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毅禾抖抖袖子，公事公辦道：“程姑娘，還請您跟我去趟縣衙。”

    賀川當(dāng)即厲呵：“陳大人可知我家姑娘是什么身份！”

    陳毅禾作勢退了一步，臉上擠出個無奈的干笑：“程姑娘，下官也是聽令行事，還請您見諒。況且，此番不過是去縣衙里問幾句話，自不會冒犯姑娘。”

    他意味深長道：“孟大人當(dāng)初驍勇一戰(zhàn)，直到如今都是紘城佳話。若是下官為難程姑娘，恐怕紘城百姓頭一個就要不答應(yīng)。”

    程荀環(huán)視一眼已然圍住宅院的兵吏，將視線轉(zhuǎn)向沈煥。

    沈煥與她視線交匯，掙扎許久，開口道：“程姑娘，我……這都是上頭的吩咐，還請您見諒。”

    陳毅禾不耐再與她糾纏，直言道：“朝廷有令，徹查神隱騎遭伏、晏決明叛逃一案，若是抗旨不尊，下官只能不客氣了。”

    “叛逃？”程荀不可置信地反問道。

    陳毅禾一瞇眼，似要將她看個洞穿：“程姑娘，多的話，還請去衙門再說吧。莫要在此妨礙我等查抄晏府的公務(wù)！”

    胸膛好似有一團(tuán)火在燒，程荀在那灼熱的眩暈感中只覺荒謬、憤怒與恥辱。

    晏決明，叛逃？

    若是要在他身上按上這樣的罪名，不如一刀將他殺了！

    她看向沈煥，卻只在他眼底看見為難和歉意。

    “你既說按旨意辦事，那圣旨在何處？”

    陳毅禾拉下臉來，沉聲道：“圣旨之重，豈是你能看的！當(dāng)真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

    “私闖朝廷命官宅院，侮辱詆毀朝廷命官，又是何罪！”

    程荀寸步不讓，與他高聲對峙。

    陳毅禾臉色徹底陰沉下來，手一揮，數(shù)個帶刀兵吏圍了上來，賀川抓住她的手臂，身體警惕地繃緊了。

    此時，沈煥終于按捺不住，上前低聲道：“程姑娘，此事確有旨意，并非作偽。”

    程荀轉(zhuǎn)頭看進(jìn)他雙眼中，冷冷盯了許久，譏誚地后退一步。

    “好啊，陳大人，民女自然不會阻攔大人公務(wù)。不過，民女向來沒什么見識，只求您大人有大量，準(zhǔn)許我在此觀摩一二。”

    “順便也看看，我那個身為太子伴讀、寧遠(yuǎn)侯世子爺、朝中三品大員的晏表哥，如何通敵叛國、叛逃至今！”

    程荀聲色俱厲、咄咄逼人，陳毅禾也被她激怒，狠狠盯著她，一揮手。

    “給我搜！”

    第105章 紙一張

    “給我搜！”

    陳毅禾一聲令下, 官兵列隊沖入宅院，沈煥看著程荀欲言又止，躊躇片刻，還是邁腿走進(jìn)了她身后的書房。

    程荀雙目仍盯著陳毅禾, 冷聲吩咐賀川：“派人在旁守著, 若出了無中生有的鬧劇, 未免有失陳大人的顏面。”

    她并未壓低聲音, 話里話外的諷意像個響亮的巴掌，狠狠扇在陳毅禾臉上。陳毅禾目光森然，可想起她的身份只能強(qiáng)行咽下這口氣, 一拂袖, 轉(zhuǎn)身走到庭院中坐下。

    賀川當(dāng)即領(lǐng)命, 帶著晏府僅剩的幾個護(hù)衛(wèi)與小廝跟在官兵身后，一眼不錯地盯著他們的舉動。

    身側(cè)不斷有官兵擦身而過，嘈雜的人群出入穿行，一箱箱書畫被搬到空地上。有個青澀的大頭兵踏出門檻時, 一個不小心摔了個四腳朝天, 手中高高一摞書信與卷軸飛了滿天，逗得身旁一眾官兵不合時宜地笑了。

    此時恰有一陣強(qiáng)風(fēng)吹過，將散落的書頁吹得漫天旋舞。陳毅禾連聲招呼眾人搶下翻飛的紙張, 官兵連忙沖到庭院中，上躥下跳、四處追趕。

    一片又一片黃白薄紙在空中打旋，仿若送葬入殮的紙錢, 讓眼前滑稽的一幕平添了幾分悲愴。

    周遭紛亂又嘈雜, 而程荀站在戲臺中央, 看著這一出出鬧劇，神色漠然。

    她驀地想起多年前胡家傾覆的那個夜晚。

    除卻官兵行走間多了幾分拘謹(jǐn)與小心, 此情此景，與當(dāng)年又有何不同呢？

    某種刻入骨髓的痛苦和憤怒在身體里翻涌不休，程荀竭力壓抑情緒，用力咬住下唇，嘴里不斷傳來血腥味。

    sao亂終于平息，陳毅禾丟了面子，眼神更是陰鷙。庭院中鋪滿了雜亂的書堆和木箱，他負(fù)手緩步走在其中，枯瘦的身形配上他那身洗得發(fā)白的寬大官服，純?nèi)灰桓眱尚淝屣L(fēng)、公正無私的文臣模樣。

    他逐一查看后，吩咐小吏將其悉數(shù)貼條查封，又看向程荀，從鼻子里輕哼一聲：“不知程姑娘可看清了，下官可有無中生有之舉？”

    賀川帶人從后走來，在她耳邊輕聲道：“并無異常舉動。”

    程荀的視線掃過她身后一干護(hù)衛(wèi)與小廝，都是熟悉的面孔，其中有個人格外面熟。還來不及深究，沈煥就從屋中走了出來。

    他們隔著人群遙遙對視，沈煥為難地移開了視線。

    “程姑娘若無異議，便與我們走一趟吧。”

    幾個小吏猶猶豫豫地對視一眼，不知該不該上前。程荀理理鬢角的碎發(fā)，先一步走出了宅院。

    走出庭院，才見沈爍與王伯元被人攔在大門外。沈爍神色忿忿然，正與人爭辯；王伯元環(huán)抱雙臂，眉頭緊蹙，不知在思量什么。

    二人一見程荀，剛要走上前，又被陳毅禾帶來的人馬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