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正要躲進被窩,卻見屋中圓桌上放著那根沾了血污的布條。 布條邊緣卷著毛邊,是晏決明情急之下從干凈的里衣上撕下的。昨日換下后, 竟然都沒想起來扔。 程荀走上前, 拿起布條。 血早已凝在布上, 布條全然不似原來的柔軟。程荀將它揉進手心,忽然就想起昨日的種種。 那時她驚魂未定,依靠在他胸膛上,心中哪里有什么曖昧旖旎, 今日再回憶, 卻總覺得嘗出了些不同的滋味。 嗯,只能說,不愧是行軍之人…… 她心不在焉地將布條揉作一團, 丟到一旁。等穿衣洗漱完畢,剛走出屋子,門外就走上來一個面生的丫鬟, 畢恭畢敬道:“姑娘, 前院來客了。” 程荀一愣, 忍不住上下打量她幾眼。這姑娘相貌普通,氣質卻有些特別, 不似尋常丫鬟般瘦弱,行走間反而有幾分利落和沉穩。雖是丫鬟打扮,身上卻不見青澀,乍一看甚至叫人分辨不出年紀。 “你是……?” 那姑娘微微抬起頭,低聲道:“主子吩咐我貼身照看您,為了安全起見,還請姑娘多多包涵。” 程荀隨即了悟,心道,難怪見她走起路挺胸闊步,頗有幾分習武之人的姿態。 二人往前院去,程荀隨口問道:“你叫什么?” “屬下叫賀川。” “好名字。”她微微笑了一下,又問,“前院是誰來了?” 賀川略微遲疑,道:“是沈爍沈公子,天還未亮就在大門外等著了。主子恰好碰上,便將他帶到前院招待了。” 程荀摸不著頭腦:“大清早?他來這么早做什么?” “許是姑娘昨日之事……”賀川委婉提醒。 程荀有些頭疼。 晏決明辦事她自然放心,偏偏昨日不知為跟來了個陳毅禾。看在自己是晏決明“表妹”的面子上,她被挾持一事未必鬧了滿城風雨,不過官府、軍營里的大人們估計都知道了。 想來,沈爍是從他兄長沈煥處知道了此事。 她忍不住嘆了口氣。 一夜冷靜之后,她倒是覺得遇劫之事不算什么。真正麻煩的,還是這背后的cao控者。 哈達部落內部的爭斗,年老失權的伊仁臺,野心勃勃的阿拉塔,還有居心莫測的岱欽…… 邊關之外鬼影重重,朝中更是風云詭譎。二十年前沈家的落敗,胡瑞在獄中的未盡之言,張善道對孟其真的暗示…… 她腳步不停,腦海中思緒萬千。 不知為何,她總有種預感,一切四處散落、看似無關的線索,只需一條線就能串聯起來,真相或許就浮出水面了。 在那之前,他們所有人都像是行走濃霧之中,誰又能說清自己是狩獵者、還是獵物? 她眉頭緊蹙,直到走到正院廳堂,依舊不展愁眉。 晏決明和沈爍分坐在廳堂兩邊,上首的主座留了出來。程荀走進堂屋,自覺地往主座去。 沈爍見她來了,蹭地站起身,快步走到她面前,連聲問:“傷的可重?還疼不疼?可有別處不舒服?” 程荀坐到位置上,喝了口早已備在一旁的熱茶,才道:“你放心,已經沒有什么大礙。” 沈爍站在她身前,視線落在她頸上,欲言又止。 程荀作勢要去拆脖子上纏繞的細布,道:“要不我拆開給你看看?” 沈爍連忙擺手:“別別別,包得好好的,你別添亂了。” “沈公子若還要站在那兒,恐怕才是添亂。”晏決明坐在原處,不冷不熱地刺了一句。 沈爍瞬間拉下臉,扭頭坐下,反唇相譏:“晏將軍乃當世之英才,區區韃靼王庭都不在話下,不知怎么能讓瓦剌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將人帶走?” “不知晏將軍是名不副實,還是根本就不曾用心?” 晏決明掀起眼皮,冷冷地看他一眼。 “我也不知,沈公子究竟是以身份坐在此處質問我?” “你又是什么身份?”沈爍微微瞇起眼, 晏決明往后一靠,漫不經心道:“自然是阿荀的表哥。” “你——” 程荀沒理會他們之間的交鋒,慢慢啄飲完手里的熱茶,一路走來的寒意驅趕了幾分,才開口道:“好餓,好沒吃飯呢。你們吃了嗎?” 方才還劍拔弩張的二人一頓,瞬間偃旗息鼓。 等吃過早飯,沈爍猶想賴在她家中,想法設法找話說。程荀自無不可,但想想心中還留著一堆疑問,便找了個商號事務的由頭將他勸走。 送他不情不愿地離開后,程荀與晏決明并肩往回走。 空蕩的玄廊里,二人默默走了一會兒,晏決明先打破了沉默。 “今日,還疼嗎?” 程荀下意識抬手摸了下頸子,搖搖頭:“還好。” 晏決明猶豫了下,道:“大夫說,晨起后就要換藥。” 程荀抬起頭,二人目光交匯。 玄廊不算狹窄,可不知為何,他們二人挨得極近,肩膀貼著手臂,寬大的袖子反復相碰。 程荀看著他,昨夜種種又重現眼前,她忽地有些臉熱。 直到坐到桌前,晏決明在一旁俯身小心翼翼地結她側頸的布條時,程荀臉上的溫度還未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