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她拼命用手擦拭他碰過的地方,只覺得過處無比惡心、令人反胃,她扶著一旁的林木站起來,彎下腰就想干嘔。 背后突然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幾秒內,程荀的心跳急劇攀升,生理與心理的極度緊張下,她眼前一黑,雙腿一軟,當即就要癱倒在地。 可下一秒,她被拉進一個溫熱的懷抱中。 她下意識就要掙扎,卻聽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是我,阿荀。是我。” 程荀埋在那人胸前,鼻腔中都是他身上清苦的燃香氣息。那人的手順著她的后背輕輕拍打,不帶一絲曖昧和旎旖的情思。 就像兒時每一個她難眠的夜里,他坐在一旁,輕輕撫慰哄她入睡的樣子。 是晏決明。 渾身緊繃的肌rou霎時間松懈下來,她站不穩,整個身子都靠晏決明支撐著。晏決明察覺到她愈加無力的身體,無措中,只能將她緊緊抱在懷里。 他們身體緊密相觸,晏決明的體溫好像逐漸替換了另一個人留下的痕跡。無邊雨水的沖刷下,那作嘔一般的感受終于淡去。 可隨之磅礴奔涌而來的,是她那無法言說的恐懼與痛感。 她伏在晏決明胸前,無聲地崩潰。 晏決明抱著她,懷中的身體顫抖不停。他心中慌亂,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只能笨拙地安慰道,“沒事,沒事,我來了。阿荀,別怕。” 這是重逢以來,她頭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如此脆弱而又不設防的一面。 不知過了多久,程荀終于平靜下來,慢慢離開他的懷抱。 她低著頭,甕聲甕氣地問,“你怎么來了?” “你白日不是給曲山遞了信么?”晏決明將外袍脫下,一只手臂撐起寬大的衣袍,為她擋住雨水,“我心中擔心,就想著來看看你。” 程荀的信中只提到了洪泉愿意合作,讓晏決明想辦法將他帶出府去。其他的三言兩語說不清,程荀也就沒有提及。 洪泉如何愿意合作的?程荀又為此許諾了什么、付出了什么代價,晏決明一無所知。 從收到信的那一刻起,他心中就浮起重重憂慮。入夜后,他干脆偷偷進了翼山。即便二人沒有提前相約,他想著,只要遠遠地望她一眼,也就足夠了。 誰曾想,剛剛走入翼山,便下起瓢潑大雨。他循著記憶,找尋下山的路,可雨幕遮蔽著視線,他在山中兜兜轉轉,最后聽見不遠處傳來輕微的人聲。 他走過去。僅一個背影,他就知道,一定是程荀。 面前的程荀低著頭,頭發和衣衫都濕透了,站在風中,好似時刻就要被吹跑的模樣。疼痛從身體某個角落漫開,他想問,卻不愿勉強她開口。 怎么每次見面,都是如此狼狽的模樣呢? 他心中酸澀難忍,想為她別起散落在臉上的頭發,可手微微一動,又放下了。 “洪泉,是玉扇的情人。”程荀好似還沒有找回順暢說話的能力。她磕磕絆絆地,將洪泉、玉扇、福全之間的糾葛,和洪泉主動說出的真相,一一道來。 晏決明越聽,眉頭愈發緊蹙。 “阿荀,你承諾了洪泉什么?” “我說,我會將他和玉扇都帶出府。”程荀一頓,“還會幫他解決福全這件事。” 她突然加快語速,好似在掩飾什么,“你們要盡快把他和玉扇帶出去,久了我擔心他反水,到時候便……” “阿荀!”晏決明難得強硬起來。 雨勢漸小,頭頂林木茂密,只時不時從樹葉之間落下幾滴雨水。晏決明將外袍披在她身上,雙手扶住她的肩膀,略彎下腰,直視著程荀。 “告訴我,今晚發生了什么,好嗎?”他說著,聲音又忍不住低柔下來。 他在她面前,從來強硬不起來。 沉默半晌,程荀緩緩抬起頭。 她雙眼通紅,臉上淚痕交錯,蒼白又單薄的樣子,仿佛一塊透明易碎的琉璃。 “我殺了福全。”她輕聲道。 她的目光倔強而堅定,眼淚從眼眶中溢出,順著下巴滑落在地。 “我用鐲子上的暗器殺了他,在旁邊放了酒壺,又將他按進水里,偽裝成他酒后溺水。走之前我確認現場沒有遺留任何我的東西,那酒壺也是府里最常見的樣式,是我許久之前就去廚房提的,查不到我身上。今夜是我值夜,玉扇高熱不退仍在養病,只要我按時回到晴春院,這件事——” 她飛快解釋著自己的謀劃,吐字利落又清晰,好似已經在腦中重復過無數次。可還沒說完,就被他拉進懷中。 晏決明的下巴抵著她的頭,他的雙手緊緊按住她的后腦勺,她被他密不透風地擁抱著。 她怔住了。 他的身體顫抖著,一種從靈魂深處涌起的恐懼和悲傷席卷了他。 他第一次殺人時,是朝中反太子的勢力前來暗殺他,雙方纏打之中,他為了防衛殺死了殺手。 嚴格來說,那只是為了防衛的正當舉動。可對于當初的他而言,第一次有溫熱的血從手掌心滑過,那滋味,說是雷劈一般也不為過。整整半個月,他無法看見血色的東西,桌上的rou食都會讓他隱隱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