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或許是今日起得太早,也或許是心神俱疲,胡婉娘很快就睡著了。程荀叮囑丫鬟們務必寸步不離地守著她,然后看著自己匆忙裹起的傷口和染血的衣衫,離開小院往偏房去。 剛走過一處小院,身后突然傳來一聲貓叫。程荀轉身望去,去見一間空蕩的柴房半掩著門。透過縫隙,里面居然站著晏決明。 她有些訝然,連忙跑了過去。 將門關上,再轉過身來時,晏決明臉上的笑意突然消失了。 他拉過程荀的手,將那胡亂纏著的染血布條解開。一條細長的口子橫亙在手心,血跡糊了滿手,割得深的地方,連皮rou都翻開了。 他的指腹輕柔地拭過干涸的血跡,片刻的癢意好像比那痛感還要強烈,程荀忍不住縮了縮手。 可晏決明卻緊緊握著她的手腕,他語氣平淡,卻有無法掩藏的可怖和森然。 “是誰弄的?” “不嚴重。”程荀不愿多說,晏決明靜靜凝視著她,她閃躲了下才道,“胡婉娘想尋死,我和她搶剪子的時候劃到的。” “她想死就死,別管她。” 晏決明抬起她的手,低頭輕輕吹了吹。火辣辣的傷口碰到涼意,疼痛都削減了幾分。 他躬著身子,那雙濕潤深邃的眼睛從下往上看著她,輕聲問,“疼不疼?” 心跳好像突然加快幾拍,程荀不自在地掙脫開,將手放在身側,衣袖藏了起來。 她總覺得今天的晏決明與平時有些不同。 “你怎么知道我會往這走?” “我讓人在晴春院門口看著,若是見到你出來了便帶我來找你。” 說罷,晏決明從袖中拿出一個荷包,從中取出一根五彩繩編成的手鏈。特別的是,五彩的絲線中間串著數顆雕成瑞獸的羊脂白玉珠,雕工極細膩精巧。 程荀目光一怔。 晏決明拉過她沒受傷的那只手,將五彩繩系在她手腕上。 “前幾日端午,我那邊有事,一時走不開,只能等現在補上。” 程荀低頭看著那五彩繩。晏決明從小就比她手巧,從前家中上至斗篷、下至足衣,都是他一手cao辦。而自從他聽說端午要佩戴驅邪避瘟的五彩繩,程荀每年都能收到他編的五彩繩。 “這上面的玉珠子……?”程荀有些遲疑地問。 “也是我刻的。”晏決明仍板著臉,可耳根卻透出紅,眼睛也亮亮地看著她。 程荀忍不住笑了,“這么厲害啊,感覺金銀樓里的師父手藝都沒你好。” “還行吧。”晏決明輕咳一聲,眼里的陰霾終于消散,浮起了笑意。 他環顧了一圈屋子,從角落拉過來一個破舊的小凳子。試了試凳子還算牢固,又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塵,將程荀按在凳子上坐下了。 程荀看著他那光鮮亮麗、繡著暗紋的石青色緞面上的塵土,欲言又止。晏決明對此渾然不覺,走到門邊輕扣了下,門外竄出來一個身影。他吩咐了幾句,那身影轉瞬消失了。 過了會兒,那身影去而復返,遞進來一個木盒。程荀疑惑地望著,卻見晏決明拿著木盒走到她身邊,半跪在她身前,打開木盒拿出藥瓶、紗布,為她包扎起來。 他的動作行云流水、一氣呵成,等程荀反應過來,手上已經傳來了藥粉敷上去的刺痛感。 “阿荀,你可知道孟忻孟大人?”晏決明動作輕柔,邊包扎邊問道。 程荀的注意力成功轉移開,她想了想,“可是崔夫人的丈夫?我從前聽胡品之說過,他和胡瑞似乎有些不對付。” 晏決明點點頭,“朝廷下旨將姨父調任到揚州任巡鹽御史,林夫人這才急著請姨母過來示好呢。” 程荀聽后,心中升起雀躍。 “孟大人來了,還做了胡瑞的上峰,那要整治胡瑞豈不是輕而易舉?他總是站在你這邊的吧。” 晏決明故作深沉地搖搖頭。 “我背靠著太子,姨父卻向來不參與朝中黨羽、站隊,僅從立場而言,他未必與我一方。” 程荀沒被他忽悠過去,哼了一聲,“即便不為太子,為了黎民百姓、為了官場清明,他也不會放任胡瑞的,對吧?” 晏決明給紗布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抬頭就看見她難得生動起來的神情,嬌憨又機靈。他忍不住揉揉她的頭發,“阿荀真聰明。” 他的大手蓋在她頭頂,程荀反應過來,有些尷尬地躲開。 “出來太久了,我該回去了。” 她站起身,剛走到門前,想起什么,又有些猶豫回頭,“崔夫人,可是知道我的身份了?” “嗯。你放心,她會喜歡你的。” 他這話有些奇怪,程荀心中忍不住嘟囔,就算不喜歡我又怎么樣呢?難道還能吃了我? 晏決明走到她跟前,輕輕捋了捋她傷口處的蝴蝶結。 “等過些日子,我帶你去看她,好不好?” “我有個驚喜要給你。” - 十日后,一架不起眼的青帷油車停在了觀宅門口。門房上前問話,卻見一個高大的中年男人獨自下了馬車。 男人衣著考究,樣貌端正,神情有些嚴肅,看上去不茍言笑。門房有些怯怯地上去詢問,那男人卻并未為難,語氣平緩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