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穿黑衣的女人問道:“工人從高處摔落,失去工作能力,獲得賠償五萬。貴館在公共藝術展覽中投入百萬。這樣的金錢差異令我感到驚訝,忙于普度眾生,因此不能單獨渡一人,是這樣的嗎? 當然,展覽只開三天,必定有你們的原因,但我們作為你們的忠實客戶,可否有小小的知情權呢?” 她應該是一個習慣在公共場合開口說話的人,用語言吸引所有人的視線,沒有一點膽怯語塞。 就像某種專業人士。 普通人沒有這樣的心理素質在眾人注視之下提出連環的問題。 臺上的克洛伊是經常面對媒體的專業策展人,她能看出穿黑衣的女人是一名訓練有素的記者,而且對方是有備而來。 館長當仁不讓地沖上臺,從克洛伊那里直接奪走話筒,“出去,現在請你立刻出去!這里不歡迎你這種記者,我記得你,你來過藝術館,給我看過記者證。 今天來的所有媒體人士都是應邀而來,我們沒有邀請你!保安,保安!” 館長聲嘶力竭之下,嫌話筒不夠大聲,狠力拍打話筒,機器忽然發出一道尖銳的故障雜音。克洛伊和他距離極近,受了一大驚。 “我聲明,我現在不是記者。今天我以內部會員的身份來到鳴山藝術館。這有什么不對嗎?”黑衣女子無辜地舉起手,“你們可以去查我的會員碼,我保證絕對不是假的。” 會員是內部引薦制,而且要交不菲的年費,她這是埋伏了多久,更令藝術館的管理人員心驚。 保安走到她身旁,要把她拉走之際,霍書筠忽然調轉方向,隨手指著身邊的人說:“記者不能來,會員不能來,你們都讓什么人來?他,她,還是他?” 最后一個人,正好指的是李赫。 館長原先一直坐在下面,光線都打在臺上,下面的觀眾籠罩在暗影中。這下他站在臺上,一眼就能看到那個女人指的是誰。 他呆住了,臉忽然變得很古怪,眼珠失焦,臉色煞白,嘴唇一直在蠕動,但是一個字都說不出。直到臺下的員工上去在他耳邊小聲說了些什么,他才僵硬地點頭。 “出去,你,還有他,都出去。立刻。”這次沒有咆哮,語氣虛弱了很多,他沖著保安揮手,多了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意。 不速之客被攆出去后,對談會也快結束了,只剩下主持人在努力用笑話打圓場。克洛伊劉還在那里,她受了驚嚇,有些心神不寧,目光時不時轉向大門處。 “我以為什么了不得的事呢,不就那點破事。”陸恩宇很不在意地說道:“一個工人摔斷腿也值得拿出來說嗎?我爸的工地里每年都有人受傷。 這些工人出來做事,就要有受傷的準備。沒上過學,文化程度低,就要賣苦力,否則對社會的貢獻就是0,不勞動喝西北風啊。 給五萬不錯了,還想要多少?不會是想靠這個傷,吸老板一輩子血吧。這就是底層的寄生蟲思維。” 他自顧自地說,甚至沒有含沙射影的成分,瞿曉冬只是一個坐在他旁邊的聽眾而已,她都不值得他拐著彎兒地罵人。 他身邊的女生端坐在一團暗影里,似在恭敬聆聽陸恩宇講話,臺上的光時不時照亮她的臉,尋常人被光刺了都會閉眼,但她的眼眸一眨不眨,光被她泛藍的眼白悄無聲息吸收進去,沒人知道這些光在她腦內形成了什么畫面。 霍書筠是和李赫一道走出的大門,李赫身后跟著一位戴著眼鏡的男翻譯。 就像從前沒有見過一樣,他們倆一句話都沒說。 直至將要走出大廳時,她停下來,忽然開口,“你干嘛看我?” 說的是英語,因此不用翻譯代勞。 李赫頓住,“什么?” 她總是穿黑色的衣服,今天穿的是黑色的連衣裙。不知為何,他覺得她每次出現,都十分顯眼。她的風格和別的人都不一樣。 “你在對談會上看我,看什么看。再看我,我會給你點教訓。”她揚起眉毛,身上銳氣不減,剛才用來以一敵百的銳氣至今猶在。 李赫用眼神示意翻譯避開一些。 “最近過得好嗎?”他若無其事地開口,仿佛沒聽到她剛才放的話,也不記得他們之前發生的事。 if you stare at me again, i’m gonna teach you a lesson. 英文不是他們倆的母語,放話的猶覺話不夠狠,聽話的覺得這話有點好笑。 “好得不能再好了。”她扭過頭,從鼻子里冷冷“哼”了一聲。 李赫待要再說,她換了方向,向大廳內走去了。 話留在嘴邊沒說出來,一道煙霧似的散了。他猜她是故意的,她故意不肯跟他多說話,就像他在信息里說,“不要再聯絡了。”是一樣的。 一報還一報了。 她有充足的理由討厭他,這是他應得的。李赫并不生氣,只是回想她放的話,和“哼”的那細細一聲,真像貓兒揮爪前的警告。 現在他知道,她是一名和鳴山藝術館作對的記者。鳴山藝術館隸屬于鳴山集團,如此龐大的機構,像泰坦一樣立在舊京,每天都有很多人因為很多事向他們發起攻擊,哪怕此身漏洞百出,這個商業巨人也輕易不會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