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可尋到蹤跡了?”她迫不及待問道。 那親衛面露難色,垂首搖搖頭。 果然。 意料之中的結果,程荀強壓心頭的失望與焦躁,轉頭安排眾人的起居吃食。 這民居廢棄多年,好在外頭還有幾間,地方還算寬敞。看看天色,恐怕今夜要落雪,她吩咐一眾人等自尋地方住下,待天明再走。一頓安排后,她終于看向馮平留下的親衛。 “這一路如何,與我細細說說吧。” 親衛臉上愧色不減,強打起精神,將兩隊人一路的情況一一稟 明。 馮平帶了兩隊人,花了五日走到此,而后一隊深入祁連山中,一隊順紅水南下。他們走得早,又一路疾馳,并未遇到什么波折。親衛在此接應,兩隊人之后有任何發現,都會派人過來送信。 而直至今日,十天過去,親衛并未收到任何消息。 程荀聽后,雙眸低垂,緘默許久。 這親衛年紀小,見程荀久久不語,面上不由露出忐忑。晏立勇沖他使了個眼色,他忙不迭出去了。 屋中只剩下他們二人,靜得落針可聞。不知過了多久,屋外呼嘯的風聲中夾了些許輕柔的落雪聲。下雪了。 晏立勇蹲到旁邊,翻了翻地上的柴火。焰火在空氣中跳動,火星子不斷爆開,發出微弱的響聲。 程荀突然開口道:“他還活著嗎?” 晏立勇手一頓,下意識看向她。 而程荀呆呆地望著那與木柴纏綿的火舌,自問自答一般,喃喃道:“他還活著吧。他還活著。” 此時的她不負平日的干練與果決。她頭發散亂、神情寥落,火光映著她消瘦疲倦的面龐。那雙眼睛里瞧不見水光,好似被西北的風吹干了。 可晏立勇卻在其中看到了分明的絕望與哀痛。 他狼狽地收回視線,不敢回頭。 他活了四十多年,到這個年紀,自詡也算是看盡人世萬象,對許多事早已看淡了。可方才那剎那,他竟有落淚的沖動。 恨別離、恨別離。 他怔怔地望著火堆,不知想到了什么。 許久后,他才低聲道:“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程荀保持著沉默的姿態,并未作答。 這句話,她用來安慰自己太多次了。可若不這么想,她又能拿什么搪塞心中的恐懼呢? 短短十五天,長得卻像某人無趣而沉重的一生。 在茫茫大漠之中尋一個人,與大海撈針又有何異?渺茫的希望中,時間早已失去了尺度,她度過的每個時辰都被不斷拉長,塞滿了西北無窮無盡的土山、枯草和砂礫。 短暫休憩的片刻,她在夢中,無時無刻不在奔跑。 夢里的她不會疲憊,于是她拼命奔跑在莽莽荒原之上,快得雙足快要離地一般,嘶叫著、吶喊著他的名字。 晏決明。晏決明。晏決明。 大多時候,直至醒來她也沒能找到他。僅有為數不多幾次,她終于尋到他。 可看見的,卻是他渾身插滿箭羽倒在血泊之中;是他殘缺的身體被野獸禿鷲蠶食;是他落入阿拉塔手中身首異處;是他先一步被朝廷抓住,為人陷害、百口莫辯,活活冤死在刑場。 她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她最不愿意面對的可能,就這么肆無忌憚地被放在眼前。身體里好似寄居了某個恨她入骨的妖怪,洞察了她的一切,肆無忌憚地以此為刃,深深刺入她的血rou骨髓之中。 她還能怎么辦? 只能咽下苦水,對自己說:“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因為她手握那張發號施令的令牌,因為晏決明將身家性命交到了自己手里,因為自己是這三百號人的主心骨,所以她不能動搖、不能倒下。 所以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沒有消息,便是好消息。” 吱呀一聲,老舊的柴門被風吹來一條縫,飛雪飄進屋中,轉瞬就化成點點水滴。 她側臉看去,卻見屋外地面上已經積了薄薄一層雪,屋內橙紅的火光映在雪上,平添了幾分暖意。 門外落雪簌簌,屋內一派和煦,明明應是沉沉安眠的好時辰,她卻渾身僵冷,只能木然地望著。 寂靜回蕩在屋中,晏立勇也深陷思緒之中。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回過神來,清清嗓子、打破沉默:“主子,我們明日……” 話音未落,卻見程荀神色一變,驟然站起身,雙目緊盯門外。 晏立勇霎時警覺,一手摸到腰間刀鞘,一手護在程荀身前,悄然走到門前。 柴門漏了條縫,晏立勇屏住呼吸,仔細聆聽,風聲中果真夾雜了幾道雜音。輕巧的腳步落到雪上,發出微不可察的聲響,晏立勇緩緩握緊刀柄,肌rou繃緊,擺出蓄勢待發的架勢。 門外的聲響越來越近,程荀摸到腰間的短刀,目光緊盯前方。門縫間的空地上漸漸顯露出影子的輪廓,盲區內,程荀只能看見那影子猶豫片刻,抬起了手。 在他指尖碰到柴門的剎那,晏立勇猛然暴起,長刀高高一揮,直將破爛的門板從中劈開,刀尖直指來人!兩側的民居內,眾人聽到聲響,迅速破門而出,持刀圍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