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程荀眉眼低垂,不言不語。 “人生不過短短兩萬天,大可去做你想做的事,別留遺憾。” 他靜靜望著她眼中迷惘散去、漸漸堅定起來,沒有說出后半句話。 倘若有朝一日你當真被剪去尾羽,我也會將你托舉起來的。 這夜實在漫長。 月上中天,程荀與他玩鬧過一陣、又說了正經事,困倦漸漸上涌,她緩慢地眨眨眼睛,帶著一份她羞于出口的情緒,卻舍不得閉眼。 “這牢獄,你要坐到何時?”她問。 “快了,總要走走過場,待時機成熟,我便能出來了。” 他安慰得有些敷衍,程荀沒說話,有些不開心。晏決明飛快反應過來,卻只能說些別的俏皮話逗她。 “我在這牢獄里,可沒你想象得那般難受。” 程荀半信半疑:“真的?那你說說,你和別人有什么不一樣?” 晏決明輕輕哼了一聲,如數家珍一般,掰著指頭和程荀說起牢獄里的眾生相。 天牢中關押的多是犯事了的達官顯貴。可在這牢里,今日狼狽度日,明日就說不定走了翻身運,故此,獄卒也大多不愿為難獄中人,只要莫觸及底線,大多數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了。 更莫說晏決明這般,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走出天牢、封官加爵不過時間問題,除卻環境差些,日子更是輕省。要不,又怎能半夜偷偷溜出來,還絲毫未驚動旁人呢? 想到此,程荀都忍不住笑了:“真把牢獄當自家后院了。” 晏決明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子:“這話可不經說,讓人聽見,以為我多無法無天。” 程荀打了個哈欠,水汽上浮,眼前有些模糊。她發了會兒呆,緩緩說道:“我與母親本想打點一二,進去看看你,父親讓我們別費功夫,說你在里頭好得很,有的是人上趕著獻殷勤。” 她濕漉漉的眼睛朝上看,望著晏決明不眨眼:“可我看著,你都瘦了好些了。” 晏決明靜靜凝望著她,手背輕輕蹭了下她的臉頰。 “侯爺想方設法要與我見面,我呆在里頭,還樂得躲躲清靜,別擔心。” 睡意如潮水鋪天蓋地涌來,程荀的后背被他輕輕拍著,耳畔是他低沉的絮語。她隱約聽見有個熟悉的名字,可還來不及追問,思緒已然墮入黑沉沉的夢鄉中。 再醒來時,初春的晨霧飄進木窗,喜鵲在枝頭嘰嘰喳喳唱著曲兒,好一派祥和之景。 程荀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抓了抓蓬亂的長發,意識還未回籠,賀川便抱著一簇鮮嫩的杏枝徑直走了進來。 “主子,您醒啦。這是剛剛才從城外摘來的,夫人命我放到您屋里呢……” 話剛說到一半,賀川聲音一頓,望著眼前花瓶里開得濃烈的桃枝,疑惑道:“昨晚這花瓶不還是空的么?不知是誰放進來的……” 程荀一愣,趿拉著鞋子走到花瓶前。天青瓷玉壺春瓶里,深紅淺粉的花兒綴滿枝頭,含羞帶怯地開放著。伸手微微一碰,花枝顫動,露水順著花苞落到指尖,嬌妍欲滴。 “許是哪位田螺姑娘吧。” 程荀含笑道。 - 三日后。 天還未亮,程荀便被崔夫人叫起,丫鬟抬著新裁制好的衣袍與首飾魚貫而入。 洗漱梳頭、更衣佩環,一件件厚重繁復的衣裳往身上系,頭發也要一絲不茍,氣味清淡的發油將碎發細細密密藏起,插上簪子、戴上耳珰,再略施粉黛,儼然是一位進退有度、端莊嫻雅的京城貴女了。 崔夫人早早就穿戴整齊等在屋外,見程荀一身打扮,眼前一亮,拉著她的手感慨道:“不愧是我閨女。” 妱兒亦是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她,婆子在旁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縫,連聲恭維道:“等小姐出嫁,還不知是何等的顏色呢。” 崔夫人輕哼一聲,抬手理了理程荀的翡翠耳珰:“想娶我們阿荀,那可不是易事。就在家中多留幾年,我也是愿意的。” 婆子馬屁險些拍到馬蹄上,悻悻點頭,不敢再多嘴。程荀頗為無奈地與妱兒對視一眼,妱兒忍不住抿嘴笑了。 馬車早就候在門外,孟忻送妻女出門,臨行前,語重心長地對程荀道:“宮中規矩多,但也莫怯了場。你是孟家的女兒,萬事都別怕。” 程荀點點頭,眼神明亮:“父親放心。” 天色蒙蒙亮,馬車駛出孟府門前,朝宮城去。程荀坐在一旁,藏在寬袍大袖中的手,輕輕按在暗袋里,緩緩呼出一口氣。 第169章 覲見時 過了兩道宮門, 馬車在宮城西面停下。早有宮人在此等候,見程荀與崔夫人來了,很是殷勤地上前問候。 寒暄幾句,宮人在前引路, 帶二人穿過一道道恢弘肅穆的宮門, 一路朝承乾宮走去。 出門時天色尚且朦朧, 行至此處, 一輪紅日恰從東方升起。燦陽穿過重疊的樓宇宮殿,飛檐上,琉璃燒制的各式望獸被映照得金碧輝煌, 刺得程荀移開了視線。 滿目朱紅, 她垂首跟在宮人身后, 只覺整座宮城大得駭人。 一路行至承乾宮外,周遭環境更是肅穆莊嚴。宮人將程荀與崔夫人領至側殿稍事等候,一杯茶還未飲完,又被宮人恭敬地請到了椒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