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春日的午后,她走得很快,手機震動一下,發來的消息顯示:【你好,是的,我是韓國人。我來自首爾,在那里我過得很好,《寄生蟲》是一部非常糟糕的電影,它讓全世界都誤解了韓國。】 她一掃而過,步履不停地向地鐵站走,走了百米之后停了下來,拿手機發出了這樣一段文字:【哇哦,可是這部作品得過大獎呢,這真的是一部很糟糕的電影嗎?你確定嗎?】 夢獸 清涼的夜風灌進大巴內,將一排排的遮光布簾吹得簌簌作響,鼓漲如同小小白帆。車上的幾十個孩子未曾被驚動,他們白天精力消耗過多,此時睡得正酣。經驗老到的司機師傅將車開得平平穩穩,一路不曾起一點顛簸,孩子們把軟座椅當成小床,兩兩一對,拖了鞋,橫七豎八歪在座椅里,困倦中甚至打起了小呼嚕。 仰著頭,嘴巴就會不自覺張開,這個姿勢睡得不太舒服,睡夢中的男孩腦袋一歪,靠在了同伴肩上。哥哥睡熟了,一動不動地由他靠著,可這肩膀上都是支棱的骨頭,沒有mama懷里軟和。 十二歲的李赫醒了過來,他揉了揉眼睛,在黑暗中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四下張望了一番,只有他一個人醒著。 困意飛走就很難再回來,無論怎么嘗試,他都無法再次入睡了。 沒有人和他說話,也沒有人陪他玩,李赫無聊之中,用指甲輕輕扣右臂上打好的石膏。上面都是朋友們給他畫的畫兒和留的言,哥哥也寫了一句“不要哭”,在手臂內側。 兩天前,全班去參觀森林公園,那里可大了,全是樹。午休的時候,他和同學們玩捉迷藏游戲,為了獲勝,他偷偷往森林深處跑。等伙伴們來找他,才發現李赫不小心從山坡上轱轆轱轆滾下去了。 好在只是骨裂,好在傷的只是手臂,如果因為這傷就要早早回家,他是極其不情愿的。 事后帶隊老師再三與他父母道歉,很意外的是,父親電話里表示自己兒子自己知道,男孩小傷不礙事。 聽了這個回答,李赫開心得要跳起來,父親這么說的話,肯定就是不用立刻回家的意思了。 夏令營的活動可豐富了,去張家界森林公園、大峽谷、玻璃棧道,和這里的孩子一起玩兒,吃好吃的中國菜,之后還會組織友誼足球賽,他一個都不想錯過。 一個人睡不著,就會想方設法折騰另一個。李赫伸長胳膊,悄悄捏住李宇的鼻子,想把他憋醒。 自出生起,李赫就跟李宇形影不離,這么深的交情從未讓他學得什么是兄弟間的長幼尊卑,只不過早出生十分鐘罷了! 兩個男孩面容生得一模一樣,連身高都同步生長,他們是一對同卵雙胞胎兄弟。 哥哥被他弄醒后,不耐煩地沖他揮了一下手,“你干什么?” 李赫不管,他笑呵呵地蹲下,把收在軟椅下的足球找出來,然后往哥哥的腳底下踢。 最后一排沒有人,座位上只堆放了一些衣服,他們悄悄走到后排,默不作聲地在后面玩起了傳球游戲。 李宇有些情緒不佳,他垂著一雙倦眼,球過來了,接住,傳出去,再接。與其說在玩游戲,不如說是陪弟弟玩。 “繼續,再練,下周有比賽,我要踢右邊鋒,你踢左邊鋒。我們肯定能贏。”李赫輕輕控制力道,努力在精進技術的同時,不制造一點噪音。 踢著踢著,李宇坐了下來,直接用手接住球,然后拿手拋給他,跟遛狗似的敷衍。 “你認真點啊!” “李赫,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弟弟在狹小的空間中暫停了一下,“有什么是你知道,我不知道的?等我胳膊好了,我踢得不會比你差。” 哥哥手肘撐在車窗邊,一言不發。 不玩就不玩了,把球頂在手指上,李赫笨拙得想把它轉起來。 不知是這笨拙的動作,還是弟弟臉上一直不曾消失的笑容,這些讓李宇感到厭煩起來。 “沒有足球賽,不會有足球賽,不用練了。” “為什么沒有,下周要下雨嗎?一星期七天,總有一天會天晴吧。” 這樣天真的話語讓原本心情不好的李宇愈發煩悶,“和天氣無關,是你的原因,他們不會讓你上場的。” 李赫很是不以為意,“瞧,我的腿還好好的啊,我可以跑步。踢足球又不用手,用手是犯規!” “李赫,為什么你總是可以這么高興,什么都不去想?難道世界上的事都會像你想的一樣簡簡單單嗎?”李宇赤腳踩在座椅上,扭頭看向窗外,不與弟弟對視,盡管在生氣,聲音還是平平的。 “什么意思?”足球從座椅上滾落,輕輕彈了幾下,滑向黑暗深處。 “意思就是說,爸媽很快就要離婚了,你,還有我,必須要選一方,分開過日子了。”話說出口后,李宇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他知道他是在沖弟弟撒氣,但是人做完壞事后心情會變好。 看著這個傻子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變得越來越呆滯,這也讓李宇感到心情好。 他們原本全家生活在首爾,兩年前隨著父親的工作調動,他們搬到了江原道,從那時起,爸爸mama之間經常起爭執,離婚這個詞總是掛在嘴邊說。兩兄弟那時候就偷偷商量過,不管怎么說,他們都不要分開,如果爸爸mama不肯,他們就去老家跟爺爺奶奶生活,這樣就不用做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