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左手握拳豎起大拇指，右手握拳伸出食指平舉，手背向外，食指指腹與左手大拇指指腹相抵。

    “幫”，是雙手掌心向外輕推兩下。

    最后食指指一下占喜，就是最簡單的“你”。

    一句話都教完了，占喜照著做了一遍，邊做邊說：“我不餓，我先幫你。”

    駱靜語點點頭，沒對占喜豎大拇指，也沒比“聰明”，占喜愣愣地看著他，心里逐漸感到不安，問：“小魚，你怎么了？不開心嗎？”

    駱靜語搖搖頭，移開視線開始處理砧板上的雞翅。

    占喜站在他身邊想了一會兒，又拉拉他袖子，問：“你是不是在想，后天和池江先生見面的事？”

    駱靜語看著她的臉，沉吟片刻，輕輕點頭。

    “你緊張啊？”占喜問。

    駱靜語沒再隱瞞，又一次輕輕點頭。

    他從沒和客戶見過面，網(wǎng)聊過的客戶至今也只有占喜一個，在展覽會場，倒是見識過徐卿言老師和客戶方的交流。他們談笑風(fēng)生，指著燙花作品一說就能說好久。

    那個時候，駱靜語都是戴著口罩站在作品旁工作，那些作品規(guī)格都很大，有些需要在現(xiàn)場組裝、調(diào)整造型，駱靜語只有埋頭干活的份，從來沒機(jī)會和任何人交流過什么。

    對于和日本客戶的見面，他答應(yīng)下來，卻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好好應(yīng)對。

    占喜被他的情緒感染，心情也不像之前那么愉快，懨懨地陪在他身邊。

    駱靜語給每個雞翅都劃了幾刀，在炒鍋里煮上水，加入料酒、姜片、八角和蔥段后，把雞翅放進(jìn)鍋里焯水。

    占喜看著他的動作，腦子卻沒記住步驟，她打量著小魚，他還是穿著一身運(yùn)動服，高大英俊，占喜想起他平時的著裝，羽絨服、毛衣、運(yùn)動服、運(yùn)動鞋……

    她又去拉他的袖子，駱靜語轉(zhuǎn)頭看她，占喜問：“小魚，你有沒有比較正式的衣服啊？比如說，襯衫，西裝，風(fēng)衣之類。”

    駱靜語：“……”

    他從沒碰到過需要穿這些衣服的場合，連駱曉梅結(jié)婚時，因為是夏天，他都是穿著t恤去的。

    駱靜語搖搖頭，表示沒有。

    占喜組織了一下語句，想開口又覺得小魚可能會看不明白唇語，干脆拿出手機(jī)打下來，給他看：

    【小魚，那位池江先生，據(jù)說是一位很講究禮儀的人，日本人普遍重視禮儀，重視外貌，重視著裝，所以你和他見面，不能穿你平時那身羽絨服。當(dāng)然，也不一定要西裝領(lǐng)帶，至少里頭得穿件襯衫，覺得冷可以加一件毛線背心，看著很斯文的那種，底下要穿西褲和皮鞋。】

    駱靜語看過以后，微微張嘴，愣住了。

    襯衫，西褲，毛線背心，皮鞋，他一件都沒有。

    占喜拍拍他的手臂：“還有時間，明天去買。”

    駱靜語：“……”

    見他一臉為難，占喜明白了，想了想，大著膽子問：“要不……明天晚上，我陪你去買？”

    駱靜語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占喜見他傻乎乎的，以為他沒看懂，又說了一遍：“我是說，明天，我下班后，陪你，一起去商場，買衣服，好嗎？”

    這一次，駱靜語快速點頭，像是生怕她會反悔似的。見他答應(yīng)，占喜笑起來：“那就這么說定啦！”

    駱靜語唇邊也泛起笑意，原本忐忑的心情逐漸放松下來。

    沒過多久，可樂雞翅做好了，駱靜語洗過手，指指大門，示意自己要回家。

    占喜煮的飯和準(zhǔn)備的菜量不夠兩個人吃，便也沒有留他，對著他彎彎大拇指表示感謝，駱靜語一笑，換好鞋后揮揮手，離開了她家。

    回到十五樓，駱靜語一時沒有心情繼續(xù)做飯，在椅子上坐下后打開手機(jī)，找到紀(jì)鴻哲的微信。

    他原本也想過找姐夫高元，但是高元有腿疾，走路需要拄雙拐。駱靜語想，他是聾人，找個手語翻譯又拄拐，兩個人同時出現(xiàn)，場面實在有點慘，客戶方不知道會怎么想他呢。

    所以，他還是決定找紀(jì)鴻哲。

    【好大一頭魚】：小哲，后天下午2點，你有沒有時間了？我想要你幫忙我。

    【紀(jì)鴻哲】：視頻，看你打字我眼睛疼。

    【好大一頭魚】：好的。

    和紀(jì)鴻哲視頻完，約好見面的時間和地點，駱靜語靠在椅子上，捏了捏鼻梁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最近的工作和生活似乎有了很大的變化，碰到的很多事，都是他從未經(jīng)歷過的。

    一切，是從那個深夜，他收到一個叫“糖氽蛋”的id發(fā)來的私信開始。

    他已經(jīng)卸載了那款app，卻還記得自己發(fā)給糖氽蛋的那個表情包。

    ——網(wǎng)絡(luò)一線牽，珍惜這段緣。

    那個叫“糖氽蛋”的網(wǎng)友，后來又叫“雞蛋布丁”，讓他喊她“雞蛋老師”，大名兒叫占喜，如今成了歡歡，居然就住在他樓下，是個留著長發(fā)、身材高瘦、長得特別漂亮的女孩子。

    明天，是平安夜，他原本沒有任何安排，現(xiàn)在卻和歡歡約好了去商場逛街買衣服，逛街前還要一起吃頓飯。

    簡直就像是……約會！

    平安夜的約會。

    駱靜語雙手搓了搓臉，想讓自己清醒一點，還是沒能趕跑腦袋里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

    啊！他要和歡歡去約會了！！

    駱靜語突然從椅子上蹦起來，小跑著進(jìn)臥室，拉開衣柜門看衣服。

    明天該穿什么出門呢？是不是應(yīng)該穿得帥氣點？

    結(jié)果看來看去，外套、褲子全是黑色，他摸摸下巴，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審美很糟糕。

    ——

    周二下午5點半，駱靜語等在占喜公司樓下。

    下班時間，又是平安夜，辦公大樓里的人一波波從電梯里涌出來，很多女孩子都打扮得花枝招展。

    青雀門地處城郊，等女伴下班去約會的男士不止一位，有幾個手里還捧著鮮花。

    駱靜語一身黑衣，戴著口罩，雙手插兜站在角落里，好奇地看著那些戀人雙雙對對地離開。女生親密地挽住男生的胳膊，手里捧著花，一個個都笑得很甜。

    啊……原來上班的人在節(jié)日里約會是這樣的！

    駱靜語記住了，只是，他覺得鮮花包裝得再漂亮也會枯萎，燙花就不會！做一捧小小的燙花送給那個女孩，她可以保存一輩子呢。

    不知道她喜歡什么花……

    正胡思亂想著，電梯門又一次打開，一群人走出來。駱靜語一眼就看到占喜，她穿著一件米白色呢子大衣，長發(fā)披肩，臉上化著淡妝，在人群里漂亮得格外醒目。

    占喜也看到了他，笑著對他招招手，駱靜語剛要走過去，就看到占喜身邊一個戴眼鏡的高個男生停下腳步，在對她說話。

    占喜背對著駱靜語，他看不見她的表情了。

    一直到他們交談完，那個男生走出大門，駱靜語才走去占喜身邊。

    占喜打量著他，笑道：“你怎么今天還穿成這樣啊？跟個特工似的。”

    林巖還是回頭看了一眼，看到占喜和那個高個子的黑衣男人面對面站著，占喜在說話，笑得很開心。

    之前，林巖看到占喜在對那個男人招手，克制住沒多問，只是問她晚上有沒有安排，占喜說和朋友一起去吃飯。

    “朋友”這個詞很寬泛，人家都等到公司樓下來了，占喜似乎也沒想介紹一下那人的身份。

    林巖嘆口氣，向著停車場走去。

    占喜和駱靜語打車去最近的一家商場。

    他們第一次一起坐車，并肩坐在后排，節(jié)日的晚上路上略堵，司機(jī)師傅一路抱怨，占喜和他閑聊天，安撫他的情緒。

    駱靜語全程都很酷，口罩也沒摘下來，眼睛看著車窗外各家商鋪布置的圣誕裝飾。

    車是占喜叫的，下車后由她在線付款，駱靜語感到愧疚，想著回去叫車必須由他來。

    商場也在搞活動，人山人海，四樓、五樓的餐廳全部爆滿，占喜問過好幾家，都要等位。

    駱靜語安安靜靜地跟在她身邊，像個保鏢似的，碰到人多的地方，就會拉一把占喜的胳膊，把她護(hù)在身后。

    最后，兩人進(jìn)到一家人少點兒的泰國餐廳，幸運(yùn)地得到一個角落里的卡座。

    占喜脫掉外套，和駱靜語面對面坐著，服務(wù)生拿來菜單，占喜翻著看，抬頭問對面的男人：“小魚，你想吃什么？”

    駱靜語也已脫下外套、摘掉口罩，還處在被巨大人流刺激到的懵逼中，搖搖頭，指指菜單，示意讓占喜點菜。

    占喜也就不客氣了，點了幾道招牌菜，咖喱蟹，冬陰功湯，芒果飯等等。

    泰國菜不便宜，占喜點完后對駱靜語說：“說好了，這頓我請。”

    駱靜語：“？”

    他想不明白，為什么占喜要請客？男生和女生吃飯，還是節(jié)日，不應(yīng)該是男生請客嗎？難道……有規(guī)定誰點菜就是誰請客？早知道就他來點菜了！雖然他根本搞不清泰國菜吃的是什么。

    占喜笑著說：“你之前請我吃過兩頓飯了，所以這頓換我請。”

    駱靜語連連搖手，指指自己，急得差點打手語，占喜卻眉眼彎彎：“你不要和我搶！我本來就想請你吃飯呢。”

    駱靜語：“……”

    他有點不高興了，歡歡怎么和他算得這么清？

    等菜時，占喜問：“小魚啊，我問你，今天買衣服，你有預(yù)算嗎？”

    “預(yù)算”這個詞，駱靜語沒看懂，濃眉微蹙，右手在桌上畫了個問號。

    占喜打字，遞過手機(jī)給他看：【預(yù)算，想過買衣服要花多少錢嗎？】

    駱靜語想了想，對著她張開右手五指。

    占喜瞪大眼睛道：“五百？五百不太夠啊，商場里衣服都挺貴的，我覺得起碼得要一、兩千，實在不行一會兒我們?nèi)?yōu)衣庫看看，那邊便宜。”

    她后面的話，駱靜語只看了個囫圇吞棗，也不知道優(yōu)衣庫是什么，打頭的那個“五百”倒是看清了，也在手機(jī)上打字，遞給她看：【5000】

    占喜低頭盯著屏幕，陷入沉默：“……”

    再抬起頭時，她看向駱靜語的神色就不太自然了，盡量緩慢又清晰地說：“小魚，我覺得吧，你不需要投入這么大，就是和日本人見一面，穿得清爽得體就行了。你一個月才賺多少錢啊，生意談不談得成都不一定，沒必要，真的沒必要。”

    駱靜語：“？”

    兩人面對面，互相看手機(jī)很麻煩，占喜干脆換座位到他身邊，挨著駱靜語坐下，手機(jī)打字：【我是說你不用花這么多錢，浪費。】

    駱靜語打字：【衣服，以后可以穿了。】

    占喜打字：【可以去快消品牌，那邊單品都是兩三百，四五百已經(jīng)很好了。】

    駱靜語打字：【我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