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胡品之越走越近,一股濃重的酒氣襲面而來。程荀的心跳逐漸加快,低垂的眼眸望著地面上那逐漸靠近的影子。 一步,兩步,三步。 胡品之沒有察覺到異常,就這么越過了她。 程荀握緊的手緩緩松開。遠處,晏決明站在光下,長身玉立,靜靜地看著她的方向。 直到走到晏決明跟前,她才看清他的神色。他站在煜煜燈火中,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的笑,眼里泛著清亮的水光。 云翳輕移,月光穿云而下,灑在那雙眸子里,一時間,好似星河倒轉。 而那雙眼睛,正專注地看著她。 “砰”的一聲,她緊繃的心好似掙脫了某種桎梏,輕盈地在胸腔中跳動。 “你來了?”他聲音輕柔。 還未待她反應過來,孟紹文突然將臉湊過來,帶著幾分醉意,磕磕巴巴問:“這、這是誰啊?” 晏決明將他扯到身邊,駕輕就熟地從腰間扯下一個做工精巧的小銀球,塞進他手里,“不關你事。沒事就把這個給解開。” 孟紹文呆呆地“哦”了一聲,低頭研究去了。 今夜席上,胡品之一個勁兒地勸酒,晏決明也有心將他灌醉,三人就這么喝了起來。最后,胡品之確實醉了,他旁敲側擊地問話,沒想到這廝卻漫天漫地說起葷話,什么青樓的娘子、府里的丫鬟、街邊的少婦,亂七八糟混說一通。 晏決明本就厭煩,又聽他語氣曖昧地提起府中丫鬟的紅唇皓腕,更是怒不可遏。他勉強忍耐著,到最后面上幾乎蒙了層寒冰,干脆三言兩語將他打發走。可胡品之猶嫌不過癮,還想讓蘭芷苑的管事叫來歌姬,拉著晏決明不讓走。 晏決明拿出此生全部的耐心,強忍著沒把拳頭往那張臉上揮,把孟紹文拉出來當擋箭牌,連聲道要將他送回書院,這才堪堪脫身。 直到看到程荀過來,他滿腔的火才澆熄。 今夜的她穿著一身暗色,卻愈發顯得面白如雪、眉目清淺。她將頭發高高束在腦后,一張臉素面朝天,直直望著他的時候,是說不出的颯爽和英氣。 晏決明見到她,心情就開闊舒朗起來,含笑道:“先將表弟送回書院,路上我再與你細說。” 他們沒有走來時那條布滿石階的路,而是找了條通往書院的近路。苑中每日所需的食材也多從這條路運上來,坡度稍緩,沙土地上有車輪碾過的痕跡。 天寶走在前,攙扶著醉得不行的孟紹文。晏決明和程荀落了幾步,并排走在后。晏決明雖也喝得多,但這些年來,酒量早已在京中練出來了,故而只是有些微醺。 月照山林,還未到夏至,山中卻已響起陣陣蟲鳴,與風聲相互交織,編出一曲夏夜前奏。 “腿還走得動嗎?”走了一小節路,晏決明輕聲問道。 程荀微微點頭,并未言語。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山路并不寬敞,兩人并排走著,衣袖輕輕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 在這沉默的喧囂中,晏決明莫名覺得酒氣上涌,醉醺醺的,身體突然變得無比敏感。 他能嗅到程荀身上淡淡的皂角香,能聽到程荀不小心踩到石子時的一抽氣,就連挨著程荀的那半條手臂,好似也愈發guntang了。 仿佛除了逐漸遲鈍呆滯的大腦以外,觸覺、嗅覺、聽覺感知的維度都在無限擴張,而那無限的盡頭,安靜站著一個人影。 是程荀。 混混沌沌中,他好像一腳踏進縹緲玄虛的仙境中去,恍惚間竟然不知此身在何處了。 直到一聲尖利的叫聲響起。 他的頭腦還沒來得及清醒,全身肌rou卻瞬間緊繃,下意識向程荀那側撲去,長臂一伸,就要將她拉到身后。 可他的手撲了個空,下一秒,一個溫熱的身體反將他撲倒在地。 天旋地轉之際,他只顧得上望進程荀的眼里。 那雙眼睛寫滿了驚詫和恐懼,可這一刻,那雙眼睛里,只有他。 他情不自禁地伸開雙臂,將她緊緊攬入懷中。懷中的身體輕輕震顫著,她的手掌貼著他的心臟,她的脈搏終于與他的心跳同頻。 一瞬間,全世界都在破碎崩塌,而他們在這分崩離析的宇宙里相擁,就像這世界只剩下他們二人。 那個剎那,他好似一腳跌進深海,又好似被風卷起,驟然飛上九重天。 第36章 疑竇起 程荀溫軟的身體落在他的懷里, 他幾乎忘記了思考,只愣愣地看著她的眼睛。 電光火石之間,他望見一道寒芒從程荀頭頂閃過,鋒利的刀尖仿若一聲警鈴, 霎時間將他從云端拉下, 重回人間。 來不及思考, 他抱住程荀的背, 一個翻身將她護在身下,下一秒,刀尖劃破絲帛, 刺進了他的肩背。 顧不上疼痛, 晏決明一手撐地, 腿向后狠狠一踹,伴隨一聲吃痛的悶響,一個身體飛了出去。 身下,程荀驚恐地望著他, 他忍不住抬手輕撫了下她震顫的長睫, 低聲道,“沒事,別怕。” 他將程荀扶起, 天寶滿臉焦急地沖他跑來,孟紹文呆坐在地,不知所措地望著面前的一切。而不遠處, 地上落著一把染血的匕首, 旁邊趴著個衣衫簡樸的男人, 不知生死。他給天寶遞了個眼神,天寶忙跑過去, 用膝蓋將那陌生的男人死死壓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