間移到午休和晚飯時。 兩人每天閑閑地說幾句,占喜叫他不用擔心自己,好好學,也就一個多月,他做完大作業(yè)就能回錢塘。 占喜真的在“秋風藝術”報了跳舞課,每周去上兩次,零基礎開始學現(xiàn)代舞。 她喜歡跳舞時大汗淋漓的感覺,喜歡邱老師的人生態(tài)度,喜歡和學員們一起舞動起來時,整個教室沸騰的氣氛。 學員里有十幾歲的少男少女,也有像占喜這樣二十多歲的上班族,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jiejie。 jiejie跳得很好,閑聊時告訴占喜,她已經是兩個小孩的mama,但是跳舞一直是她的夢想,她來學舞,先生很支持她。 每周日,占喜依舊去周蓮家里上手語課,學了三個月,她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愛上了這門生動形象的語言。 她想象著小魚的生活,此生沒聽見過任何聲音,張開嘴,所有的字和詞都不知該怎么發(fā)聲,心里的所有想法都要用雙手來表達,可這種語言對普通人來說比英語都要難懂。 占喜獨自在家時養(yǎng)成了一個習慣,心里想什么,就用手語打出來,有些詞不會,就立刻去翻手語書。 手語不像漢語,漢語里同樣意思的詞會有很多,還有各種成語,換到手語里就只有一種表達,比如“漂亮”、“好看”、“美麗”,手勢都是一樣的。 還有語序問題,這是占喜面臨的難點。一句話都是用詞語構成,她在打手語時自然是按漢語句子的語序把詞語一個個打出來,可周蓮告訴她,聾人是視覺思維,自然手語的語序會以視覺上、思維上的先來后到來排序。 比如占喜看到一個球滾出來,后來又追來一個小男孩,踢了一腳球,占喜會打手語:【小男孩,踢,球。】 周蓮說如果換成小魚來打,他的打法是:【球,滾動,小男孩,踢。】 周蓮安慰占喜:“不用擔心,現(xiàn)在很多手語書也都是按照漢語語序來做范例,是想要教會健聽人怎么打手語。你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只要手勢正確,小魚都能看懂。他們從小到大都習慣了我們打手語的方式,不會有困擾。你要練習的是看懂小魚的手語語序,他可能會簡略掉很多字和詞,你得自己串,把它串成一句話。其實只要你和他多聊聊就行了,你倆談個一年戀愛,保證他說什么你都能看懂。” 占喜越來越明白駱靜語平時打字為什么會顛三倒四,為什么閱讀漢語會這么困難,其實他已經很努力在適應、學習健聽人的打字語序,可能在這塊兒他真的天賦不行,沒什么好強求的。 說話是表達,文字是表達,手語也是表達,她的小魚先天受限,占喜不想對他太過苛刻。 她好好學手語就行了呀,總有一天,她能完完全全“聽懂”駱靜語的話。 時間進入六月,天氣一天比一天炎熱,長袖衫換成了短袖和連衣裙,涼鞋也被占喜找出來擦干凈。 禮物出生在冬天,迎來了貓生中的第一個夏天。它的個頭長大了一些,不過還是沒成年,體重只有4斤出頭,算是貓咪中的初中生。 占喜拿著逗貓棒陪它玩耍時,會對著禮物邊打手語邊說話:“想爸爸嗎?爸爸在上學呢,mama也想他,他很快就會回來了,他也很想你呀,我們拍個照給他看好嗎?” 她抱著禮物拿手機自拍后發(fā)給駱靜語,沒過多久,駱靜語就發(fā)回來一張自拍。 他剛洗完澡,還是沒有吹干頭發(fā),穿著簡單的灰色短袖t,微笑著面對鏡頭,背景是占喜熟悉的那個房間。 【雞蛋布丁】:趕緊做作業(yè),別弄太晚啦 【好大一頭魚】:是要做了,歡歡,我很想你了。 【雞蛋布丁】:我也想你,么么噠~ 【好大一頭魚】:么么噠 —— 對于占喜的即將離職,袁思晨、錢云等人都很理解,卻也舍不得,約好在占喜離職前吃頓散伙飯。 一天吃午飯的時候,袁思晨問占喜:“哎,你和那個聾啞小哥哥現(xiàn)在什么情況?” 占喜的筷子停了一下,抬頭回答:“處對象了。” 袁思晨想了想,說:“我對你的男朋友沒什么意見,也不會去對別人說。不過你要是不想讓人知道,最好悠著點兒,如果打算公開,那當我沒說。” 占喜不解地問:“什么意思啊?” 袁思晨看看周圍,前后左右都沒有同事,壓低聲音說:“前幾天,文姐問我你是不是談戀愛了,把我嚇一跳,差點把你給賣了,反應過來后就和她說我不知道。” “……”和文琴有關,總會讓占喜產生不好的聯(lián)想,問,“她為什么要打聽我的事啊?” “我怎么知道?”袁思晨笑道,“你別說,文姐看人真準,她說你最近幾個月臉色可好,皮膚嫩得能掐出水來,人也變得開朗愛笑,看著就像是有情況的樣子。” 占喜摸摸自己的臉,問:“有這么明顯嗎?” “那可不?”袁思晨說,“女孩子談戀愛很明顯的,我都發(fā)現(xiàn)了,你平時還會偷偷傻笑,你知不知道你有時候在傻笑啊?” 占喜嘴角抽抽,她真是一點也沒意識到。 袁思晨說:“還有啊,文姐問我你和林巖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我也說不知道。林巖都半年沒往咱們辦公室送奶茶了,文姐就問我,你倆會不會是在偷偷談戀愛?我說沒有吧,你倆平時完全不聯(lián)系的呀。” 聽完后,占喜沉默了,文琴會打聽這些,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的主意。 占喜完全沒想到,兩天后的下班時間,在公司樓下,她會見到自己的母親。 一樓大廳里,上班族們一潮一潮地涌出電梯,遲貴蘭和小姨站在邊上翹首張望,肩上都挎著個大包,看到占喜時,遲貴蘭臉上甚至帶著討好的笑。 占喜被她笑得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媽,小姨,你們怎么來了?”占喜走到她們面前問道。 母女二人已經兩個月沒見,此時突然見到,占喜的語氣里帶著疏離和防備,全然沒有女孩子見到親媽后的喜悅。 遲貴蘭說:“你小姨來錢塘看病,小毛病,我也沒事干就陪她一起來,晚上和阿杰一塊兒吃飯,我給他打過電話了,他會過來的。” 占喜問:“為什么不提前給我打個電話?” 小姨插嘴:“我就說要給你打電話,你媽非不讓,說不想打擾你工作。” 遲貴蘭笑呵呵:“我們下了大巴就直接到這兒了,沒等多久,你這單位……mama還沒來過。你這不是快要辭職了么,mama就想來看看,順便去你家里轉轉,你租的房子不是很近么?” 占喜接過母親肩上的挎包:“是很近,那走吧,十幾分鐘就到。” 遲貴蘭卻不愿走,眼睛看著電梯里走出來的一波波人,問占喜:“歡歡啊,你在單位里上班一年,有沒有男孩子追你啊?” “沒有。”占喜看著她,“我這單位是私企,又沒有編制,你又不是不知道。” “其實吧……mama也沒有那么死板。”遲貴蘭的語氣帶著詭異的諂媚,“有些私企的男孩子呢,學歷高,家庭背景好,人要是不錯的話,mama也能接受的。” 占喜眼神冰冷地注視著她,遲貴蘭呵呵訕笑:“歡歡,mama知道平時管你太嚴,你可能談了不是體制里的男朋友,怕mama不高興,其實mama真的沒有這么死板,你要是……” “還去我家嗎?”占喜打斷她的話。 遲貴蘭的笑容消失了,沉默著與女兒對視,臉上每一道皺紋都透著一種壓抑的情緒。占喜知道母親在忍耐,但她并不害怕,這會兒即使母親在公司樓下發(fā)飆暴走,她都覺得很正常。 小姨打破了她倆的僵局:“去啊去啊,坐了三小時大巴都累死啦。” 占喜帶著她們來到青雀佳苑,進到802后,小姨說:“哎呀,歡歡把屋子收拾得很干凈啊!” 遲貴蘭的注意力卻不在這里,她看到餐桌上玻璃瓶里的幾枝花朵,湊近了看,是假花。她還看到墻角空空的貓砂盆和貓碗,心里很疑惑。 她看過冰箱后溜達進廚房,又溜達到占喜的臥室,拉開衣柜看一眼,回頭看到床頭柜上疊著幾本書,遲貴蘭拿起一本看,居然是手語書。 遲貴蘭:“?” 她的所有行為都落在占喜眼里,那幾本手語書一直在床頭柜上,占喜進門前就想到了,但沒打算去“搶救”,也不打算去解釋。 她只是冷眼旁觀,想到自己是小姑娘的時候也曾和這個老太太親密無間、無話不談。 而現(xiàn)在,多么可悲,她的母親就跟個偵探一樣,恨不得拿個放大鏡來查驗她房間里的蛛絲馬跡,卻還要裝出只是隨便看看的樣子,夸她一句“現(xiàn)在真的會做飯啦”,或是埋怨說“怎么有這么多零食啊?零食吃多了對身體不好”。 占喜的枕頭邊擺著一大一小兩個鯨魚玩偶,遲貴蘭心里一驚,忍不住說:“歡歡,你怎么買這種毛絨的東西了?你還養(yǎng)寵物嗎?貓還是狗啊?你不能養(yǎng)的呀!” “沒有養(yǎng)寵物。”占喜平靜地說,“而且,我已經不過敏了。” 遲貴蘭還要再說,小姨拉拉她的袖子:“你干什么呀?來之前不是說好了不管不管,怎么又管起來了?” “可是醫(yī)生說的……”遲貴蘭的話被占喜的手機鈴聲打斷,是占杰的車子到了小區(qū)門口。 晚上,四個人在餐館吃飯,氣氛壓抑到極致。 占杰黑著一張臉,一句話都不想說,占喜也只是客氣地對母親和小姨招呼了幾句,隨便點了幾個菜。 遲貴蘭看著兒子消沉喪氣的模樣,心里又氣又急,問他:“阿杰,你最近晚上都是怎么吃飯的?” 占杰沉聲說:“在單位吃,天天加班。” “身體要搞壞的呀。”遲貴蘭語氣透著心疼,“你都瘦了,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 占杰沒理她。 遲貴蘭又問:“阿杰,威威七歲生日,你會和他一起過嗎?” 占杰搖頭。 遲貴蘭從包里掏出一個紅包遞給占杰:“這是給威威的生日包,你什么時候見到他就給他,告訴他,奶奶可想他了。” 占杰板著臉接過。 遲貴蘭看著兒子,猶豫之后還是開口:“阿杰,離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是男的,又不怕找不到,那天你大姨說她有個朋友的女兒在錢塘上班,二十九歲,還是未婚……” “砰”的一聲巨響,是占杰的手掌拍在餐桌上的聲音,他人已經站了起來,俯視著自己的母親,咬牙切齒地說:“你有完沒完了?嗯?” 邊上所有桌的客人都在朝他們看,小姨驚慌失措,遲貴蘭面如死灰,只有占喜一臉鎮(zhèn)定,冷冷地看著她的母親。 這頓飯誰都沒吃好,占杰后來再也沒說過話,菜也沒吃幾口,即使小姨打圓場去勸他,他都不理人。 遲貴蘭也一直漲紅著臉,占喜知道母親在meimei和陌生人面前丟了面子,心里指不定有多生氣。換成以前她早炸了,可是最近發(fā)生了太多事,她終究是忍住了沒炸起來。 小姨第二天一早要在市區(qū)看病,兩個老太太說好了晚上住占杰家。 占喜與他們在餐廳樓下分別,遲貴蘭又一次勸她端午回家,占喜只是搖頭,說:“媽,如果你來之前給我打個電話,我也許會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