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姜宏海也不想四十來歲就在家閑著,國營飯店那是回去不了,他說道:“成啊,我也只會做飯,讓我干老本行,我肯定不會讓小辭虧本。” 幾個人商量了一下飯店的選址和裝修,鐘慧慧說道:“我娘家哥哥是木匠,回頭等店鋪選好我讓他們來裝修。” 姜老二吭吭的咳嗽了幾聲,鐘慧慧白了他一眼,“你以為我在給我娘家攬活兒?你想什么呢,小辭幫了咱家這么大的忙,我讓我哥過來幫幾天,不收工錢。” 正說著呢,趙啟書又過來了一趟,三個人連忙起身,鐘慧慧去泡茶,姜辭不知道他來找誰,“趙叔,你找我二叔。” “不是,特意來找你的。”趙啟書接過茶杯,說道:“對康桂香的審訊基本結束,她知道自己這次的罪行不小,突然跟我替了個要求,說只要你帶著一個什么筆記本過去,她就承認偷國營飯店庫房偷竊的事,是誣陷你二叔,她說那個日記本,本該是她的,被你給帶走了。” 姜辭低頭嘆息一聲,康桂香也是重生的吧? 鐘慧慧恨恨的說道:“小辭別去,這個女人沒安什么好心。”死到臨頭了又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趙啟書勸道:“去見見吧,如果她真的肯承認,不但能還你二叔的名聲,那五千塊錢的罰金,也能退給你們。”五千塊呢,不是個小數目。 姜辭想了想,“那我去一趟吧。” 姜辭回家拿了日記本,跟著趙啟書去了派出所,康桂香被押解到審問室,看到姜辭的時候急匆匆的問道:“你帶來了沒有?” 姜辭點點頭,拍了拍斜背在身上的包,“帶了。” “快給我看看。”康桂香急急的伸手,她把這輩子所有的不幸,都歸結于沒有及時拿到這本日記本,如果能早一點拿到,她如今的下場絕對不是在監獄里度過下半生。 她這輩子才短短幾個月,就將后半輩子都走到了死胡同,她唯一的心愿,是想再看一次日記本,看看她的人生還有沒有轉機。 “你當我是傻的嗎?”姜辭揚了揚手里的日記本,“你先還我二叔的清白,我就給你看日記本,否則,我馬上就走。” 她這趟來是為了讓康桂香承認是她自己偷的姜老二的鑰匙。 姜宏海要是不清不楚的背著賊的名聲,不但這輩子抬不起頭,他幾個孩子以后也會被人指指點點,是康桂香主動找她來,姜辭相信這個女人會妥協。 “好好,我答應你就是。” 康桂香急不可耐,只得答應下來,錄好證明姜老二清白的口供,在上面簽字按手印,民警拿著證供出去了,審問室里只有她們兩個。 康桂香隔著審訊桌伸手,眉間都是最后的期待,“可以給我了吧。” 姜辭把日記本遞給她。 康桂香接過來迫不及待的打開,咬破手指滴了滴血上去。瞧著她熟練的咬手指翻開書頁到滴血,姜辭眸色一暗,自己的猜測是對的,康桂香重生了,上輩子她的日記本不見了,是這個女人拿走的吧? 她靜靜的看著,看著對面那個女人的臉色狂喜,那應該是日記上又出現了什么,接著康桂香一臉的不敢置信,足足有十分鐘的時間,她才不甘心的抬起頭來,“這不可能,日記本是神跡,我是被命運選中的那個人,不可能是這個樣子的。” 康桂香把日記本撕的粉碎,姜辭先是震驚了一下,隨后她沒有動,或許……撕掉也是件好事,上輩子她所知道的那些人為的危機,已經全部化解,未來還是充滿期待比較好,誰又愿意自己的人生是被提前書寫好的呢。 只有充滿未知,才會滿懷期待。 康桂香可不這么想,她狀若癲狂,撕碎的日記本仿佛給她最后的希望也打破了,“姜辭,你難道不好奇我剛才看到了什么嗎?統統和你有關系,你去,你去求崔平洲,他是你爸爸,他一定有辦法把我弄出去,只要我出去了,我就告訴你日記本里最后寫的是什么?” “最后寫的那些話?”姜辭問道:“你確定嗎?” “我確定!”康桂香以為姜辭答應了,是啊,這么神奇的日記本,誰又會不好奇它是怎么出現的,她沒有說謊,那確實是最后一段話,所以康桂香才會用這個籌碼,要姜辭幫她找崔平洲,想辦法給她弄出去。 “你去找崔平洲,然后給我一萬塊錢,我保證以后都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怎么樣?” 姜辭給地上的碎紙屑和那個空的封皮都撿起來,裝進包里,這是川哥那年送她的禮物,可惜了,“你犯的是蓄意殺。人罪,沒人有權利放你,康桂香,你自己在牢里慢慢反思吧。” 明明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干啥不好,非要犯罪,今天這個下場是她自己活該,姜辭沒有一絲同情,她轉身就走。 康桂香在她身后急切的追問,“姜辭,我不說,你這輩子都不會知道日記上說了什么,你真的不好奇嗎?” 姜辭緩緩的轉身,康桂香得意的牽起嘴角,她就知道,好奇心是人的本性,姜辭不可能拒絕她這個要求,這年蓄意殺人罪是要判死刑的,康桂香不想死。 崔平洲的本事那么大,只要能幫她改判成無期,她努力表現就有可能減刑,最多二十五年,她還能出去。 這時候,姜辭打破她的幻想,“我是很好奇,可是,我一點也不想知道,看你的表情我也能猜到,就算上面說的是有關我的事情,那也是好的方面,這輩子,我和我身邊親近的人,應該不會有什么大劫難了,對吧?” “你怎么知道的?”康桂香脫口而出,又馬上改口,“不是的,上面說你會早死,你不怕嗎?” “你以為我會信你嗎?你這樣的人,如果知道我會早死,你早就在撕掉日記本的時候得意的狂笑了吧!” 哪里還會像現在這樣,跟她討價還價。 騙不了姜辭,康桂香終于絕望了,“姜辭,你幫我給姜國柱帶個話,讓他來見見我!”那個她嫌棄的男人,那個她不要的男人,臨死之前,她想見見。 姜辭說:“話我會帶到,他來不來,我就不知道了。” …… 姜家的大宅里,姜國柱跟姜老頭聊了一下午,“爹,我后悔以前沒聽你的,可惜世上沒有后悔藥,我打算一年后帶幾個孩子回西北,我聯系了以前的單位,他們愿意重新接收我。” 秦城他是呆不下去了,孩子們如果在這里上學的話,總會被人指指點點,他們的媽害死他們的奶奶,孩子們在秦城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姜老頭抽了幾口旱煙,點點頭,“回去吧,好好把幾個孩子養大,別讓他們走了那個女人的老路,好好做個人。” “嗯,我知道了爹。” 姜老頭給他一個小布包,“這個你帶走吧。” 姜國柱心里疑惑,抖開一看,里面是兩捆十元的紙幣和一些散幣,至少有兩千多塊,他嚇的連忙推回去,“爹,我不要你的錢。”他哪兒還有臉要,康桂香差點就毀了這個家,而這個女人,是他帶回來的。 姜老頭說,“老子才不會給你錢,這些是康桂香藏起來的私房,都是你歷年上交給她的家用工資,本來就是你的。” “爹留著養老。” “爹還有兩個兒子,還有大孫女兒和孫女婿,不用你養老。”姜老頭說:“我的養老錢小辭也給我追回來了,我不差錢花,你的錢你拿走,我用著心里不舒服。” 姜國柱心里痛的要死,他怎么能不知道這是他爹為他四個孩子著想,他現在已經身無分文,連回去的路費都要等一年后還完廠里預支的工資才能攢的下來,那個康桂香,自己偷偷藏私房錢,卻逼著他去借錢交罰金,這樣的女人,他現在連想都不愿意想。 他聲音有些哽咽,“謝謝爹。” 姜老頭嘆口氣,“你現在醒悟也不算遲,你的人生已經毀了,可千萬別叫四個孩子也毀了,既然打算回去,有了這筆錢,把欠廠里的錢給還了,盡早動身吧。” 姜辭一直等到他們說完了話才進屋,姜國柱在門口看到這個他從小就沒養過的女兒,覺得自己也沒臉跟她提什么父女親情,兩人互相點了點頭,姜辭輕聲說道:“我剛去了派出所,康桂香說想見見你。” 姜國柱默默看著天,他都能猜到那個女人會說些什么,抱怨、哀求,要他想辦法,找人找關系把她保下來。 他說:“沒什么好見的,我這幾天要帶著你弟弟meimei們回西北,以后,你要好好的。” “嗯。”姜辭點頭,那之后,她再沒見過姜國柱。 “小辭,你帶來的是什么?”姜老頭好奇的拎了下大孫女兒帶回來的手提袋,怪沉的,至少十幾斤重。 “爺爺,這里面是圖紙,十年前的圖紙。”顧正初當初設計的那一版初稿,她在另外一棟存放著超過二十年資料的舊倉庫里,終于給翻了出來,差一點點,這批上了霉的舊存檔,就要被銷毀了。 “十年前的圖紙,你帶回來做啥?”姜老頭是機械廠的老書記,他習慣性的打開袋子去看看里面的是不是秦嶺機械廠最核心的那部分資料,應該不是,重點工程的保密圖紙,不在資料樓里。 “你膽子可真大,廠里的東西你也敢往回帶,趕緊送回去。” “爺爺,咱們一起去吧。”姜辭笑中帶淚,“這是川哥爸爸當年設計的第一版圖紙,這個能證明他是被人篡改了圖紙,您在機械廠威望高,您和趙局長一起去機械廠,一定有人愿意站出來作證。” …… 有了物證,有了警方的介入,還有姜老頭、葛廠長挨家挨戶的尋訪當年知情或者參與的人,顧劍生第一個站了出來,相關的人都被帶去了派出所,一點一點的挖,竟然挖出了另外一件震驚上層的大事,結果就是崔平洲再次接手,去京市的時間也推遲了好幾個月。 半個月之后,葛廠長從南方重工集團回來,跪在姜老頭的跟前痛哭,“師傅,我們去南方重工對比了購買的那套新生產線的圖紙,核心技術和小辭找到的那套圖紙有百分之八十九的重合度,我師兄的圖紙被人偷了,有人把他的心血賣給了一批專門竊取機密資料販賣的走私犯。” “為了掩蓋真相,他們鼓動顧成榮篡改正初師兄的圖紙,真正賣g的是顧成榮,這個黑了心的東西,還我師兄的命來!” 鐵證如山,顧成榮他們這批涉案的罪。犯宣判的那天,苗秀嵐讓顧青川背著她,帶著秦川博物館的考古人員和文物專家,走進了秦嶺深處。 在一顆幾十年樹齡的松柏之下,顧青川放下老祖母,苗秀嵐蒼老的雙手撫上粗糙的枝干,在這一片幾百年的松柏樹之間,這一顆才幾十年樹齡的松柏顯得有些矮小,可這棵樹是她和丈夫結婚的時候,親手種下的定情樹。 苗秀嵐說:“陸館長,就在這里挖吧。” 十幾個從工兵連調過來的小戰士,挖了一個深度兩米足有幾十平米的大坑,十二個檀香木的大箱子靜靜的在深坑里,檀香木防蟲防腐,十年過去了,塵封的塵土打開時,空氣里人人都能聞到淡淡的檀香味。 陸館長激動的跳下去,兩米深的坑,摔的他腿都麻了,他根本顧不得,掃去箱子上的泥土,用苗秀嵐給他的鑰匙,抖抖索索的打開了檀木箱。 這是一箱字畫,陸館長的兩個學生也一臉激動的跳下來,三人帶上干凈潔白的手套,小心的展開一幅卷軸,陸明推了推鼻梁上的厚鏡片,湊近了仔細鑒定,是宋代大家的真跡。 他寶貝似的卷起來放回箱子里,“快收好,后面的不要打開了,你們做個數目登記,這么多文物等帶回館里再慢慢鑒定。” 兩箱字畫、六箱瓷器擺件、兩箱青銅器、還有一箱佛經、一箱甲骨文,陸館長激動的無以復加,如果說字畫瓷器有價,那這些甲骨文、佛經和青銅器,都是歷史長河里的隗寶,研究價值極大,根本不能用金錢來衡量。 不過很快就有人說酸話,秦川博物館的副館長季槐根酸溜溜的說道:“苗老太太,怎么不見金銀玉器啊,全是文玩字畫。” 季槐根心想,苗老太太就是個普通老百姓,沒道理只藏文物不藏金銀,只是不愿意獻出來而已。 苗老太太看出了這人貪婪的本性,她淡淡的說道:“金銀抄家的時候都抄走了,我一個給博物館捐贈了十二大箱文物的市民,還需要受你的質問嗎?” 在場所有的人都面帶怒容瞪著季槐根,秦城誰家能一下子捐出十二箱的文物,這樣無私愛國的精神,到了他的嘴里,反倒成了藏私,難道他還想讓人家把家底子都捐干捐盡嗎? 現場挖出來的人家一件沒留,還質問老人家有沒有金銀,他還副館長呢,從來沒聽說過要捐金銀給博物館的,別說沒有,就算有你管人家捐不捐呢。 陸館長氣憤的罵道:“季副館長,現場用不上你,你回博物館處理日常事務去吧。”真是的,太給博物館丟臉了。 十二個箱子都被抬下了山,苗秀嵐跟陸明說道:“陸館長,你們先下山吧,我在我老頭子種樹的地方再坐坐,上一趟山不容易,可能以后我都不會再來這里了。” 苗秀嵐當年和老爺子伉儷情深,陸明恭敬的說道:“您老人家不要太傷心,川哥兒和小辭,能把顧家振興起來,您以后一定會多子多孫。” “謝謝。” 姜辭和顧青川就這樣靜靜的陪著苗秀嵐,一個多小時后,苗秀嵐問道:“其他人都走了嗎?” “都走了,奶奶您要下山嗎?” 苗秀嵐看著孫媳婦笑笑,“下什么山,走,奶奶帶你們挖金子去。” 姜辭和顧青川對視一眼,老太太還真的另外藏了東西呀,怕人跟蹤,他們還繞了路,在另外一處偏僻的山坳里,又挖出一個檀木箱子,和之前那十二個檀木箱子的規格一樣大小。 檀木箱子里分了四個格子,一格大黃魚、一格玉石翡翠、一格金珠、一格鑲嵌著珠寶的首飾,苗老太太手指拂過她陪嫁的首飾嘆口氣,“就剩下這么多了。” 姜辭咂舌,這叫就剩這么多了?上輩子老太太早死,這一箱珠玉和十二箱文玩字畫,都封塵在深山里沒人知道。 苗老太太把箱子合上,讓顧青川重新埋進坑里,“小辭你在山里不是有個養殖場嗎?過陣子你把這箱東西一起搬回家。” 她又交代顧青川,“川哥兒,你大姐當初嫁的男人家里不好,可是現在也不看成分,我問過她了,她說你姐夫知道疼人,現在也找到了工作,這箱子里的東西,你分成三份,給你大姐一份算是給她補的陪嫁,留一份給小停香,剩下的,你們倆收著吧。” “奶奶放心。”顧青川答應了,給箱子埋好,背上苗老太太下了山。 到了家門口,老遠就聽到董花和她大兒媳婦在吵架,董花關了幾個月,剛剛被放回來,就看到大兒媳婦恭麗平收拾了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就要走,董花一把拽住她,“你個賤人,我兒子要死了,你急著改嫁啊!我孫子們呢,你把他們藏哪兒去了?” “我兒子我都送回娘家去了,我不走還等著被你這個愚蠢又惡毒的老太婆接著禍害嗎!”恭麗平的男人判了死刑,緩期兩年,她恨這個婆婆恨的心頭滴血。 “是你,都是你這個老太婆貪得無厭,我剛嫁進來的時候,家里的境況比老姜家還要好,夫家堂兄弟是機械廠的廠長,我男人也是副廠長,走出去誰不羨慕我啊,都是你慣的我男人沒有主見是個軟骨頭,聽了你沒日沒夜的念叨按照你的吩咐,他才去干了犯法的事,現在好了,把命都丟掉了。” 恭麗平大哭起來,指著董花罵,“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你害的我兒子沒了父親,以后他們在秦城怎么做人,我告訴你董花,我要讓你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的孫子們。” “賤婦,要走你自己走,把我的孫子還給我。”董花追著恭麗平不放,她年紀大了,哪里能追得上恭麗平,摔了一跤后,恭麗平已經走的沒影了。 董花爬起來,迎頭就看到她最痛恨的苗秀嵐,今天能外出的街坊都跑去山腳下看苗秀嵐捐贈,軍用卡車拉了一卡車十二個大箱子去了博物館,比她當年帶頭抄家的時候抄出來的還要多。 “苗秀嵐,你還是不是個人,那么多值錢的東西你寧愿一把全捐了,也不肯給我家一件兩件……” “給你幾件你就能滿足嗎?”苗秀嵐走到董花面前,“你家住的房子是我給的,你結婚的家具是我送的,你兒子上學是我資助的,你知足了嗎?你沒有,你反過頭就咬我一口,害死了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