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李宇和魔術師建立聯系后, 并不頻繁讓對方提供作品,一年至多三次, 但他出手很大方,每一次的價格都是令人滿意的。 他們一直通過線上溝通進行交易,李宇不知道對方的年齡和相貌,更無從談及履歷經歷,只知道魔術師風格多變,無論提出什么要求,這個人最后都能畫出讓人無可指摘的作品。這就足夠了。 并非刻意隱瞞,盡管他們做的都是見不得光的活計,顧客去商場購物時會想著和那里的供應商交朋友嗎?雙方都默認沒有深入交談的必要。 這即是他們合作長達一年,卻對對方一無所知的原因。 李宇的舊京之行使他們的關系產生了轉折。 魔術師的成品須要經過國際長途運輸才能抵達李宇所在的地方——首爾。通過地址的變動,他不費力氣就能知道魔術師駐扎在哪座城市,一年多里,這個畫師從紐約搬到了舊京,原因不明。 當李宇來到對方所在的城市后,隨即產生了新念頭,也許他可以會會這位寡言的畫師,這更利于生意的運作。應當把握這次的時機,畢竟他不是每年都有功夫踏足這座城市的。 會面就在今天下午,地點是他居住的酒店套房。 敲門聲響起,門開之后,一個女人站在那里。她戴著口罩,直發隨意盤起,碎發別在耳后,整張臉只露出眼睛。初春時的天氣透著涼意,她套著寬松的灰色毛衣開衫,毛衣有些松垮,洗滌多了失了輪廓,便用一根皮質的腰帶扎緊腰身。 李宇想問她是誰,是否走錯了地方。酒店的保潔員會穿制服,因此他把“今天不用打掃?!边@句話壓在口中,到底沒有說出來。 女人直視著他,依舊一言不發。隨后她將他打開的房門推得更開一些,徑直走了進去。 她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隨身挎著的帆布袋子放在腳下。 李宇從未想過魔術師是一個女人,某些大作品中展現出的強烈野性,以及惜字如金的交流模式,令他傾向于認為對方是一個男人,可能胡子拉碴,也許極為肥胖,或者,是一位年過六旬的老人。 她將口罩摘了下來,露出一張年輕的臉,容色白凈,鼻梁直挺。她看人時十分專注,神情沉靜平和,不流露任何情緒。 李宇經常和畫家打交道,有一類創作者確實是魔術師這樣的,他們不大在人前走動,不熱衷參加社交活動,因此臉上鮮少有情緒遺留的痕跡,沉浸在自己空間的創作者臉上往往透著一種“空”。他人見了便謂之:“清高。” 盡管她的臉很清麗,她的穿衣和態度已表現出她并不想使用自己的相貌走進人群,去展示或獲得任何事物。 這挺不錯的,至少對他而言很不錯,他喜歡專心作畫的畫師。 房間的主人和客人在沙發上坐定,她坐得很端正,后背和松軟的沙發留著孔隙,手放在膝上。李宇則松弛得多,他歪靠在沙發上,看著她,等她說第一句話。 在剛見面的那一刻打招呼寒暄是最好的,但他在錯愕中遺失了這個步驟。她看起來十分有主意,如果她是個大膽的女人,那就由她來決定節奏。他一向是個隨和的男人。 魔術師端坐著,目光從桌面的線香移動到散放著的香煙、加了冰塊的威士忌,然后垂下去,盯著地毯上的花紋看。從戶外走進室內后,她的毛衣難免有些保暖過度,熱意讓她臉頰出現紅暈。 在李宇的注視下,她站起來解開皮帶,脫下毛衣,隨手放在沙發上。 他彎腰拿起她的外衣,“讓我來吧?!痹贀炱鹚旁谀_下的帆布袋,然后像對待羊絨大衣與名貴手袋一樣,拿出衣架仔細掛好后,將它們收放在他的衣帽間里。 “喝點嗎?”他替她倒了一杯加冰的威士忌,送到她手中。 上帝作證,李宇一開始并沒有引誘自己畫師的意思,即使她是個年輕美貌的女子。 他只是習慣這樣對待女人。 薛熒喝了一口,將杯子捧在手心,冰塊涼,她感覺舒服了些。 李宇自若地喝著冰鎮后的洋酒,心情不壞,盡管他們不說話,但他對這個畫師的印象是不錯的。靦腆內向的人需要他這樣的人的存在,這樣才能把生意做起來。 也許是酒精的作用,她終于有了想要表達的欲望,輕輕觸碰男人的肩膀,讓他將注意力轉移到她這里,薛熒指著自己的耳朵,然后搖頭。 李宇一開始沒有理解她的舉動,她又做了一次,李宇下意識跟她做了一樣的動作,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他的耳朵有耳洞,十八九歲的時候,跟著朋友們一起趕時髦,留了好幾個孔在上面。 薛熒嘆了口氣,她抓過李宇的手,放在自己的耳朵上,用唇形說英文,“它壞了,耳朵,壞了?!?/br> 他們靠得很近,薛熒呼出的氣是熱的,耳朵guntang,但她的手剛放下冰塊威士忌,是冰涼的。 兩個人看著對方的眼睛,春風將落地窗前的白色窗簾吹起,李宇撫過她的耳朵,從耳廓滑向耳垂,這觸碰如此輕微,像是對待會被溫度融化的冰塊,“我為你感到難過,”他輕柔地撥開她額前垂下的黑發,“你能明白嗎,我親愛的,我為你感到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