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節
“嗯,我相信也是。”母妃一定有著天底下最溫柔的眼神,笑起來的時候像薔薇一樣的美麗,就像云卿一樣,他反手握住云卿柔軟的小手,那溫情的笑意上覆蓋了一層寒霜,嘴角斜勾,薄唇如血。 這么多年,他也忍夠了! 五日后的一天,易勁蒼帶回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嫗,她滿臉的皮膚疊在一起,銀絲如雪,腰背也駝了下去,然而目光卻還是顯得很矍鑠,一身粗布衣裳干凈的穿在她的身上,自有一種整潔大方的氣質。 云卿看到她第一眼,便知道眼前的這個老嫗一定是岳嬤嬤,只有在高門之中熏陶數十年的人,才會舉手投足有這種自若的神情,即使她已經在民間生活多年,然而觀察一個人,便是從細節,但看岳嬤嬤梳得一絲不茍的發型,干凈的十指指甲,身上沒有一般老人的腐朽氣息,反而有草木的清淡香味,足以證明一切。 來之前,易勁蒼等人已經向岳嬤嬤說過兩人的身份,此時見到御鳳檀和云卿,岳嬤嬤跪下來就要行禮,干癟的嘴里依舊喊的十分清晰,“奴婢見過世子,世子妃。”接著,就要跪下去。 岳嬤嬤按照年齡,今年也有六十歲了,又是親生母親的奶母,御鳳檀哪里會讓她行禮,趕緊上前扶起她,“岳嬤嬤,不必多禮,您請坐。” 岳嬤嬤只是抬頭看著御鳳檀,眼睛里有淡淡的淚花在涌動,“像,確實是像王爺啊。” 御鳳檀含著笑任她望著,墨黑的瞳仁看到岳嬤嬤的時候,也有些激動,這是當年離母親最近的人啊,他請岳嬤嬤坐下來,“岳嬤嬤,今日請您來,是想問您,我的外婆當年生得是一對雙胞胎女兒的事情,你可否知道?” 岳嬤嬤的臉上皺紋橫生,看不出細微的表情,只是她在聽到御鳳檀的話后,目光中露出了呆怔的神情。足足看了御鳳檀半晌之后,才緩緩地點頭道:“這件事,到底是瞞不住的。當年夫人,確實生的不是一對龍鳳胎,而是雙胞胎。奴婢以前是夫人身邊的mama,后來被派到了大小姐的身邊做奶母,這一切都很清楚。”她口中的夫人,便是匡家的主母熊妙英。當年的事情,她也有幫著隱瞞,所以夫人特別放心她,將她調到了大小姐的身邊,照顧大小姐。 云卿眉頭微微揚起,面前的這位老人對當年的事情很清楚,那便更好證明了,“岳嬤嬤,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為什么會被王妃趕走?” 岳嬤嬤的臉上帶著一抹怔然,“老奴不知道。”實際上,她也覺得很冤枉,那時候瑾王妃突然說自己的一只金簪子不見了,然后便鬧得整個府中的人都知道,派了人到各個人的屋中搜查,本來她是最為氣憤院子里出了賊的,可最后在她的房間里搜了出來。 岳嬤嬤打小就伺候瑾王妃,若是有心要偷東西的話,干嘛要等到這個時候呢,她完全沒有理由如此!可是金簪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搜出來的,證物擺在了面前,岳嬤嬤苦苦解釋,無奈瑾王妃太過憤怒,根本不聽她的解釋,就讓人將她趕了出去。 其實這么多年來,她始終都覺得有些古怪,“難道你們是要替老奴申冤?”否則她想不出,為何要將她請到這里來,還提當年的舊事。 當年陳mama暗地里保了岳嬤嬤的事,岳嬤嬤也不知道,所以她現在什么都是被蒙在鼓里,還以為瑾王妃依舊是當年自己伺候的大小姐。殊不知早就被人偷龍轉鳳,換個人了。 云卿微微一笑,“是的,我們是要替岳嬤嬤你洗清冤屈,這一次,還必須嬤嬤你在場,因為那個趕你走的人,并不是真正的瑾王妃!” “那……那是誰?”岳嬤嬤面色驚愕,吃驚的問道,然而接著,她又很快的想到,飛快的接著道:“你說的是,當年被遺棄的二小姐嗎?” 雖然人老了,可腦子還是很清醒的,岳嬤嬤馬上就想到了,能和瑾王妃長得一模一樣,又要將她趕走,不讓她在身邊發現破綻的人,就只有那一個人了。 “沒錯,正是她。請岳嬤嬤你來的原因就是因為你是從小伺候王妃的,你一定知道,王妃和如今這個假王妃有什么不同!”云卿接著道。 “原來是這樣。”岳嬤嬤點點頭,她彎著的腰帶著幾分頹喪,皺著發白的眉毛道:“當年的事情本就是一個錯誤,老奴一直覺得對不起二小姐,可怎么也沒想到上天弄人,竟然讓二小姐把大小姐給除了,自己取而代之。所以,這造孽的,始終要還的啊。”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有一種看破世事的滄桑。 云卿頷首,眉目里蘊了一縷秋風無情蕭瑟之意,心中冷笑:是啊,欠下的,遲早有一天都要還的。匡薔,現在就到了你要還債的時候了! ------題外話------ 我發現今天又取了一個美膩的名字——匡薇=匡威,檀檀麻麻真是有一個貴氣的名字啊…… ☆、214 214 十月來臨,寒秋蒞臨,高低交錯的建筑間不時有幾縷穿堂冷風劃過,青墻紅瓦上有一層薄薄的霧霜,映著那一樹黃葉,如枯蝶展翅,紛飛旋轉。 瑾王從書房出來,想了想,轉身對著博文問道:“王妃和二公子準備動身了嗎?”離高利貸事件是第七天,到了他說的必須要回肅北的日子了。 博文五官生的略微深邃,看起來不像大雍人,比較像是混血兒,眸子是淺棕色的,穿著副將的長袍,生的十分的英挺,“回王爺,王妃和二公子,三公子都在整裝了,預計下午可以動身。” 聞言,瑾王點頭,這一次一定要讓他們母子早一日離開京城。博文接著道:“世子剛才派了人過來請王爺與他和世子妃一起用午膳,他有事要稟報王爺。” “噢,還有什么事要特意起了我去用餐的?”瑾王略微揚了揚眉,步子卻已經轉向了后院。 穿過九折回廊,壁畫長街,進了正廳的門,瑾王便看到御鳳檀和云卿都已經在候著了,他知道前幾日發生的事情讓這小夫妻兩人十分的不高興,沒想到他們還會突然請自己來吃飯。 云卿著了一身香妃色云羅短襦,配著一條煙霞色長裙,梳著最常見的墮馬髻,上面簪著一支水晶簪子,看起來整個人明媚又不失端莊。瑾王見到她,想說些什么,又覺得沒什么好說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于是頷首之后對著御鳳檀道:“怎地今日想起請父王一起用膳?” 御鳳檀的輕輕的一笑,“近日里來一直忙,也沒好好的和父王一起吃過一頓飯。” 瑾王不以為意的搖搖頭,目光在四周一掃。屋子里沒有其他的人,除卻云卿身邊兩個貼身的丫鬟,御鳳檀身邊跟著的易勁蒼之外,竟然沒有其他的人在。王府里用膳是極講規矩的,除卻上菜的丫鬟婆子數人外,還有站在一旁伺候布菜,隨時聽候主子吩咐的丫鬟在一邊伺候,如今這樣子,并不像是要吃頓飯這么簡單。 見瑾王看出來了,御鳳檀也不再拐彎,彎唇笑了一聲,手朝著門口方向一揚。不多時,便見一個雞皮鶴發的老嫗被人攙扶著走了上來,她進屋之后看到瑾王之后,目光中帶著激動,卻依舊克制行禮道:“老奴見過瑾王。” 她的聲音有一點點耳熟,然而瑾王卻想不起究竟什么時候見過這個老嫗。他不禁的蹙了眉,凝望著老嫗。 御鳳檀見此,瞳眸映了一層星光,啟唇道:“岳嬤嬤,你抬起頭來。” 岳嬤嬤站了起來,抬起她那張生滿了皺紋的臉,望著瑾王,用蒼老的聲音道:“王爺,二十年不見了,您依舊是如此的英挺俊朗,讓老奴好生懷念。” 瑾王盯著岳嬤嬤看了半晌,他的眼神在岳嬤嬤那張變老了許多的面上尋找出了熟悉的痕跡,當聯系到了岳嬤嬤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你是瑾王妃身邊的陪嫁嬤嬤。” 當初他經常不在家中,對府中的事務也不關心,對家中的丫鬟婆子記得并不清晰。然岳嬤嬤是瑾王妃身邊的人,只要見到瑾王妃,必然會要見到她,多少都一些印象。他還記得,當初這位岳嬤嬤是犯了錯讓人抓住趕了出去,如今被人請了回來,又是有什么事情呢? 瑾王妃皺起雙眉,面色帶著疑問,問道:“岳嬤嬤,你已經被趕出府二十余年,如今回來,可是要找王妃的?” 岳嬤嬤輕輕的笑了一下,喉嚨里發出的聲音干澀,就像秋天的黃葉,枯澀到隨時會斷裂,她慢慢的道:“老奴當年被趕出了王府,是因為如今的王妃說老奴偷了她一支金簪。可是老奴一直伺候王妃,何故要等她嫁到瑾王府后,再偷她一支金簪呢?如今老奴是想向王爺來討一個公道的。” 瑾王一愣,他未曾料到岳嬤嬤的目的竟然是是要來公道的。若只是要公道的話,二十年了,她為何不早一點到。偏偏等到今日,還是御鳳檀讓她進來的。這一切定然不會這樣簡單,他望了一眼御鳳檀,心中的疑問重重而出,他料定,這又和御鳳檀有關系。只不過不知道這件事,到底又牽扯了什么樣的事情。 “你有什么話就直說吧。” 岳嬤嬤咳了兩聲,扶著小丫鬟的手臂,抬起皺了的眼皮,目光閃亮望著瑾王道:“王爺,老奴想跟你說一個故事,這個故事您聽了之后,自然知道老奴今天為何要到這里來。” 瑾王皺著眉,“你想說什么?” 岳嬤嬤不慌不忙地開口,講述了起來,“老奴是匡家老夫人身邊的管事mama,當年夫人九死一生生下了一對雙胞胎,然而卻是一對女嬰。老夫人急切的需要一個男嬰來保住自己的當家夫人位置。匡家的規矩王爺你是知道的,于是老夫人就想了個點子,去偷龍轉鳳,將其中一個換做男嬰。老奴為了老夫人,自然是答應了,便著手去買了一個嬰兒來。另外一個女嬰本來是要掐死的,老奴心有不忍,便送了錢給人,讓人不要掐死她,將她放到籃子里,順著河流飄了下去,也許會有好心人將她救起來,就像平常人一樣活著。” 瑾王心中隱隱有了不好的念頭,然而他快速地道:“這是匡家的事情,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如今說這些與你盜金簪一事,本王看不出,這其中有什么關聯?” 岳嬤嬤臉上露出一抹莫測的笑容,岳嬤嬤是一個極為忠心的人,她會站在這里,說出匡老夫人的秘密。是因為如今的匡家早就大不如前了,匡老夫人雖然換了一個男嬰,然而三年前,那個被換來的兒子過世了,匡老夫人沒多久也去世了,所以岳嬤嬤才會毫無顧忌的說出當年的秘密。 她對著瑾王道:“你且聽老奴說完,老奴既然能將匡家的這件事告知于王爺,必然是因為有另外一件事,比之還要重大。”匡家子孫被調換,這件事等同于血脈被混亂,非同小可,岳嬤嬤能說出這件事,那她接下來要說的事,比這件還要重大。瑾王不由的慎重了起來。 “王爺是知道的。老奴當初以偷竊罪名趕出了瑾王府,回鄉的路上還碰到了瑾王妃派出的殺手,若不是陳mama施手援救,只怕現在老奴在黃土之中,早早的去陪了真正的瑾王妃,今日就不會站在這里,指認當年的禍事。” 瑾王心中巨震,冷冷的盯著她道:“什么是真王妃,什么又是假王妃?王妃不是一直在府中嗎?你說的那個王妃又是誰呢?” 岳嬤嬤點頭道:“王爺,你和老奴一樣,也是被蒙騙了。之前老奴說過,匡老夫人生的是一對雙胞胎,既然是雙胞胎,大多數都是生的一模一樣。王爺你對王妃并不關心,一個月偶爾來三四天,已經算是多的了,你又如何分得清,誰是真王妃,誰是假王妃呢,就連老奴也不曾認的出,更何況是您呢?” 瑾王不敢置信的看著岳嬤嬤,這突然來的信息使他目瞪口呆,他的王妃如今竟然是個假貨,他反問道:“你說當年是陳mama救了你,那你當時被救下之后,為何不立刻出來指認王妃是假的呢,而要等到事情過了這么久才站出來?” 換做是誰,都會心存懷疑,事情隔了二十年,許多事情都追蹤不了痕跡。誰知道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對于瑾王的懷疑,岳嬤嬤笑了笑,臉上露出幾絲自嘲,“是啊,老奴若是認得出,還用等到今日嗎?您還記得當年王妃難產之后,她在院子里調養身體,不喜歡人接觸,就連老奴她也不讓人近到身邊,偶爾能看上兩眼,還都是躺在床上,用被子捂住,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到后來老奴被趕了出去,連王妃的面都看不到了。” “那你今日又怎么知道的?”瑾王問道。 “自然是假王妃身邊的人透露出來的,你可以問一問陳mama。”岳嬤嬤將話題轉向了另外一人。 瑾王側眼看了一眼御鳳檀,目光中冷光沉沉,他想了一會,開口道:“陳mama現在不在府中。” “父王,若是你想要對峙的話,陳mama自然會出現在你的面前。”御鳳檀聽到了此時,已經知道瑾王的心中產生了懷疑。這個時候,他要火上加油,再近一步。 瑾王復雜的看了他一眼,眸子里帶著莫測的情緒,御鳳檀很了解他心中的震驚,當日自己聽到陳mama的敘述之時,也是覺得難以相信的。瑾王不愧是王爺,很快就平復了情緒,點了點頭,“把陳mama帶上來。” 陳mama被帶上來的時候,還是穿著一身囚衣,整個人灰撲撲的,好似一個人一下子就老了十歲,光滑的頭發也失去了是光澤,她進來之后,就跪了下來,對著瑾王道:“王爺,剛才岳嬤嬤說的一切都是真的。你還記得老奴是何時進府的嗎?” 剛才她就站在門外,里面的對話都聽的十分的清楚。 瑾王細細地回憶了一番,他清晰的記得,陳mama是在岳嬤嬤走了之后才進府的。那個時候瑾王妃終日在床上養病,幾乎很少見人。他看到陡然多出來的陌生面孔,便問了一句,瑾王妃告訴她,陳mama也是當年伺候她的奶母之一,岳嬤嬤被打發了之后就將她調到了身邊。他向來對這些事不放在心上,如今想來倒是有幾分奇怪。 陳mama跟在瑾王妃身邊,又是個善于察言觀色之輩,偷偷瞧見瑾王的表情,知道他想起了一些事情,便壯著膽子接著道:“當年瑾王妃生了世子后,便得了產后憂郁癥,又因大出血,整個身子都變差了,御醫讓她靜心休養。瑾王妃便將院子里的大部分人調走了,留下來的丫鬟中,其中一個叫做雪蘭的便是如今的瑾王妃假扮的。瑾王妃很喜歡雪蘭,留她在身邊伺候自己的起居用食。瑾王妃自然想不到,雪蘭便是她的孿生meimei,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瑾王妃對她很是喜愛。久而久之,瑾王妃最為貼心的人就成為了雪蘭,就連岳嬤嬤也被雪蘭使了心計,趕到了院子外伺候,輕易見不到瑾王妃。雪蘭不僅在瑾王妃的吃食上動手腳,藥材上也是。 瑾王妃身子本來就弱,靠的就是藥材調養,雪蘭看她差不多就要過世,就將她丟入了暗室之中。雪蘭便撕去了偽裝,扮成了瑾王妃的樣子,因為相貌相似,說話動作在身邊呆了許久,每日里琢磨也模仿的惟妙惟肖,唯一的區別便是聲音有著細微的差別,嗓子一點點的變化,別人也只以為是生病導致的,所以沒有人放在心上,也就沒有人看出來瑾王妃已經換了一個人。半年后,假王妃的身體就越來越好,跟著王爺你一起到了肅北之后,她就更不用害怕被人認出,又慢慢地將熟悉瑾王妃的老人都打發走了。” 瑾王倏地站了起來,緊緊的盯著陳mama,一雙視線如同鏡子要看清楚她究竟是說真話還是假話,他心中已經被她震動,然茲事體大,他仍舊謹慎道:“你既然是如今王妃身邊的人,那你為何又要站出來指認王妃?”關于應該在牢中的陳mama為何會在這里,瑾王已經不再問了,這必然是自己兒子做的好事。 陳mama冷笑,聲音里充滿了鄙視和不屑,“王爺,高利貸的事你可是看的很清楚,老奴不過是聽從王妃的吩咐,放了賬冊到世子妃的屋中,憑借老奴自己,怎么可能有眾多金銀。她推老奴出來頂罪也就罷了,畢竟她是主子,老奴是奴才。可她還派人到牢中刺殺老奴,免得老奴指認她!老奴跟在她身邊多年,忠心耿耿,一心為她,她最后選擇這樣對老奴!老奴一是寒心,二是為了保命,不得不為!” 瑾王雙手負在身后,嘴唇抿緊,狹長鳳眸緊緊的瞇起,像是在消化這突如其來巨大的消息。屋子里安靜了許久,最終只聽他開口道:“證據?” 陳mama垂著眼,“老奴知道真正瑾王妃被埋在哪處,王爺可以吩咐人去查一查。除此之外,關于瑾王妃和如今王妃的區別,老奴只熟悉如今王妃的一切,真王妃的都不清楚。但是老奴料想,就算是雙胞胎,也會有不同的地方,你可以問問岳嬤嬤。” 瑾王吸了一口氣,讓陳mama將當年埋尸的地點說出,然后側頭對著博文吩咐道:“你找一名仵作,按照陳mama的地址,挖出骸骨之后仔細檢驗!” 博文領命而去,大廳里一下無聲,瑾王拂袖坐在椅上,他一只手放在膝蓋上,眼眸定定的望著一處,內里目光深沉莫測。 時間滴答滴答的漏走,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博文終于從外面回來,身后還跟著四個侍衛,抬著一具木棺材放到了門外,他帶著一個穿粗布短衫的男子走了進來,稟報道:“王爺,在陳mama所說的地點,的確挖出了一具骸骨。”當時并沒有棺材,還是博文吩咐人從棺材店里先買了一口將尸骨裝進去。隨后他對著身后的男子道:“你去將驗尸的情況跟王爺說一遍。” 那跟在后頭的仵作向前一步,先行大禮之后,恭敬地道:“經過小的驗尸結果,逝世時間在二十年前左右,死者為女性,年齡十七到二十二歲之間,從其髖骨可以看出曾經生產過胎兒。而其骨頭見黑色痕跡,深入胸口肋骨,乃是服用了慢性毒藥所留下的痕跡,死因應該是中毒虛弱而亡。” 聞言,御鳳檀的手微微的抖了一下,云卿察覺到他這一刻情緒的變化,輕輕的將手扣到了他的手中,十指緊扣。御鳳檀看了她一眼,胸口的憤恨被一種和暖的氣流所掩蓋,緊了緊手指,握的更緊。 瑾王猛地站起來,走到擺在外面的木棺之前,像是想要打開棺木一看,卻又猛然的停住腳步,轉過身對著博文道:“即刻傳瑾王妃!” 此時瑾王妃正在荷心苑里,安慰著一臉焦躁的御鳳松,他正在極為不耐煩的喊道:“母妃,你不是說義父會想辦法幫我奪得世子之位的嗎?怎么到了現在,反而是我們被趕回肅北,他到底有沒有認真想辦法啊!” 瑾王妃兩只手緊緊相疊,臉色也有些不好,她已經和龍二說過,今日便是瑾王給出的最后期限,下午就要動身往驛站而去。明明當時恩公答應了一定會想出辦法讓她們不用走的,怎么到了這個時辰還沒有人送信來,也沒有一絲其他的動靜呢?她耐心道:“松兒,你等一等,你義父既然答應了母妃,一定會將事情處理好的。”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了一陣聲音,博文闊步走了進來,目光在院子一掃,低頭道:“王妃,王爺有請!” 瑾王妃正十分焦急,看到博文進來,那眉眼里換上了平日的端莊,徐徐地道:“下午我就要回肅北了,現在正在清點物品,王爺此時喚我過去是有何事?” 博文不管她言語里的推辭,只堅持道:“王爺喚屬下請王妃到大廳,具體何事屬下不知。” 大廳? 這個時辰也到了用膳的點了,莫非王爺是要讓她一起過去用膳?她心中思量,見博文站在前方,如同一根標槍般,不執行瑾王的命令,便一副打算不要走的模樣,想到恩公若是來了,必然會在此處等自己,現在也不用急的這一時,便淡淡的蹙起眉毛,緩緩地道:“嗯,我知道了。” “母妃,我也要去!等會見了父王,再跟他求一求情,我不想回肅北!”御鳳松跳起來,站在瑾王妃的身邊,他實在是不想去肅北,世子的位置都沒有到手,他怎么甘心呢。再說,這京城繁華,比起肅北來新鮮玩意也多的是,就連青樓的女子都更有風情一些,他舍不得走。 云卿看到瑾王妃和御鳳松一前一后的走進了大廳,目光里劃過一絲淡漠的笑意,望著兩人臉上的高傲自貴,平日里覺得做作,今日只怕大家都覺得像是笑話了。 瑾王妃進來之后,見大廳里氣氛隱隱有些不對,桌上膳食未上,不由暗暗皺了皺眉,“請問王爺找我來,是為何事?” 瑾王臉色緊繃著沒有一絲笑意,整個人如同雷雨爆發前的陰沉天氣,讓人望之胸口沉悶。他緊緊的盯著瑾王妃的那張臉,像是要將那一張面皮撕下來揉碎一般,最后一字一字的從喉中低沉的迸出,“匡薔,你裝得可真像!” 瑾王妃面色巨變,白皙的面容瞬間變成了紫色,定定的望著瑾王,雙眸里寫滿了震驚,壓抑著胸口澎湃的情緒,矜淡的一笑,“王爺,你在說什么?什么匡薔,難道是王爺新看上的姑娘,要納入府中嗎?” 云卿望著她的表情,嘴唇淺淺的勾起,輕笑道:“匡薔,你的演技真的不錯,即便是被揭穿了身份,依舊可以從容不迫的假裝什么都不知道,難怪你可以裝扮瑾王妃這么多年,讓人沒有識穿,真的是比戲子還要會演。” 瑾王妃若是剛才還在假裝,此刻臉皮都忍不住的顫抖了起來,她干脆收斂了笑容,冷笑道:“沈云卿,自從你嫁到王府以來,整個王府就被你弄的沒有寧日,今日你終于將問題指到了我的身上!什么匡薔,那個到底是誰,我根本就不認識,你休想誣陷于本王妃!” “是不是誣陷,老奴自然清楚。”岳嬤嬤其實已經不是王府的奴婢了,早在趕她出去的時候,就已經把她的賣身契一起給她了,她只是保留著自稱,以顯對老主子的尊重。 此時看到她從一側的屏風后走了出來,瑾王妃,不,應該說是匡薔的臉色終于克制不了的流露出巨大的震驚。即便隔了二十年,她還是能一眼認出,這個當初在匡薇身邊的老嬤嬤!她下意識的向后退了一步,又猛地頓住了腳,意識到自己正站在眾人的面前,只要露出一點端倪,就會被人指認,很快的,她調整了面色,雖然沒有起初那般自然,也再沒有震驚之色,“岳嬤嬤,你當初偷了金簪子被我趕了出去,二十年后你又站在這里指證我。王爺,一個犯了偷竊罪的奴婢所說的話,你也相信嗎?” 云卿淡淡的一笑,搖頭道:“那匡薔你覺得,陳mama說的話,王爺能相信嗎?” 陳mama同樣從屏風后走了出來,毫無愧疚的看著瑾王妃,“匡薔小姐,我已經把事情全部都說出來了,如今王爺他們已經知道得清清楚楚,你再狡辯也沒有用處了。” 看到陳mama整個人完完整整的站在面前,匡薔的目光中再次露出了震驚之色,義父不是說已經派人將陳mama殺了嗎?那眼前的這個人又是誰,那分明是一個活生生的陳mama啊!她的事情,府中沒有一人知道,除卻陳mama,只要她一死,就算身份被揭穿了,沒有證人,瑾王也不會輕易相信這種荒謬的說法!可她怎么也想不到,陳mama竟然會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 她止住內心的顫抖和絕望,咬牙道:“陳mama,你現在是朝廷的罪犯,私自逃出京兆府的牢中,就是為了當初我未借錢給你買宅子的事情而這般報復,實在讓我太心寒了!你還是及早回頭,莫要讓人利用了才好!” 陳mama在牢中看到了龍二無情的一面,早就對匡薔死心了,她對她一心一意,在她身邊這么多年,結果卻要幫她頂罪,還要被她殺害,這樣無情的人,跟著她遲早都是死!“匡薔,你將真正的瑾王妃的藥中下毒,又活活的將她餓死在暗室之內,你以為這件事情瞞得住嗎!你怕瑾王妃身邊的人發現你的不同之處,讓老奴將一根金簪偷偷的放在了岳嬤嬤的屋內,故意說是岳嬤嬤偷了你的東西,找了借口趕她出去,還派了人去殺她……” “你住口!”匡薔終于忍不住,氣急敗壞的低吼道。 陳mama越說膽子越大,根本就不怕匡薔的訓斥,在她的眼里,匡薔的身份被揭露,只有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