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崔夫人松了口氣,又問起,“你在信里說,找到那個小丫頭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晏決明抿抿唇,突然起身,在崔夫人面前跪下了。 崔夫人一驚,連忙去扶,“你這是作甚!” 晏決明跪在地上紋絲不動,將與程荀重逢的來龍去脈一一道明。 崔夫人起先聽著,只感嘆程荀命運多舛,可越聽到后面,越是覺得不對。 她幾乎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忍不住打斷道,“你是說,當初你被害是胡家人在背后一手指使的?那小姑娘是為了替你報仇才賣身入府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崔夫人當即就落了淚。她撐著桌子站起身,氣得渾身顫抖,咬牙切齒地說道:“那群畜生、那群畜生!當初我就該一刀將他們捅個對穿!” 晏決明連忙拉住她,將她扶到椅子上坐好。 崔夫人緊緊拉著他的手,好似一頭驚慌的母獸,為了幼獸的安危豎起了渾身的刺。 晏決明寬慰了她許久,她才慢慢冷靜下來,淚卻止不住地奔涌。 “那個丫頭也是個……”她有些詞窮,不知該如何評價程荀,只覺得心中既有震撼、也有虧欠。 “她在哪?怎么不帶她來給我看看?” “……她如今還在胡府中?!标虥Q明艱難地開口,“她在胡府里還有事沒辦完,暫時來不了?!?/br> 崔夫人反應了一刻,這才點著他的前額,語氣憤憤,“莫與我說,你將她留在那魔窟里,好替你里應外合報仇!一個這么小的姑娘,這么多年都沒過幾天好日子,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你了,還要替你賣命!” 晏決明承受著崔夫人的一腔怒火,并未出言解釋。 有什么好解釋的呢?本就是他對不起阿荀。 突然被告知了這么多真相,崔夫人一時有些轉不過來。許久,才平靜下來,問他。 “那你如今作何打算?” 晏決明仍舊跪著,沉聲道,“胡家沒幾天好日子了。待到胡家倒臺,我便會將她接出來。這也是我此番請姨母來的目的?!?/br> 晏決明俯下|身子,結結實實磕了個頭。 “阿荀身世忐忑,自幼便與決明相依為命。分別多年,仍一心想著為我報仇,我虧欠她良多……” 晏決明聲音有些嘶啞,緩了片刻才繼續說道。 “如今我二人總算團聚,決明心中感念萬千。阿荀身如飄萍,家中已無親眷,我實在不忍……不忍她將來仍舊孤苦一生。只愿姨母能看在阿荀這么多年為孩兒的一片苦心,給她個新身份,也好讓她將來有所依靠。 “阿荀意志堅韌,為人坦蕩……這些年吃了數不清的苦頭,卻仍心懷善念。即便身處胡家那等險惡之地,仍舊拼盡全身力氣,從那虎口中救下無辜的人……” 晏決明說不下去了。 他想向崔夫人證明程荀品質之高潔、心性之良善,可每每提及程荀這些年的遭遇,想起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程荀所流過的血、擦過的淚,他心中便有如刀絞。 崔夫人默默看著。在她面前,晏決明向來是沉穩淡然、藏鋒斂銳的模樣。 而此刻,這個人人交口稱贊的天之驕子伏在地上,手緊緊握拳、青筋都露了出來。他帶著哭腔,話里滿是悔恨和痛惜。她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的模樣。 “行了,就算你不說,我也會將她認下的。” 崔夫人長嘆一口氣,將他扶起來。 “這些年,是我們崔家虧欠她?!?/br> 崔夫人不欲在這件事上糾結。光是寥寥幾語,已經足夠她勾勒出程荀的模樣。 為了兒時的幾分情誼,能夠在仇人府邸潛伏這么多年,可見是個心思赤忱、又有勇有謀的女子。此等堅忍的心性,已是世間少見了。 見崔夫人態度如此,晏決明松了口氣。剛想起身告退,卻聽她冷不丁問了聲,“她如今在胡府叫什么名字?” “叫玉竹?!标虥Q明摸不著頭腦,卻如實答了。 塵封的記憶被打開,崔夫人站在原地,張張嘴,半天沒說出話。 ……竟然,竟然就是那個女孩。 若是她當初多深究一點,是不是二人就能早些見面了? - 胡府,晴春院。 大清早,晴春院里丫鬟婆子往來走動,好不熱鬧。 今日,胡瑞特意邀了上峰巡鹽御史劉大人來家中小聚。男人們在前院忙著,后宅女眷也沒閑著,鹽政劉大人的夫人也帶著自家侄女來了。胡婉娘作為東道主家的小姐,從睜開眼就提起了心。 前幾日,林氏耳提面命胡婉娘,務必要好生準備,不要怠慢了劉夫人。林氏如此上心,也不光出于劉大人鹽政的職位。更要緊的是,胡品之與劉家的婚事,如今正是岌岌可危之際,林氏提起一萬個心眼也不為過。 胡品之如今二十五歲,早些年在溧安就已娶了妻,只是先頭那位妻子早在幾年前就因故病逝了。而后恰好趕上胡瑞接連高升,胡家人便總想著,待胡瑞坐穩位子,再給胡品之娶妻,必然能找到更好的親家。 胡瑞算得精明,可奈何胡品之本人才學不佳,直到如今連個秀才都沒考上。好些的世家看不上胡品之、差點兒的人家胡瑞又看不上,胡品之的婚事就這么一年年耽擱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