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崔夫人與孟忻都不是樂于折磨自家孩子、換取個好名聲的父母,只是這頭一回入宮總要做出些樣子,不然傳出去,未免有蔑視皇宮之嫌,故而才請來了京中有名的管教嬤嬤。 管教嬤嬤這些年見過的人家何其多,雖對孟崔夫婦對程荀的態度頗有微詞,卻也并未多加插手。 嬤嬤每日拿出一個上午,與程荀說明了進宮面圣的慣常流程與禮儀后,又帶著程荀示范兩次,便在小丫鬟的簇擁下,回屋中自自在在歇腳去了。 什么下馬威?什么做規矩?不存在的。 紙包不住火,短短兩天不到的時間,圣上與娘娘命孟忻妻女進宮面圣的消息便不翼而飛,在大半個上京城的達官顯貴人家中傳開了。 原因無他,自新帝登基以來,也只宣召過自家與皇后娘娘母族的女眷。難道孟忻當真被圣上看重至此,就連家中女眷也沾了光?背后的緣故,不免讓人多想。 而自打被認到孟家后就低調度日的程荀,也頭一回入了京中女眷的眼,暗中議論起這位五年前橫空出世的“孟家義女”。 年過二十、至今未曾婚嫁、從未在出現在人前……就連與孟家親近些的人家,見過程荀面的也寥寥無幾,問起來,也只隱隱晦晦得了個“是個有本事的女子”的評價。 有人說,孟家對這義女態度遮掩,許是不得不才認下的,對程荀本人想來是不喜的。偏偏人家又入了孟家祠堂族譜,記在崔夫人名下,與正經的小姐別無二致…… 也有人不懷好意地暗傳,這半路認來的義女恐怕是孟忻在外的一筆風流債,很有些看崔夫人笑話的意思。 ——畢竟,孟崔夫婦是出了名的恩愛,家中既無妾室、又無庶子女,后宅只怕比那窮漢的口袋還要干凈,早就惹了許多人眼紅。 可說一千道一萬,這孟家義女,究竟是什么來頭呢? 外頭風言風語,孟府內卻一如往常。 崔夫人原本還擔心程荀對宮廷心有戚戚,特意留了幾個晚上,待在程荀身邊,準備與她說說自己兒時進宮時鬧的笑話。 可很快她便發現,程荀臉上哪里有半分的擔心與慌張,比她當年不知淡定了多少,便悻悻回了自己院子。 回去后,崔夫人不免與孟忻抱怨起,孩子太獨立要強,自己這個當娘的未免太沒有成就感。 孟忻早早地就坐在床榻上看書,聽到這話,頭也沒抬便說道:“那咱們再生個小的,巴掌大一個猴兒,吃飯睡覺都要靠爹娘,夠你有成就感的。” 丫鬟婆子早就退出了臥房,崔夫人聞言走過去掐了他后腰一把,嗔怪道:“沒個正經!” 另一邊,程荀卻不似表面那般平靜淡然,心中多少有些忐忑。 孟忻私下雖與她說過幾次面圣的忌諱和要點,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程荀也早與孟忻演練過幾次,可面圣的日子一天天臨近,她還是忍不住擔心起來。 心里七上八下地晃悠著,她忍不住想,那位“真龍之子”,那位手掌大齊江山、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圣上,會如何看待她口中那已然此去經年的真相?又會如何處置而今仍在錦衣玉食、逍遙法外的罪人? 孟忻說,坐上那把龍椅上的人,贏得權力不過是第一步。權衡利弊、計較得失,如何將權力拿穩、拿長久,才是真正需要為之付出諸多辛勞、甚至妥協退讓的事業。 他話里話外的意思,程荀自然明白。 哪怕她自認站在正義公理的那一方,可這必然會帶來朝野動蕩的“正義”,對而今這個亟待休養生息的國家而言,是否就是真的“正義”,就連她自己也都存疑。 上位者眼中的世界,與她眼中的,或許是截然不同。而走到今日,她靠得也并非全知全能的一雙眼,不過一些孤勇、一些取舍、一些誤打誤撞。 就如同當日晏決明為何能精準地得信帶兵趕到京城,先帝、太子與譽王的那盤棋如何走到今日的局面,程荀都一無所知。 甚至想得更深一些,范家跋扈西北二十年,沒有沈家的制衡,先帝當真沒有忌憚么? 阿拉塔單方面撕毀伊仁臺留下的政治遺產,究竟是巧合、還是有人推波助瀾? 西北大亂,先帝為何偏偏要在這個節骨眼發難太子,命他困守東宮半年之久? 或許從一開始,程荀便一腳踏入了漩渦之中,在無知無覺中,成為了某條鎖鏈上的一環。 不,不止她。 那些死于瓦剌刀馬下的普通將士,那些流離失所、逃離故土的邊關百姓,才是真正的工具與養料,供給給了更加“偉大”的事業。 那座巍峨肅穆的紅色宮城,像座看不見的大山,牢牢壓在程荀胸膛上。 銀月如鉤,窗外竹影浮動,程荀翻了個身,怔怔望著地板上如霜的月色,睡意全無。 忽然,安靜的內室響起兩聲清脆的聲響。 第168章 桃枝顫(二更) 忽然, 安靜的內室響起兩聲清脆的聲響。 程荀猛地回過神,屋中仍是一片寂靜,正在程荀以為自己聽錯了的時候,西面的窗戶上又響起了兩道石子輕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