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他對占喜說不用太顧慮他的心情,不用怕說錯話,不用怕做錯事,他沒這么敏感,在他這兒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在家里蹦迪都行。 占喜就嘻嘻哈哈地問他,她能不能剪短發?駱靜語說可以。 她問那剪光頭呢?他很困惑,說可以,反正還會再長出來,但為什么要剪光頭???女孩子光頭不好看。 占喜又問他,她能紋身嗎?駱靜語說可以,不要影響在單位上班就行,有些單位會對這些有要求,有些人也會對紋身有偏見,可以紋在看不見的地方。 占喜問那她能不能抽煙?駱靜語就笑了,反問她到底在想什么,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抽煙對身體不好,會讓牙齒變黃。 占喜說她想學跳舞,會不會年紀太大?駱靜語說不大不大,想學就去學,學什么東西都不講年紀,只講喜歡。別說跳舞了,她想學彈琴學唱戲,他都支持她。 他們常常這樣幼稚地聊天,說些漫無邊際的話,用嘴巴,用手語,用手機,聊得很慢,卻很真心。占喜知道駱靜語的回答沒有一句是敷衍的,對于她任何天馬行空的想法,他都會仔細思索,幫她分析,最后又給出他的意見。 最后他總會加一句:你自己決定。 你自己決定——對占喜來說,這真的是一句最動人的話語。 五一小長假,占杰和占喜都沒回家,用的理由很一致——工作太忙要加班。 遲貴蘭很生氣,打電話把兒子女兒分別罵了一通,占喜想到駱靜語要去上海待一個半月,就邀請老媽五月下旬來錢塘住幾天,那時候天氣不冷不熱,她的轉崗面試也結束了,可以陪老媽去景點轉轉。 遲貴蘭這才消氣,掛掉了電話。 小長假結束,駱靜語把方旭接下的單子全部做完,開始準備去上海的事。 徐卿言二月去日本待過兩個月學習,回來后就按照學員級別排好了課程時間,先進行的就是駱靜語這個級別的進修課。 占喜和駱靜語聊過后才知道,在國內,駱靜語學的這支燙花流派中,學到他這個級別的人目前只剩四個。 比他級別更高的也有,人數更少,徐卿言比駱靜語高三級,比她更高的級別,國內沒了,在日本也只有個位數。 不管這個行業有多冷門,從業者有多么少,占喜也明白小魚的燙花水平在國內已經很拔尖,比他好的人只有個位數啊!這是多么牛逼的水平!top10級別?。∈撬男◆~——燙花大師駱靜語! 她第一次看駱靜語收拾行李,他衣服帶得不多,畢竟是去進修,常洗常換就是,最主要的是帶上全套的燙花設備,能裝滿大半個拉桿箱。 占喜蹲在他的箱子邊,拍拍他的手臂,問出一個她一直好奇的問題:“小魚,你去進修,學費是多少???” 駱靜語也蹲著,看清她的唇語后笑著比手語:【你猜?!?/br> 現在,“你猜”已經是正規手語比法了。 占喜轉轉眼珠子,伸出食指:“一萬?” 她覺得不管學什么,五位數一期的學費已經很高了。 駱靜語搖搖頭,手勢一比:【再猜。】 占喜很認真地打手語問:【多了?少了?】 駱靜語眉毛一擰嘴角一撇,就像常人“嘖”了一聲的樣子,右手拇指、食指相捏,拇指彈動幾下食指尖,這個意思是:【少了?!?/br> 占喜又伸出兩個手指:“兩萬?” 駱靜語又搖頭:【少?!?/br> 占喜瞪大眼睛問:“不會是三萬吧?”她已經一萬一萬往上跳啦! 駱靜語再次搖頭,想了想,起身從桌上拿來一張白紙一支筆,直接在地板上給占喜算賬。 學費是大頭,還有書費材料費、酒店住宿費、餐費、雜費,一個半月七七八八加起來,一共是小十萬。 占喜呆滯了。 “我的媽呀!”她嚇得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被駱靜語抓住胳膊才穩住身形,不可思議地嚷嚷,“這么貴???這都抵我一年工資啦!” 駱靜語點點頭,笑著打手語確認:【很多錢?!?/br> 收拾完行李后,駱靜語和占喜坐在沙發上,他用手機打字,偶爾加上手語,把進修的詳情說給占喜聽。 級別最低的時候,學費還是大幾千,后來越學越難,級別越來越高,學費就越來越貴,真的是一萬一萬地往上跳。 但是真的可以學到本領,每一次去收獲都很大,不管是理念還是技術都有巨大提升,會讓他覺得這幾萬塊錢花得很值,就像一年充一次電一樣。 駱靜語沒有告訴占喜自己以前的事,說來話長,他想等她的手語再熟練些的時候,用手語講給她聽。 高三畢業時,他想去上海學初級燙花,是夢想了好幾年的事兒,學費加上其他費用一共要一萬多,抵得上駱曉梅兩年的大學學費。 閻雅娟不同意,因為駱靜語都說不出他學了以后能干什么,燙花不就是個手工活兒么?做個假花,為什么學費要這么貴? 后來,還是已經畢業實習的駱曉梅拿出積攢了幾年的全部存款,讓弟弟去學藝。學費交掉后,姐弟兩個都被閻雅娟罵了一頓,駱靜語說這錢算借的,他一定會還,后來,他也的確還清了。 那幾年他過得很苦,手作行業需要一個工作間,而他在父母家里連個房間都沒有,一直是在客廳搭小床睡,沒法開工,就只能去租房住。 一開始是和陳亮合租,后來陳亮有了女朋友,他就單租,租一間帶衛生間的農居房,房租四、五百一個月,擺一張大大的工作臺,睡覺的床只有一米寬。 他沒日沒夜地做東西,什么都做,讓陳亮在夜市賣,托毛毛在網店賣,又幫徐卿言做燙花飾品,就這么一天天地把自己給養活了。 有了點存款后他依舊節儉,因為每年的進修費是一筆很大的開銷,只能在吃飯穿衣上省下來。他這么高的個子,曾經一度瘦到110多斤,就因為只能頓頓吃面條。 那時候他對未來還很迷茫,有時候會坐在工作臺邊發呆,手作人手受傷是家常便飯,很疼,上藥的時候,他會感到一絲委屈。 他想健聽人是不是不用像他這么辛苦,他們的生活是不是很多姿多彩?健康的同齡人考大學有這么多專業可以選,不像他們聾人,來來去去就這么幾個學校,幾個專業,全國還這么多人競爭,畢業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工作。 買房子的那一年,他沒有去進修,因為實在拿不出那筆學費,但他還是選擇買了一套大戶型。 青雀門地處偏僻,當時房價在錢塘算是洼地,駱靜語買下這套房子時覺得自己可以住到老,以后爸爸mama老了,他還能把他們接過來一起住。 他獨自一人生活好多年,在一個無聲世界里,忙碌,卻又寂寞,每年犒勞自己一次,出去旅游散心,幾乎都是去看名山大川。 他喜歡爬到山頂后一覽眾山小的感覺,會覺得和大自然比,人類真的很渺小,望向遠方的地平線,他不會再糾結自己聽不聽得見。 他還試過在空無一人的山頂放聲大喊,驚起了幾只飛鳥,他不知道自己喊出來的是什么聲音,音量又有多大,只感到酣暢淋漓。 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遇見一個叫占喜的女孩子,就像陰霾的冬日突然云開霧散,照進一道耀眼陽光。 他已經不怎么回想以前的苦日子,覺得現在很好,他對未來有了更明確的目標,每天睜眼醒來都覺得渾身充滿動力。 歡歡也是一個愿意為了夢想而努力的人,他喜歡看她認真學習的樣子,他想她一定會轉崗成功,雞蛋老師可比他聰明能干得多。 —— 駱靜語去上海那天,占喜沒去高鐵站送他,因為要上班。 她只在早晨去了一趟1504,和駱靜語一起吃了頓早餐。 兩人商量好,禮物依舊待在十五樓,占喜晚上想在哪套房都可以,駱靜語讓她不要忘了打掃貓貓的毛,還請她幫忙照顧他養的花草。 他給每盆花草都貼上了數字標簽,又寫了一張養花指南給占喜,有些花一周澆一次水,有些三天澆一次水,有些需要施施肥,具體怎么做,指南里寫得清清楚楚。 占喜問:“那你以前去進修,誰幫你養花呀?” 駱靜語笑著打手語:【我姐,姐夫?!?/br> 占喜去上班前,兩人抱著膩歪了好一會兒,很是依依不舍。 畢竟要分開一個半月,駱靜語說課程很緊,中間沒有休息天,因為大家都要住酒店,有休息天就意味著開銷會增大,時間會拖長,所以學員們都默認不用休息,就天天埋頭學。 【等我回來?!狂橃o語對占喜比手語,【時間很快?!?/br> 占喜哭喪著臉,手語打得都帶上情緒了:【時間很慢!】 駱靜語無奈地看著她,喉結一動,就低頭吻了下來,深深淺淺的一個吻,吻完了,他比劃道:【等你的好消息。】 占喜向他握拳,又打手語:【我可以的!】 駱靜語離開以后,占喜回歸到一個人的生活,上班下班,吃飯學習想小魚,晚上就練習手語,照顧禮物,必須和小魚微信聊會兒天才能心滿意足地睡覺。 周末時,她和羅欣然、趙晴晴聚了一次,把駱靜語的情況告訴給了趙晴晴。 趙晴晴驚訝極了,反應了幾秒鐘后說:“啊……沒事沒事,我只要想到他的臉,我就好了!” 占喜笑得停不下來,問她:“那我把他帶出來和你們聚會,你介意嗎?” “當然不介意??!”趙晴晴說,“我現在也是有男票的人啦!等你男朋友上?;貋?,我們把男人都帶出來,六個人一起玩怎么樣?” “行啊?!绷_欣然說,“來,我們拍個照片發給唯一的單身狗,刺激她一下。” 三個女生親親熱熱地湊在一起拍了張合影發給姚穎,氣得姚穎在群里又是罵罵咧咧又是哭哭唧唧,揚言要和她們絕交。 不過,占喜的生活也不全是風平浪靜,她也碰到過一件煩心事。 小魚離開一周后,占喜接到秦菲的電話,秦菲的語氣聽著很冷靜,占喜卻能感受到她的怒火在燃燒。 秦菲說:“占喜,我已經不想再和你們家其他人溝通,麻煩你幫我帶話給占杰,五月二十八號早上10點,我在區民政局等他,讓他滾過來離婚,如果不來,我就起訴離婚?!?/br> 占喜:“嫂子……” “你先聽我說完?!鼻胤评^續說,“我已經搬出來半個月了,威威現在在我這里。我和你哥經濟上很清楚,房子車子不是我的,我也不要,存款這塊他沒臉再來和我算。現在的問題就是威威,他要威威,我也要,威威明確表示要跟我,但是如果起訴,因為我暫時沒有房子,很有可能會判給你哥。我就一個意思,他要威威可以,他拿到撫養權,離婚協議就說好我每個月給多少撫養費,有幾次探視權。除此以外,他休想用加班、出差、沒時間這些名義,把威威放到我這里來!既然拿到了撫養權,就請他擔負起一個單身爸爸該有的責任!” 占喜聽懂秦菲的意思了。 秦菲:“反過來,威威歸我也是一樣,我可以保證,非探視時間絕對不會讓他幫忙照顧哪怕一小時的孩子。他能答應,行,就讓法院判,判給誰就歸誰!我說到做到,這婚我離定了!別想拿小孩來威脅我!” 占喜覺得秦菲好剛啊,都想為她鼓掌了。 最后,秦菲說:“還有,麻煩你和你媽說一聲,請她以后,不要再給我!還有我爸!我媽!打電話!不要試圖沖到我單位去鬧事!我手里有客戶,不怕離職,換個單位我照樣能干!請她心里有點逼數,就她兒子那種巨嬰,本事沒有脾氣倒挺大,也就她能當個寶,讓她去給你哥找個溫順聽話任勞任怨的兒媳婦吧,我再也不想伺候你們家這幾個奇葩了!” 占喜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奇葩之一,話都說不出來。 秦菲“哼”了一聲,把電話掛斷了。 占喜好愁啊,還生氣,占杰顯然沒把事情處理好,老媽還不聽勸,看樣子又去添亂了,把秦菲搞得更加生氣,事情終于進入不可挽回階段。 最可憐的就是占凱威,占喜知道他應該是跟著秦菲會更好,不過這樣的話,她以后就很少有機會再見到小侄子。 占喜最終沒給遲貴蘭打電話,而是打給了占杰,把話都給帶到。占杰在電話里聽著,一聲不吭,占喜也不敢安慰他或是說些別的,匆匆地收了線。 幾天后,占喜轉部門的面試時間終于到了。 她特別精心地打扮自己,化上淡妝,穿上職業套裙,扎起馬尾,站在鏡子前看著精神飽滿的自己,握握拳說:“雞蛋老師加油?。 ?/br> 駱靜語一大早就給她發來微信。 【好大一頭魚】:歡歡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雞蛋布丁】:沖鴨!??![拳頭] 袁思晨等人早就知道了這件事,和文琴一樣表示理解,畢竟占喜不是辭職,以后大家還是同事,在她去面試前紛紛祝她好好表現,成功了要請吃飯。 這一次申請轉到策劃部的一共只有兩人,另一個是業務部的同事。占喜和他一起先參加筆試,有一些案例分析題,對于公司產品和項目知識,還有策劃部的經典案例,占喜研究得很透徹,交卷時自我感覺相當不錯。 之后是面試,同樣的,占喜做好了充分準備,每個問題都能侃侃而談,并且強調了自己大學里學習的專業方向,實習時也曾有過策劃工作的經驗,有信心把工作干好。 因為是內部轉崗,有策劃案例的ppt講解考核,每人十分鐘,占喜和另一位同事都是前一天才拿到片子。 她研究了一個晚上,掐著時間演練過數次,這時就信心滿滿地走到了會議室前方,看著四位面試官,其中文琴也在,占喜手拿翻頁筆從容地講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