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你要殺他?你怎么殺他?拳頭打死、斧頭砍死、還是推到水里淹死? “他死了你又如何逃脫?你若是被抓了判絞刑,又要玉扇如何面對你的死?你要她此生都在愧疚中度過嗎? “逼玉扇嫁福全,是她爹的主意。死了一個福全,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福全,一個又一個,你殺得過來么?” 這個說不上高大、卻也結實體面的男人抱頭蹲下,嘴里發出了好似困獸般痛苦的嗚咽。 程荀高高在上望著他,沒有絲毫的憐憫,等待著他的回答。 終于,她聽到他虛弱卻堅定的聲音,“那我就帶她走。” “我要帶她離開這里,逃到鄉下、逃到溧安、逃到天涯海角也好,只要有我洪泉一雙手,就絕不會讓玉扇吃苦。” 程荀冷笑一聲,“玉扇自小就在胡府長大,大丫鬟、半小姐,她憑什么陪你吃苦?離開胡府,你二人連身契都沒有,難道要一輩子東躲西藏,過見到官府就跑、到處顛沛流離的日子么?” 洪泉絕望地跌坐在地。程荀的話堵死了他所有設想到的路,他眼前好似真的無路可走了。 程荀冷眼看著他。從小到大,她見過太多口蜜腹劍的男人。此刻能將一個人愛到天上去,過幾年就能棄之如敝履。 若是玉扇與他走了,沒了府中大丫鬟的體面和月錢,他又會如何待她呢?一個無父無母、連身份都無法證明的女子,將來的日子不都要看這個男人的臉色? 就像玉扇的爹娘。 她爹從前對待他娘如何暴戾,直到自己腿瘸了、再無法在府中做活,她娘又逐漸在大夫人面前混出臉面,那人才換了臉色。可她娘一死,他的本性就暴露無遺,轉手就要將自己的女兒賣給快五十歲的老頭做繼室。 程荀收起心中的思緒,緩緩蹲下|身。她望著這個頹唐絕望的男人,輕聲道,“洪泉,不如我們做一樁交易。” 洪泉渾渾噩噩地抬頭。 緊張和振奮像一把火,慢慢點燃她這盆冰水。她感受到自己逐漸沸騰的大腦,左手悄悄扶住了右手手腕。她努力維持著平靜,聲音像是鉤子,不斷拉扯著洪泉的神經。 “我會替你解決好這件事,放你和玉扇出府。”她緊盯著他的神情,渾身肌rou緊繃,“作為交易,你告訴我,兩年前,你和胡瑞去青麻山究竟做了什么,如何?” 洪泉迷茫的神情逐漸變得清晰,他撐著雙手向后靠,眼里寫滿驚懼。 “你、你怎么知道……” 程荀左手死死抓住右手手腕,神情卻愈發松弛沉穩。 “我不光知道這個。我還知道,十二年前,你家本是溧安縣的農戶,可胡家仗勢欺人,逼迫你家幾兩銀子就賣掉田地。你父親被活活氣死,你母親也撒手人寰。 “你沒有生路,就把自己賤賣給胡家作奴,從此生生世世都要為奴為婢。你是奴才,你愛的人是奴才,你們的孩子、孫子都要做奴才!” “被胡家害得家破人亡,卻還要看著自己的子子孫孫給胡家當狗。”程荀突然拔高聲音,怒喝一聲,“文東!你心中當真不恨么!” 文東。 驚怒之間,洪泉想起,這是他從前的名字,文東。 程荀一眼不眨地盯著洪泉的反應。 她的話里漏洞很多,譬如當初欺壓洪泉一家、吞并他家土地的人并非胡瑞一家。胡家在溧安縣枝繁葉茂,當初仗著京城胡聘的威風,肆意斂財的不在少數。 只是,今夜她一步步打破洪泉的防線,就是要勾起他對胡家的恨意與不甘,此刻又怎會輕易放過他呢? 看著洪泉又懼又怒的眼睛,她乘勝追擊。 “文東,胡家待你如此,如今胡婉娘還要親自將玉扇嫁給福全,你又何必再為他遮掩? “況且,你難道就不曾想,我能知道這些事,本就意味著已經有更強大的存在盯上了胡家么?” 她靠近洪泉,聲音輕柔得仿若勾人魂魄的山中精怪。 “你付出的只是仇家的一點秘密,得到的卻是離開胡府、一身自由,將來,你要與玉扇如何廝守都不成問題。我背后的人,自然也不會虧待你。這么劃算的買賣,你可別犯傻。” 她砸下最后的致命一擊。 “玉扇的婚事與性命,就在你手中。” 她姿態自如,手心里卻全是濕滑的汗。在洪泉看不到的地方,她的小腿顫抖著,幾乎快要支撐不住了。 終于,她聽見對面那人低低的聲音。 “好,我與你做這樁交易。” 頭頂高懸的利劍終于落下,程荀緩緩放下緊握住右手鐲子的手。 她站起身,向他露出制勝的微笑。 “希望你恪守諾言,背叛我的后果,你承擔不起。” “合作愉快。” 第40章 黑云起 夜色沉沉, 程荀辭別洪泉,匆匆回到偏房。 程荀推開玉扇的屋子,走上前試了試她前額的溫度,果然, 還是發燙了。妱兒的前車之鑒尚且明晰, 她不敢耽擱, 趕忙用涼水擦拭了高溫的身體, 又去自己房中翻出藥瓶。 手里瓷藥瓶觸感溫潤,這是此前晏決明讓曲山送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