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至于假的東西,你看水中月,你能說它不美嗎,庸俗嗎?恰恰假貨,才是最危險的,因為它能迷惑人心,所以我們要額外注意它。你相信不相信?”這是她今晚第二次說,你信不信? 她好像在使出全部手段,迫使他相信她神神叨叨的推理。 李赫的胸口有點疼,剛才撞到了她盤發(fā)的發(fā)夾,那是鐵做的。 “信......”他吃痛地捂著肋骨,不得已地說道。 “好的,很好。”書筠滿意了,“現(xiàn)在,敢跟我去水中撈月亮嗎?我們一起去吧。” “發(fā)瘋了吧。”盡管這句話是用韓語說的,但是這句話在電視劇里的普及度過高,她當然懂是什么意思,“沒有發(fā)瘋,我是認真的。” 在尋找那個會畫畫的女人之前,書筠打算向他證明,舊京不是一座太無聊的城市。先要做的事是,去游客愛去的景區(qū)好好游覽一番。她已經(jīng)二十年沒有來過了,上一次去時大概十歲左右。 她一時一個主意,似乎根本沒有明確的目標。要找畫畫的女人,要去景區(qū),最后變成帶著他亂轉(zhuǎn)。李赫剛開始真的以為她有一個很大的計劃,謹慎地跟著她繞了一陣子后才發(fā)現(xiàn),她就是胡來而已。 “到底要去哪里?”他嘆了口氣。不是不耐煩,也不是抗拒,只是不想和她在一起相處太長的時間。 伸手撈水中幻象的人會溺水,swing girl和他的事,遲早都會全部消失。 書筠背靠在電話亭,“你們那里有這個嗎?”她的身上總有一種沒睜眼看過世界的自大,某次甚至還問過他,“韓國有卡拉ok嗎,沒有?真可憐。” 電話亭是已經(jīng)落后于時代的公共設施,電話鍵上都落了灰,不知多少年未曾被人使用過了。駐扎在街道上,隨說是通訊工具,更像是某種城市風景。 “當然有,以前在學校念書,忘了帶東西,就會去電話亭打電話,聯(lián)系家里人送過來。”李赫觀察著這座復古的電話亭,不禁陷入回憶。 這話一出,書筠心里咯噔一下,笑容僵在臉上,頓時想起了她高中時候的事。不知道為什么,她總是搞丟教科書,政治書丟過三次,一下課就火急火燎地下樓打電話,央求阿婆送來。送到最后阿婆在家也找不到書,于是給她錢,讓她在學校重新買。以至于她的政治書上總是雪白雪白的,老丟,上面根本沒寫過幾個字。 李赫不知道她正陷在高中灰頭土臉的記憶里,他又因一段新的回憶莫名笑了起來,“你知道,我們國家的男人都是要服兵役的。在那里,我們都得排著隊使用電話亭。所以至少那時候,電話亭還是很重要的。” 下一秒,明明一個單詞都念不對的中國女人,忽然眼睛一亮,靠著電話亭用韓語瀟灑說道,“喂喂,是親愛的嗎?” 李赫被她的舉動逗樂,簡直笑彎了腰。為什么她會這句話,還有,她的反應也太快了吧? “‘親愛的’這個詞是從電影里學到的。我還知道服兵役的男人很盼望和戀人通訊,李滄東的小說集《燒紙》有提過這件事。” swing girl一直如此,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試著不被她影響,不被她逗樂,但那很難,無論怎么繃住臉,最后都會笑起來。他很清楚這點。 李赫望著她,笑容沉靜下來,眼神專注,“今天我們撈到了月亮嗎?” “還沒有呢,可能要下次,或是下下次。你可別把這事兒給忘了。”書筠用手指扣扣電話亭的玻璃擋板,“如果獲得秘密信息,我會用電話亭單線聯(lián)絡你,這次任務重大,千萬不要大意,同志!” 她是這么反應靈敏,聰慧狡黠,隨時都能冒出新的點子,似乎根本不用動腦思考,這樣的俏皮話每秒都能生產(chǎn)出來。好吧,只是撈月亮,不做別的事,李赫不知不覺妥協(xié)了。反正總會離開,到時候都會忘掉。 朋友 舊京之旅業(yè)已過半, 李赫的生活不知從哪一天起,空閑時間漸漸變得充裕起來,他從車輪一樣無休止的約會安排中掙脫出來。她們都不是“她”, 他已沒有必要再以孿生兄弟的身份去和別人見面了。 現(xiàn)在的他不是萊昂, 或是李先生, 只是再平凡不過的外派工程師李赫。 哥哥與他分別后,到底變成了什么樣的人,度過了怎樣的一生?又是以什么樣的方式走向終結(jié)。 李赫覺得自己僅是知道了一小部分。他恪盡職守地承擔家業(yè),卻在其中胡作非為;縱情聲色地活著, 可始終不曾扔掉所愛之人的信件。 矛盾的事貫穿首尾, 身為旁觀者的弟弟無法相信到底哪一部分是真的。或許全都是真的。 李宇真是度過了荒謬的一生。 他對這位已經(jīng)不大熟悉的兄長感到費解,而且有些不太看得起。明智的人, 選擇好了的道路就應一以貫之地堅持到底, 中途不該三心二意, 連做個下三濫都半途而廢, 如果他爛到骨子里, 最后就不會死了。 李赫不再翻看舊信息, 他放棄了從中尋找蛛絲馬跡。每個見過李宇的人都描述過她們眼中的他, 這些碎片拼湊在一起, 形成的僅是一面扭曲的畫像, 慷慨、善良、幽默......全都是他偽裝出來的樣子, 不是真正的李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