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孟紹文就算是豬腦子,此時也反應過來了,磕磕巴巴地解釋,“不是,我就是,呃……就是、看錯了,胡公子、胡小姐多多見諒。” 程荀低著頭,面上波瀾不驚。 她倒也沒覺得多好笑,只是胡婉娘此番在眾人面前丟了臉,定是要拿身邊人撒氣的。她努力減輕存在感,可胳膊上,胡婉娘的手卻越抓越緊,指甲都尖利得刺了進去。程荀吃痛,手臂忍不住顫了顫。 時刻關注著程荀的晏決明瞬間反應過來,心中對胡婉娘的厭煩更甚,面上卻愈發溫和,笑著說,“胡小姐快過來吧,時辰也不早了,現在上山正好趕上午膳。” 胡婉娘滿心熱滾滾的喜悅和期盼,先是被孟紹文一盆冷水潑了上來,羞惱至極,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可晏決明那如風般和煦的話傳來,她那快被澆熄的火苗又燃了起來。 她望著對面如修竹般獨立山間的晏決明,眼里的戀慕滿得快要溢出來。她情不自禁點點頭,像踩在云絮里,輕飄飄的。 晏決明含笑的視線滑過一旁低頭的程荀,放在身后的手緊了緊。 一行人心有默契地跳過這小小的插曲,一起步行走上湖山。 湖山山腳處雖有書院,其中公廚、舍監、浴堂等設施一應俱全,不過都只提供給書院內的師生。 好在湖山山色秀美壯麗,位置毗鄰揚州城,又有名滿江南的鑒明書院,腦子活泛的商人地主早早地就在此地建起別院,供給往來文人墨客、附庸風雅的豪商居住游玩。 他們此行,便要住在湖山上最盛名的蘭芷苑內。 湖山上人為修建的痕跡并不明顯,取一個“道法自然”的名頭,故而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皇親國戚,都只能步行青石階上山。 這可難為了頭一次來湖山的胡婉娘。她那件被孟紹文詬病的衣裙,雖然氣質飄逸,裙擺卻拖地,走在濕滑的石階上更是困難重重。程荀和玉扇走在她身后,只能半彎著腰替她提著裙角,以免她摔倒在石階上。 晏決明走在前,回頭時望見,程荀全程提著胡婉娘冗余的衣裙,半彎著腰艱難爬山。不光如此,還要戰戰兢兢看著胡婉娘臉色,溫言軟語勸慰著,像哄孩童一般,生怕她下一秒就撂挑子。短短幾層臺階,走得程荀滿頭是汗,頭發都有些凌亂。 眼前這幅畫面深深刺痛了晏決明。 他身上氣息越發冷峻,下頜都忍不住收緊。他冷硬的視線掃過胡婉娘,剛想要出言制止,就對上了程荀的眼睛。她站在黛青的山色之中,好似一只沉默的鶴。 視線相觸的一瞬間,他便敗下陣來。 幾乎不需要任何言語,她便讀懂了他的意思。她那雙清亮的眸子望著他,微不可聞地搖搖頭。 他嘴唇緊抿,僵硬地轉過頭去。 身側,胡品之隨口問了句孟紹文在書院學得如何,他便講起自己手頭上正研究的機關,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胡品之聽不太懂、也不感興趣,只能勉強笑著回應。 王伯元正走在一旁看笑話,敏銳地察覺到身后些許異樣,轉過頭看了一眼,便都明白了。 他落下幾步,慢悠悠走到晏決明身旁,不動聲色地拍拍他的肩膀。 晏決明沉默地望他一眼,并未多言。王伯元看了眼坡下,輕輕嘆了一口氣。 一行人又走了會兒,晏決明望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座亭臺,憋著的一口氣好似終于找到了出口,出言道,“不如在前面的亭臺休息一會兒吧。” 孟紹文愣了愣,有些摸不著頭腦,“不如還是一鼓作氣走上去,再歇一會兒就趕不上飯點了。” 王伯元忍住扶額的沖動,給他使了個眼色,示意身后走得氣喘吁吁的胡婉娘,“還是略作休整吧,也不缺這一時半會兒的。” 孟紹文后知后覺地“哦”了一聲。 眾人走進亭臺,等了一會兒,胡婉娘姍姍來遲。 她遠遠地就望見他們在亭臺里停了下來,心中不由得一喜,走到亭臺前,又整了整衣裙,讓程荀和玉扇放下她的裙擺,就這么生姿搖曳地走了進去。 胡婉娘朝晏決明的方向,嬌滴滴地施了一禮,“多謝兄長、各位公子等婉娘,是婉娘走得慢了。” 晏決明冷冷地看她一眼,視線越過她,投在了亭臺外的程荀身上。 丫鬟們被留在亭臺外,正午陽光熾烈,程荀就這么站在火辣的太陽下。她的雙頰被曬得通紅,額角碎發被汗打濕,黏在側臉上。終于離開了胡婉娘視線,她低著頭,微微轉動著僵硬得發酸發脹的脖頸,不知是不是有些痛,連眉頭都緊蹙著。 在場眾人都看得出胡婉娘這話是沖著晏決明來的,他卻久不作聲,亭臺內氣氛一時間冷了下來。 王伯元連忙開口打起圓場,“無事,歇息一會兒也好,再往上還有一段呢。” 沒有得到晏決明的寬慰,胡婉娘有些失落。可還沒等她打起精神繼續說話,孟紹文突然指著她的裙擺大叫:“蟲!蟲!” 胡婉娘下意識低頭看過去,只見裙角處趴著幾只外殼油亮反光的蟲,帶刺的觸手勾在絢麗的絲絹上,在光潔的衣裙上突兀又怪異。 亭臺內短暫地安靜了幾秒,驀然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尖叫,穿過密林、山谷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