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
========= 《寂寞的鯨魚》 作者:含胭 作品簡評: 占喜的母親控制欲很強,對女兒的未來丈夫有諸多要求,可占喜卻和從小雙耳失聰的燙花手作人駱靜語相識相愛。駱靜語溫柔體貼,天性純善,除了耳不能聽口不能言,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占喜選擇忠于自己的內心,幫助駱靜語脫離吸血合伙人方旭的壓榨,兩人共同打理燙花業務,不僅事業小成,戀情也得到了父母的祝福。本文選材新穎,聚焦民間小眾手工藝燙花行業,人物塑造生動飽滿,行文流暢有畫面感,對話犀利有趣,心理描寫細膩,關注到社會弱勢群體,有部分手語描寫。全文愛情線、親情線和事業線并進,情節精彩紛呈,引人入勝。 ========= 第01章 下午5點,筆試全部結束,占喜夾裹在人流中離開考場。 對于這場國考,她本就不抱希望,考完后更是覺得沒戲,唯一的擔心就是又要接受老媽無休止的嘮叨。 遲貴蘭做夢都希望女兒能考公考編上岸,認為女孩子家就該有份穩定又體面的工作,說出去倍兒有面子,更有利于找到優質對象,哪怕她連占喜報的是什么單位什么崗位都搞不清。 “只要是公務員,就是好的!”遲貴蘭總是這么說。 考場門口人多車多,占喜打算坐地鐵回家,站在十字路口等綠燈時,耳邊響起一個略帶遲疑的聲音:“占……喜?” 占喜回頭,看到一個胖乎乎的年輕男人,身邊還跟著一個女孩子,兩人手挽著手,顯然是情侶。 “占喜?真的是你?”男人像是很驚喜,“我是黃偉啊,你不記得我了?咱倆高中同學。” “啊……”占喜微微張嘴,說實話,她真的不記得了,高中三年過得并不愉快,別說男同學,連要好的女同學都沒有,畢業后和班里的人沒有任何聯系。 “好多年沒見了呢!你還是老樣子,我剛才遠遠看著就覺得是你,哎,這是我女朋友。”黃偉指指身邊的女孩,一臉幸福。 占喜和對方點頭致意:“你好。” 黃偉很是自來熟,又從口袋里掏出名片遞給占喜,“我現在在車行工作,賣車,你有需要可以找我。” 占喜接過名片,這時候綠燈亮了,三人隨著人流一同過馬路,黃偉問:“你今天也考試嗎?” “嗯。”占喜笑笑,“我就是來湊個熱鬧。” 黃偉說:“我也差不多,碰碰運氣。對了,去年開同學會你怎么沒來啊?好多同學都挺惦記你的。”他又對女朋友解釋,“占喜當年可是我們班的班花!不知道有多少男同學喜歡她呢。” “我那天剛好有事。”占喜臊得慌,這天要考試,天氣冷,她特地穿著一件巨厚的羽絨服,也沒化妝,被一個陌生的老同學這么介紹實在太尷尬。 黃偉的女朋友好奇地打量她,還問黃偉:“那你是其中之一嗎?” “啊哈哈哈哈……瞧你說的。”黃偉打著哈哈,占喜不想再聊了,回頭看一眼地鐵站,撒了個小謊:“我得走了,晚上和人約了飯。” “男朋友嗎?”黃偉嘿嘿直樂,“來來,加個微信,下回再開同學會,你可一定要來啊!” 占喜拗不過,只能和他互加微信,黃偉沒再多說,和女朋友手牽手地離開了。占喜也往地鐵站走,走過十幾米后鬼使神差地回了下頭,發現黃偉在對女朋友說什么,那個女孩也正好回頭看她。 目光相匯,兩人都是一愣,繼而回過頭去,當做什么都沒發生。 占喜知道黃偉會對女朋友說什么。 她一邊走,一邊把朋友圈設置為“對方不可見”,心想,再過幾天,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刪掉黃偉,這樣的偶遇,于她來說毫無意義。 這時候是十一月底,錢塘剛剛入冬,傍晚時分,氣溫比起白天降得明顯。占喜加快腳步,想快點進入溫暖的地鐵站。 她的生日也在十一月,前不久剛過完自己二十三歲的生日。 11月11日,特別好記,普天同慶,無論是因為光棍節,還是因為網購大狂歡。 但占喜并不喜歡“11”這個數字。 上高中的時候,男生們給她取過一個外號,叫eleven girl。 eleven等于11,11等于5 6,56諧音無聊。 eleven girl的意思是——無聊的女孩。 黃偉說的沒錯,占喜的確長得挺漂亮,小臉盤兒大眼睛,白凈秀麗,身材也苗條,但她并沒有成為萬人迷,男生們只要稍微與她多接觸一些,就會發現,她其實是個很木訥無趣的人。 占喜什么特長都沒有,文藝類的,美術類的,體育類的,統統不會。她也沒什么愛好,性格隨和內向,成天只知道讀書。 但她還是經常收到情書,并且被人表白,為了這件事,遲貴蘭曾經幾次沖到學校找班主任告狀,揚著那些從占喜書包里搜出來的彩色信紙,叫囂要找對方家長算賬。 這樣的反應在高中里算是夸張,連帶著,占喜在班里過得也不舒坦,大家都知道,她有一個很奇葩的老媽。 占喜下扶梯進地鐵站,因為考試剛結束,通道里來往行人不少。 她步履匆匆,不停地與人擦肩而過,突然,前方一陣sao動,跑來兩個地鐵站安保人員,穿著制服揮著警棍,邊跑邊喊: “那個人!穿黑衣服的!你站住!” “叫你呢!站住!聽到沒有!” 占喜和身邊人的反應都一樣,趕緊貼邊讓出路來,回過頭看,人群都怔著,只有一個背對著她、穿黑衣服的高個男人走得飛快。 大家都沒見過這樣的場面,有人問:“干嗎呢?抓賊啊?” 也有人說:“不知道,那人搞不好是通緝犯,停都不帶停的。” “快走快走,真嚇人。” 說話間,安保人員已經沖到那人身后,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占喜并不是好奇心旺盛的人,此時見人已經抓住了,她便回過頭,繼續快步往站里走。 另一邊,安保人員緊緊拽著這個男人的胳膊,一臉緊張地看著他。 這人穿一身黑,羽絨服兜帽戴在頭上,帽檐拉得很低,還戴著一只黑色口罩,兩只手揣在兜里,出站后就低著頭大步流星地走。 他形跡可疑,安保人員想讓他驗一下身份證,結果叫了好幾聲人家都不理,弄得他倆心里頓時警鈴大作。 抓住他的那一瞬間,這人像是嚇了一跳,此時已經轉過身來,口罩上露出的那雙眼睛里寫滿疑惑和驚訝。 兩位安保一迭聲地問他: “叫你呢!怎么不答應的?跑什么跑?” “身份證出示一下。” “叫什么名字?哪兒人?來錢塘干什么的?” 邊上也有不怕事的路人駐足打量,男人的手從兜里伸出來時,兩位安保人員更緊張了,但他只是拿出一個皮夾,抽出身份證遞過來。 安保人員查驗身份證時,那人拉下兜帽,又摘下口罩,安保人員才發現這其實是個年輕又英俊的小伙子,一頭蓬松黑發,膚色偏白,鼻梁挺拔,一雙眼睛溫和清澈,看著完全沒有攻擊性。 兩位安保人員松了口氣,其中一個不解地問:“剛才叫你怎么不答應呢?” 年輕男人盯著他啟合的嘴唇看,繼而指指自己耳朵,搖搖手,很簡單的一個動作,安保人員就明白了。 怪不得呢,原來是個聾啞人。 —— 地鐵車廂里溫度很高,那么多人擠在一起,穿著厚羽絨服的占喜后背出了一層汗。 到站后她擠出車廂,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出站上到地面后,西北風又呼嘯著撲到她臉上,凍得她身子一抖。 這一冷一熱的,也不知道會不會感冒,占喜戴上圍巾,看著進站時還大亮的天光如今已是全黑,縮著脖子往家的方向走去。 到家時,秦菲還在做飯,占杰四仰八叉地癱在沙發上玩手機,六歲半的小侄子占凱威在兒童房里趕作業。 占喜換鞋時喊了一聲:“我回來啦!” 回應她的是廚房里一陣菜料兒下油鍋引起的爆油聲。 占喜提著一袋子草莓進廚房,對秦菲說:“嫂子,我買了點草莓。” 秦菲拿著鍋鏟在鍋里翻炒,也沒空看她,下巴點點臺面:“放著吧。” 占喜回到客廳,占杰忙里偷閑問她:“考得咋樣?” “沒戲。”占喜在他身邊坐下,問,“你今天不加班呀?” 占杰專心地玩游戲:“昨天剛好有個活兒干完,今天休一天。” 占杰是占喜的親哥,比她大十一歲,平時加班是常態,一個月里回家吃晚飯的天數兩只手都數得過來。 占喜大學畢業后,占杰也不管她愿不愿意,非要meimei住進他家,遲貴蘭夫妻自然是舉雙手雙腳贊成,覺得哥哥疼meimei天經地義,完全沒人去問秦菲的意見。 手機響了,是遲貴蘭的電話,占喜一陣心驚rou跳,懨懨地接起來:“喂,mama。” “歡歡,你考完了吧?”遲貴蘭問,“考得好嗎?” 占喜說實話:“不好,沒什么希望。” 遲貴蘭沉默片刻,嗓門立刻就大了:“你平時到底有沒有在復習啊?人家說剛畢業的學生希望是最大的!讓你報個班非不報!你純粹就是不上心!” 秦菲把菜一盤盤端到客廳餐桌上,往沙發這邊看了一眼。 占喜小聲說:“媽,我不想考公務員。” “說什么蠢話呢?不考公務員你能干什么?”遲貴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你啊你,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算了算了,公務員明年再來過,到時候有事業單位考試,你也去試試。” 占喜煩躁得很,敷衍道:“再說吧,沒事的話我掛了。” “什么沒事啊?還沒說呢就不耐煩了?”遲貴蘭氣呼呼的,又問,“你嫂子在干嗎?” “做飯啊,快做好了。”占喜壓低聲音,悄悄向廚房方向看了一眼,占杰的注意力全在手機上,完全沒管老媽和小妹在聊什么。 “今兒你們吃什么?上次回家我看你都瘦了,那下巴尖得都能挑螺螄。你那嫂子成天喊減肥,吃得素,也不想想威威還長身體呢,阿杰上班也辛苦,現在又多了一個你,哪能不吃rou啊!” 遲貴蘭嗓門真的很大,占喜怕秦菲聽見,站起身往書房走:“媽你小點兒聲,嫂子做菜挺好的,都有大葷。” 進房時,秦菲剛好把最后一碗湯端出來,和占喜打了個照面,秦菲說:“洗手吃飯了。” 占喜指指手機:“mama的電話,一會兒就好。” “要吃飯了還打電話,晚上不能打呀。”秦菲看著占喜進屋帶上門,又加了一句,“打個電話還要躲起來打,防誰呢?” 占杰從沙發邊走過來,聽到這一句后說:“我媽很久沒見歡歡了,聊會兒天很正常。” 秦菲沒好氣:“不就是想問問我有沒有虐待她的寶貝女兒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