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好哇,好久沒跟兄長好好喝過酒了。”顧成榮帶了兩瓶好酒、一只咸鴨、一盒糕點還有兩瓶梨水罐頭,駱玉珠臉上帶笑,心想這個顧成榮蠻懂事,忙去給他們炒下酒菜。 酒過三巡,顧成榮也沒切入正題,到走的時候,劉世榮拎上外套跟媳婦打了個招呼,“我送送老顧。” 一直走到樓下,顧成榮看著四下沒人,才把內口袋用棉布一層層包裹的小黃魚打開一點,“哥,我媽讓你看看這個,說你看到了心里就有數了。” 劉世榮看到小黃魚尾部的特殊標記,嚇的給他塞回去,他心里怎么能沒數?十年前他還在g委會,接到董花的舉報,立刻帶著人,和董花一起沖到苗秀嵐家的庫房里,他可是扣下來整整八根帶著這種特殊標記的大黃魚。 董花的意思他明白了,讓她兒子顧成榮上門來給他提個醒,別讓苗秀嵐一家翻身,這件事他本來想撒手不管,壞就壞在當初貪心扣的那半匣子大黃魚到現在都沒有機會出手。 “回去跟你娘說,我知道了。”劉世榮語氣不大好。 顧成榮走后,劉世榮沒回家,轉身出了市委大院的家屬樓,一路小心的躲避著熟人,跑去豆腐加工廠的‘豆腐西施’柳翠蓮家。 柳翠蓮三十多歲,離婚十來年沒有兒女,一個人獨居,劉世榮一直都說會離婚娶她,又把所有貴重的東西都放在她這里藏著,柳翠蓮深信不疑。 “今兒個怎么來了?”柳翠蓮開門后男人閃了進來,她忙把門關上。 “我藏在你這的東西呢?我給你聯系個人,你明天就請假,說是回珠市探親,趕緊把這些東西給賣掉。” “東西能賣了?”柳翠蓮忙把劉世榮這些年存在她這兒的東西,從廚房米缸地下的暗格里都掏出來,八根大黃魚足足十幾斤重,還有兩幅字畫。 賣掉這些東西,她就不用在豆腐廠上班,等嫁給劉世榮,舒舒服服在家做官太太。 劉世榮清點了一下,又欣賞了兩幅字畫,給東西放回去,蓋上板子后把米缸挪回去,他說道:“金子都是有定價的,別人也要賺,這八根金條每條都有三百多克重,我應該能跟那人談到三萬塊錢的總價。” 三萬塊?柳翠蓮激動的抖了起來,那吃一輩子也夠了啊,有了這些錢,她還上什么班。 “那這兩幅字畫呢?”柳翠蓮心道字畫肯定沒有金子值錢,“這個還帶嗎?” “當然帶著,我聽刑老三說過,這樣的字畫他們偷運到海外,上拍賣行至少也是大幾十萬,他們心黑,我弄的這兩幅一直沒談好價格,現在也不能再等下去了,兩萬一幅,這批貨出手,一共七萬塊錢,你別傻乎乎的存銀行,這么大筆的錢款,人家要查來源的。” 現在是七十年代末,按照這會兒的物價,那確實夠花一輩子,誰也想不到后幾十年,物價能漲那么飛快。 “我知道我知道。”柳翠蓮都聽昏了頭,“那我按你說的到珠市找到接頭人,賣掉東西我把錢帶回來?” 劉世榮左思右想了一番,新領導挺不待見他的,他都四十多歲了想升遷很難,把這些東西變現出錢來,還不如南下經商呢,省的有一天被人翻出舊賬吃牢飯。 “等賣了東西你就在那邊租個房子等我,我想辦法再弄上幾件好東西,然后就離婚去找你,咱們守著這些錢,快快活活的過小日子。” “你沒哄我吧?”柳翠蓮含情脈脈的看著突然改變想法要跟她去南邊過好日子的男人,心里覺得等他這么多年都值了,“那…你舍得你老婆和你兩個女兒女婿?”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還管她們呢,你再給我生個大胖小子不就行了……” 說著,劉世榮不管不顧的給女人抱進了臥室,一宿都沒有回家。 …… 今天機械廠要接待兄弟單位的考察團,工會主席和廠長親自陪著考察團參觀了全廠,最后一站來到了廠里的資料樓。 經過近兩個月的奮戰,資料樓和以前大不一樣,一樓二樓的墻面重新粉刷,一排排定制規格的金屬架子上,按照類別、年限、再加上索引重新整理歸檔,現在的資料樓,想找什么特別的方便。 考察團的代表眼睛一亮,“這個資料室好,我們南方重工的資料室,亂的一塌糊涂,上回我想找份五年前的第一稿發動機圖紙,找了半個月,他們楞是沒找到。” 說話的人是南方重工的錢副書記,秦川機械廠的葛廠長笑著接話,“多虧了新來的資料員,用了兩個月的時間,才給這一樓二樓整理歸檔,您要是去三樓,就知道我們以前這資料室有多亂。” “哦?那我們上去看看。”錢副書記來了興趣,一行人上了三樓,看到兩個年輕俏麗的小資料員,正埋頭整理著一堆堆的資料,大冷的天,兩人脫了外套,額頭上還全是汗水,可想而知,哪怕沒有人在的時候她們也沒有偷懶。 錢副書記立刻對兩位小姑娘心生好感,葛廠長介紹道:“小姜和小孫兩位同志,是我們廠的資料員。” 聽說整理資料室還是姜辭主動提出來的,錢副書記贊嘆道:“小姑娘很有想法。” 他轉頭跟身邊的人說道:“你們看看,一開始不要怕麻煩,這么一整理,往后多少年都方便。” “是,錢副書記說的對。”隨行的人笑著說道:“不如就請小姜小孫兩位同志,去我們南方重工,和我們的資料員交流下經驗,錢副書記您看怎么樣?” “可以呀。”錢副書記立刻同意,“就是不知道葛廠長愿不愿意派考察團去我們廠考察考察?” 葛廠長當然愿意,聽說南方重工集團引進了一條最新的生產線,他早就想過去參觀了,當下一口答應下來,組織了技術骨干,浩浩蕩蕩的一隊秦川考察團,跟著南方重工集團的同志們先去最后一站京市再回去。 姜辭和孫菲菲,先行坐火車去南方重工,也就是珠市。 三天后,姜辭和孫菲菲被廠里的司機送到了火車站,她們這一趟是公差,吃住行都可以報銷,姜辭還比較淡定,孫菲菲興奮的不得了。 “小辭,我太開心了,長這么大,我還沒有出過秦城呢,我連火車都沒有坐過,珠市很遠吧?咱們要坐兩天的火車對嗎?” 孫菲菲拖著一個老大的箱子,提的很吃力,姜辭把自己的手提包跟她換了,“你拿我這個,咱們就去一個星期,你帶這么多東西干嘛?” “都是衣服啊,大襖子占地方嘛?” 姜辭笑著戳她的額頭,“早都跟你說過,南方比咱們這兒暖和多了,那邊現在二十度,你帶這么多厚衣服又穿不上。” 沒去過南方的孫菲菲不好意思的拍拍身上的花襖子,“我媽不信呀,非讓我帶。” 兩個人檢了票進了站臺,大家都很有序的上車,姜辭被人撞了一下,撞她的那個女人怕火車要開了,跑的很急,肩膀上挎著的大包袱一下子掉在地上,落地乒里乓啷一通響,挺清脆的聲音。 姜辭還沒說話呢,那女人就罵了起來,“你沒長眼睛啊,撞壞我東西怎么辦?”柳翠蓮慌張的把包袱拾起來,十幾斤的大黃魚挺沉的,還有兩幅字畫,用衣服層層包裹住,也不知道摔壞了沒有,她男人說字畫金貴,損壞了可就不值錢了,可是她不敢現在打開查看。 柳翠蓮憤怒的瞪了一眼姜辭,“我包袱里的東西老值錢了,摔壞了你賠的起嗎?” 第24章 別慌 “能不能賠的起, 你也要打開看一下吧。”姜辭拽下她剛提起來的包袱,入手好沉,“來, 你當著大家的面打開看看, 摔壞了我賠。” 這女人她認識, 豆腐加工廠的柳翠蓮,劉世榮的姘頭, 川哥在下一站上車,即將要遇到的女人, 就是這個女人, 在刑老三面前說了川哥是崔平洲的女婿,害的這次任務失敗。 孫菲菲為姜辭不平,明明是這個女人撞人不道歉,這是要訛錢, 剛出門就碰到這樣的人, 真是晦氣, “對啊,你打開來,看看是什么東西我們賠不起。” 柳翠蓮不敢當眾打開包袱, 借口火車要開了, 搶著跑到前面插隊上車,“算了,看在你們兩個小姑娘年紀小, 我就不計較了。” 就連列車員看了都無奈, 每天來來往往的旅客,沒素質的人他看的太多了,“小姑娘快上車吧。” 上車后, 姜辭一直跟著柳翠蓮走,川哥上車就會遇到她,那么不湊巧跟這個女人一個車廂呢,她得幫幫顧青川,把這個女人趕到另外的車廂去。 想要這個女人不搗亂,直接扯開她的包袱,車上的乘警立馬就會將她扭送到派出所,可是這樣一來打草驚蛇,車上的乘客肯定會議論,下一站的時候只怕要加強安檢,那邢老三會更加的警覺,姜辭怕壞了崔爸的大事。 那么巧,她和孫菲菲的座位就在柳翠蓮的對面。 姜辭停下腳步,柳翠蓮在最前面那排座位坐下,行李也不放架子上,緊緊的抱在懷里,旁邊人跟她搭話她也不理睬。 她回身跟孫菲菲說道:“等列車員來了咱們看能不能補到臥鋪票,先在這里歇會吧。” “你想的真周到。”孫菲菲想到兩天的火車,硬座坐過去三四十個小時,就覺得腰腿都開始酸了。 姜辭托著孫菲菲的大箱子,那箱子瞧著就挺沉的,走道對面的兩位年輕人忙站起來,“小姑娘,要幫忙嗎?” 兩個年輕人都是二十四五的年紀,身高腿長相貌俊秀,站起來那海拔目測至少一米八二以上,孫菲菲紅了耳朵尖,一貫的大嗓門兒也輕聲細語起來,“好……好的呀。” 兩位年輕人正準備幫她們放行李,姜辭淡淡的說了聲,“謝了,不用。” 手一抬,輕松的就給孫菲菲的大箱子塞到了行李架上,再一抬手,給自己的手提包也放了上去。 孫菲菲在心里哀嘆一聲,“我朋友……她力氣大。”有個力氣大的朋友,那也是很苦惱的。 兩位年輕人很和善,友好的笑笑,“小姑娘力氣是大。”重新坐了回去。 “小辭,那兩人好帥呀,比咱們廠的小青年氣度可強多了,哎你剛才裝裝弱我就能問問他們是哪兒的人,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秦城人?”孫菲菲扼腕嘆息,跟姜辭咬耳朵。 姜辭目不斜視,問了人家也不會說實話,這兩個大帥小伙子她見過,那天在崔爸的書房外面看過一眼,兩人裝成普通人上車,嗯…是給川哥打掩護的嗎? 她現在對帥不帥的已經免疫了,再帥能有她川哥帥? 柳翠蓮看到姜辭和她同伴坐到自己的對面,緊張的抱著行李包,“那么多空位子,干嘛要坐我這里。”她現在看每個人都像是不懷好意,兩天一。夜的火車,打個盹說不定東西就能被人摸走,柳翠蓮已經不打算睡覺了。 姜辭故意伸手去觸碰她抱緊的包裹,“里面裝的什么好東西?快看看壞了沒有,我就不信我家還能賠不起。” 柳翠蓮心里不屑,心想你老姜家再富裕,連這包袱里半塊金磚都不值,還想賠呢?賣了你家大宅子也不夠賠,“算了算了,我大度不跟你小丫頭計較,不要亂打聽了。” “那肯定是很值錢的東西吧?”姜辭故意說道:“哎,三十幾個小時呢,后面的站臺上來的人只會越來越多,你看好了哦,你別擔心我會打你主意,等一下我就去補臥鋪票,一個臥鋪間才六個人,一個人一個床位,東西往懷里一摟,哪怕睡覺也不怕人偷走。” 東西沒賣掉,柳翠蓮原本是舍不得補臥鋪票,想到這硬座車廂里人多眼雜,不如舍點錢補張臥鋪,心里暗下決心,等列車員來了,也補張臥鋪。 打定了主意,她頭一扭,不再跟姜辭說話。 不多一會兒,火車開動,有列車員來檢票,姜辭趁機問道:“同志,請問臥鋪車票現在能補到嗎?” “我查一下。”列車員除了查票外,也會給需要的乘客補臥鋪車票,他查看了手中的登記冊,說道:“11號車廂只空出一個床位來,可你們有兩個人,只能補一個。” “那我們就補一張,等有空出來的我們再補。”姜辭跟孫菲菲說道:“菲菲,你先去臥鋪吧。” 孫菲菲第一次出門,哪敢離開姜辭,她寧愿坐到珠市,也不愿意一個人去臥鋪,“那不行,要補咱倆就一起,不然我寧愿跟你在這坐著。” 柳翠蓮從最里邊挪出來,“同志,她們不要,那我補吧,還需要補多少差價?” 列車員看了看她,他認得這幾個人,剛才在站臺上,這女人撞了人家小姑娘不道歉,還拽著要她們賠錢,列車員同志對她印象非常不好,他還是問姜辭,“小姑娘,你們可以先補一張,過幾站有床鋪空出來再補也是一樣的。” 能補一張是一張啊。 柳翠蓮急了,就一張床鋪,再等不知道等多久呢,她能等她的寶貝可不能等,“列車員同志,你是不是看人家小姑娘好看就偏心她們,你這思想態度有問題啊,我會找列車長投訴你的。” 列車員氣不打一處來,這都能扯到思想覺悟上,還講不講道理了,“總要有個先來后到吧,人家小姑娘先問的,她同伴不換,她又沒說不要。” 姜辭的目的就是要柳翠蓮離開這節車廂,她說道:“給她換吧,不然我怕她還有更難聽的話呢,出門在外,我可不想受氣。” 柳翠蓮得意,潑辣點不吃虧,她站起來,“那還等什么,帶我去臥鋪車廂啊。” 列車員什么樣的乘客都見過,老實的被跋扈的欺負,不過這小姑娘看著也不像個好欺負的呀,哎不想了,他溫和的說道:“回頭有臥鋪出來,再給你們補。” “謝謝大叔。”姜辭甜甜一笑,心里這事兒辦的還算順利,等幾個小時川哥上車,就不怕被人拆穿。崔爸的身份特殊,不能讓邢老三知道川哥是崔平洲的準女婿,好就好在邢老三一年前就離開了秦城,瞞著他就可以了。 隔壁的兩個年輕人,在柳翠蓮走后也起身離開,孫菲菲悄悄看了一眼,人家捧著杯子打開水去了。 孔嚴扭開保溫杯,倒掉里面的熱水重新接了一杯,裝模作樣的蓋上杯蓋,跟旁邊的年輕人說道:“立哥,姜辭可是顧青川的未婚妻,顧青川和刑老三在泗水站就上來了,等會怎么辦啊?” 他們倆,就是那天在崔平洲辦公室里的年輕軍官,孔嚴對顧青川這個混跡在黑水河的“混混”很是不忿,“這么重要的任務,怎么能讓那小子參與呢?” 秦立大一歲,是這次特別行動小組的隊長,那個姑娘,他見過兩次,一次是在崔政委家,他在書房里朝外面瞄了一眼,這姑娘的眼風正好一掃而過,第二次是在秦市的公交車上,他一摸口袋發現換掉軍裝的時候忘記帶錢,小姑娘從后面上來買了兩張車票,遞了一張給他,全程沒有說過一句話,也就是遞票的時候沖他眨了下眼睛。 秦立相信這小姑娘認出他來了,機靈的很。而且剛才上車,她也一直裝作不認識,她未必不知道顧青川這次出門要做的事。 柳翠蓮上車是在他們意料之外的,兩人還想著用什么法子給這女人打發到別的地方去,小姑娘就先動手了,倒是給他們解了急。 秦立說道:“你看她想著法子的給柳翠蓮弄去了臥鋪車廂,她心里有數呢,別慌。” 兩人借著接熱水,說了兩句話又回到座位上。 自始至終,姜辭也沒往這邊看過,倒是孫菲菲,一路上側頭偷偷看了幾眼。 她們是下午兩點鐘上的車,六個小時候,火車到了泗水站臺,上下車的乘客擠擠攘攘,這年的火車還是那種面對面座位,中間一個小桌板,姜辭身邊的乘客剛下車,火車快發動的時候,又上來兩個人,在她們身邊站定。 孫菲菲原本歪在姜辭肩膀上打盹,她睜開眼睛,看清在對面落座的兩個男人,驚訝的推醒姜辭,“小辭,你快醒醒,這不是……” 這不是顧青川嗎?小辭的未婚夫,他怎么會在泗水站上車?身高腿長又清瘦,不知怎么的把好好的腦袋剃成了一頭的板寸,眸子極冷,活脫脫一個生人勿進的混混頭子的氣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