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
…… 韋夫人從撫安伯府出來后,想起她之前和韋凝紫問話,韋凝紫還是一句實話都沒說,甚至連韻寧郡君所說的事情,她提都沒提過,臉色不由的沉了下來。 進了韋凝紫的房間,看到她正埋頭繡著枕帕,臉色稍緩,讓其他的丫鬟全部都出去,屋中只剩下她們兩人。 韋凝紫不知道韋夫人出府是去了哪里,看到她過來,停下線來,含笑道:“義母,有什么事嗎?”若是無事,是不會將她屋中的丫鬟都趕出去的。 韋夫人并沒有好臉色,直接坐到了另一邊,望著她的臉,聲音冷漠道:“你告訴我,當初你母親和你在揚州沈府的時候,究竟做了什么事情,讓人家再也不原諒你們了。” 韋凝紫眼眸微凝,思忖著韋夫人所說的話,‘讓人家再也不原諒你們了’,這個人家是指的沈云卿一家嗎?那今日韋夫人出門,是上沈府去道歉了?而且聽這語氣,沈家人并沒有接受韋夫人的求和。 她心中對韋夫人這種行為惱怒,去和沈云卿求和做什么,她才不要跟那種人低頭,她憑什么需要跟沈云卿低頭。 她這一次的情緒積得太多,就算掩飾了,也散發一絲出來讓韋夫人察覺到了,便問:“你在想什么?” 韋凝紫知道自己剛才肯定讓韋夫人察覺到什么,韋夫人是個心直之人,既然已經對她起了疑,她倒不如將事情說出來,反正在所有人眼里,這一切也都是歸于謝素玲的身上而已。 而對于這個母親,韋凝紫自從在沈府聽到謝氏和沈茂所說,關于當年求婚事情真相之后,對她沒有一絲兒感情,有的只是憎恨。 若是沒有謝素玲一時的貪心,她如今何苦做一個寄人籬下的人,她才應該是沈茂的女兒,是撫安伯府的女兒,是韻寧郡君才對,有著這樣的身份,再憑借她的外貌和智慧,嫁給皇子也不是難事,而不是如今委委屈屈做個五品小官的妻子。 而沈云卿才是那個死了爹沒了娘的孤兒,才是需要處處時時都查看著別人眼色活著的人! 韋凝紫放下手中的枕帕,下了塌上,直接對著韋夫人跪了下來,滿臉委屈,眼淚簌簌的往下掉,“義母,凝紫知道,你今天一定是去沈府為凝紫說好話了,但是,沈府是不可能會原諒凝紫的,她們已經恨死了母親,也連帶討厭凝紫。” 韋夫人看韋凝紫跪了下來,并沒有出手扶她站起來,仔細的查看著她的臉色,“你說,究竟是怎么回事?為什么人家說你們殺害沈家的祖母了?”她不奇怪這個義女可以猜到她去過沈府了,畢竟剛才說話的時候,她也沒有可以遮掩,但是她必須要知道,韻寧郡君口中所說的殺害祖母究竟是怎么回事! 韋凝紫心里早就有了準備,她們和沈家最大的沖突點也是這里,沈茂和謝氏不可原諒她們母女也正是因為這件事。 當韋夫人問出這個問題之后,她便將當日的事情娓娓述來,當然她所說的都是有利于她自己的,從老太太被掐之后,到謝素玲的驚惶,然后再到她發現謝素玲畏罪自殺,整個事情說下來,她都是一個受害者,有的只是對謝素玲做出此事的羞恥感和心里的悲痛。 “義母,這樣的事情,你讓凝紫怎么和你說,又如何說的出口,如果你知道這件事,也許就不會要收留凝紫了,凝紫如今父親沒有,母親又躺在床上,不知人事,若是沒有你們在身邊,還不知道會變成什么模樣啊!” 韋凝紫哭的幾乎是哽咽的接不上氣來,聲音從開始的聲情并茂,漸漸有些失控,韋夫人見她這幅模樣,心底已經是信了開始她所說的話。 若是謝素玲真的做過這樣的事情,沈府不接受求和,是理所應當的,可是她還是有疑問,“為什么你娘要去殺沈家老夫人?”按理來說,沈家老夫人對她們應該不會差,否則也不會和她們同路到揚州去了。 韋凝紫心內厭煩韋夫人一個接一個的問題,為了一個沈家,韋夫人這已經是第二次來責問她了,暗暗咬緊牙,腦中則是飛快的想著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一個謊話說出來,必然要有無數個謊話去圓。 說謊也的確是個累人的活。 韋凝紫不能說出當日是她假裝打劫的事情,但是想著日后若要一直對付這種問題,反正謝素玲已經是個‘活死人’了,不如一干問題全部推到她身上。 “聽說,是因為當初母親與山賊勾搭,假裝打劫老夫人,借著救命恩情才能順利住進沈府這件事被發現了。” 韋凝紫說著,抬頭望了一眼韋夫人,透過淚眼可以看到韋夫人面上仍然帶著疑慮,皺眉望著她的眼里,明顯有了考量,于是她頓了一下,又道:“當初娘就是被族人逼得沒辦法,又不知道這個嫡姐究竟能不能接納她,一時情急就用了這個方法,雖然這個方法是不好,但是,但是她的出發點,也是怕凝紫跟著她在外飄零……” 韋夫人聽著韋凝紫的話,處處都沒有破綻,可不知怎么,經過這兩次,韋夫人對她總有些失望,若是真的如此對她和夫君相信,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她,就是這樣重要的事情,也不曾和她說。 但是韋凝紫后面說的話,又讓她心里微動,作為女人,她當然知道一個寡婦帶著一個妙齡的女兒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出于母親的心態,做出一個偏激的事情來,也不是不可以的。 看著這個義女,韋夫人心里很復雜,不過還是彎下腰去,拉著韋凝紫起來,“你這些事情,早點告訴我就好了,今日我本想著去幫你和韻寧郡君講和的,你外祖家姊妹不多,也就她一個表妹,你又沒有兄弟,以后也好幫襯著,誰知,竟還有這么一樁事,真讓我汗顏,這是去誰家說和,也不可能的事了。” “都是母親和凝紫犯的錯,讓義母你勞心了。”韋凝紫站起來,半坐在榻上,低下頭,掩飾著眸中的厭惡。 她和沈云卿兩個人是絕對沒有和好的可能,不管是那八十大板差點將她活活打死,還是這次害她不得不嫁給耿佑臣,她和她是不共戴天之仇!她一定要打到沈云卿,這輩子才能放心,才能安心! 韋夫人不知道韋凝紫此時心里在想著什么,但是心里對她已經沒有了以前的熱絡,“以前的事,也就過去了,不管你和謝素玲以前做了什么,義母都不會放在心里,你馬上就要嫁人了,嫁人以后,做個好妻子,這樣,義母和義父不會不管你,你也不用有寄人籬下的想法,我們沒有把你當作客人看,我們只希望你以后能過的好,有時候,有些東西,不要想的太多了。” 韋夫人語重心長的說著,并在韋凝紫的手背上拍了拍,韋凝紫低垂的臉,眸色微變,她知道有些事情,韋夫人心中已經知道了,就算不知道,有心去查,也不是問不到的。 “多謝義母。” 韋夫人剛才說的話,是隱隱的告誡,也是一番承諾,只要韋凝紫不要再去故意生事,威武將軍府就等同于她的娘家,但是韋凝紫這樣沒有半絲回應的話,讓韋夫人又冷了幾分心,喪失了說話的興趣。 “你不要太累了,光線不好就不要繡了,免得熬壞了眼睛。” “凝紫會注意的。” 韋夫人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下還是埋著頭的韋凝紫,漠然的出了門。 韋凝紫低垂著頭,思緒卻一直在想,沈云卿,你沒出現之前,義母對我一直都貼心貼肺,不帶半點成見,可是你們沈府一來京城之后,義母就變了。 你究竟有什么魔力,可以讓對你才見過兩面的人,就幫著你說話! 韋凝紫和耿佑臣的婚禮在明帝一個月時間的限期內,如期舉行,撫安伯府也收到了請帖,邀請參加婚禮。 若是單單為了韋凝紫,府中自然沒有人參加,但是這請帖是永毅侯府和威武將軍府的名義送來的,這兩家的面子自然是要給的。 沈茂拿著帖子去給云卿,這張帖子上不僅寫了撫安伯府全家,而且還特別指出,誠請韻寧郡君也一同參加。 云卿不禁的想起,韋夫人上門來為韋凝紫求和的事情,不知道韋夫人是如何問的,然后韋凝紫……的樣子,她倒是能想得出,肯定是聲淚俱下,將自己撇得干干凈凈。 她微微一笑,將帖子收下來,威武將軍府也就無所謂了,永毅侯府的面子,她還是要給的。 沈茂對于女兒會接下這張帖子一點也不意外,望著女兒越來越美麗的臉龐,笑道:“如今韋沉淵可是水漲船高,在京中勢頭很盛。” “當然了,新出爐的狀元郎,張閣老的外孫,還有永毅侯的庶子,這樣的身份疊加在一起,就是誰都不敢輕看了。”云卿笑著道,父親今日不用上朝,所以來找她聊天,父女兩坐在一起,沖杯熱茶,氣氛很是寧和。 “相比來說,永毅侯府那邊就顯得熱鬧了,本來一群庶子爭奪爵位,眼看著耿佑臣就要奪去了,結果半路出來一人……”沈茂搖了搖頭,沒有說下去。 結果半路出來一人,將耿佑臣看著有希望到手的爵位,就這么奪了去,其實是很熬人的,也讓那些沒希望的庶子,幸災樂禍的不行。 “不管是不是半路出來的,如今的永毅侯府本來只有耿佑臣一支獨秀,如今出來個韋沉淵狀元郎,受到陛下的垂青,這樣比起來,兩人就是各有優勢了,也不知道李老太君會如何想了。”云卿抿了一口熱茶,茶水的熱度順著細瓷的杯壁傳到手指,她微瞇了瞇眼。 其實說起來,韋沉淵不管是亮出了身份,還是沒亮出來,那都是在名利場上奮力角逐的對象,只不過如今看起來,聲勢浩大了一些。 然,張閣老的外孫,這個名字,擺出來好聽,實則沒有太多的作用,因為秦卿的案件在前,既然秦氏已經過繼到了秦卿名下,那就是罪臣之女,所以,張閣老不可能過分的插一入到這些事情之中去,以免給政敵拿了做文章。 而永毅侯府,就是個深坑,跳進去,也是一潭渾水攪個不停。 李老太君如今想要韋沉淵入族譜,若是以前身份不明也就罷了,如今既然在殿上將身份都說了出來,在這個時代,不如族譜,那就是大逆不道的行為,不管做什么,都會被人拿來說事。 這一切,還是要看韋沉淵怎么做,這些日子他剛入翰林院,也非常忙,加上其他的事情,基本沒時間見面,這次韋凝紫的婚宴上,應該可以看到他的。 到了婚宴這一日,沈茂,謝氏和云卿一家乘坐了馬車,朝著舉辦婚宴的永毅侯府去了。 這一次婚宴,誰人也想不到,有一個人會出現,而這個人,會是耿佑臣和韋凝紫兩人無盡痛苦生活的源泉。 090 公主挑釁 遠遠看到永毅侯府門前,就是一片喜氣洋洋,門口掛著大紅的綢緞,左右房檐下挑著兩只巨大的紅燈籠,紅彤彤的燭光白日里就已經點了起來。 沈茂一家下了馬車后,由門口候著的婆子帶著往里頭去,一路不少熟人在里面,場面顯得非常熱鬧。 人人都知道,今日除了寧國公等都會來賀喜之外,連皇后,四皇子都會到場,這樣一來,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所以來的人特別的多。 沈茂屬于男眷,自然是在前院,而謝氏和云卿則到了后院與女眷一起,此時新娘子還沒有到,云卿便尋了一處坐下,等待著婚宴開始。 大概三炷香的時間,從外面來了一群的夫人小姐,有幾個和云卿差不多年紀的少女,看到坐在一旁似在靜靜出神的云卿,其中一個便跑了過來,“誒,你怎么坐在這里,沒有去給韋小姐添妝嗎?” 云卿遠遠就看到她們這一群,歡聲笑語的很似活潑,這個過來拉住她手的活潑少女,是禮部尚書夫人的女兒,在狀元宴上兩人也算是認識。 望著她清且圓的眸子,云卿笑了笑,女孩家成親,有人添妝就代表了吉利,人越多,就越好,所以來參加婚宴的夫人小姐,大多都會給新娘子添妝的。 只是云卿沒那個興趣,若請帖是韋凝紫和耿佑臣發來的,只怕這個婚宴她都不會來參加,還說什么添妝,添妝那都是給面子才做的事情。 她不想給韋凝紫這個面子。 想來,韋凝紫也不需要。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熱鬧的敲鼓吹鑼的聲音隱隱的從前院傳來,新娘子已經從威武將軍府接了過來,接下來便是過門,拜天地,這一連串的程序,云卿也沒有跟著小姐們去湊這個熱鬧。 等這一切弄完之后,那些小姐便圍到了一起,開始議論婚禮拜天地的事情,云卿坐得地方離她們不遠,隱隱聽得到她們在說,四皇子好冷酷好有型,然后有小姐反駁說,韋狀元也清雋儒雅…… 她淡淡一笑,去宴會上過了一席后,便往著花園里面去。 “云卿。”清俊的聲音從花園里傳出來,云卿轉過頭,“你怎么在這里?” 韋沉淵從湖邊的石凳上站起來,目光朝著前院看了一眼,“他們都在鬧新郎官,我不太習慣那樣的場合,干脆出來走走。你呢?” “一樣,沒事出來走走罷了。” 兩人相互一笑,都從對方的眼底看到一樣的神色,他們都是屬于隱藏自己情緒,但是也有自己內心堅持的人。 “這段時間都沒看到你,是不是很忙?”云卿站在湖邊,享受濃春帶來的和熹微風,微瞇了眼。 韋沉淵點頭,“是有點忙。很多東西都是第一次接觸,需要時間去熟悉。” “嗯,秦伯母知道你要認祖歸宗了,肯定很開心。”云卿去看過秦氏兩次,顯然秦氏對于韋沉淵中了狀元,可以風風光光的回到永毅侯府很開心。 韋沉淵低頭看了下路上的鵝卵石,圓潤的石頭表面因為靠近湖邊,而有一層水氣,圓滑里透著一點犀利的光,他抬起頭,望著湖面道:“李老太君讓我入族譜,但是我沒答應她。” “怎么?”她以為韋沉淵一定會馬上答應的,上一世,由于秦氏過世,韋沉淵身世的秘密也隨著她的過世埋在了土里,再無人知曉,這一世的改變,她想,韋沉淵能認祖,應該是對他有好處的。 “我跟李老太君說了,只喊我娘為母親,其他的人,我不會認的。”韋沉淵淡淡的一笑,云淡風輕中又帶著堅韌,如同竹子在風中屹立,有一種決然的傲骨。 秦氏從肚子里懷著他開始,便含辛茹苦的拉扯他,即便改嫁,也是為了他有一個合適的身份在世上生存,這個社會,對于私生子還是有芥蒂的。 如今,韋沉淵如果認祖,勢必是要記在永毅侯的名下,秦氏作為一個外室,按照規矩,韋沉淵是不能喊她母親,只能尊稱嫡母為母親,這是每個大家族里面的規矩。 韋沉淵這句話的意思,很明顯,只有一種解決方法,那就是韋沉淵的母親,秦氏,一定要以正室之名,同樣進入族譜中,否則,韋沉淵寧愿不認祖,也不回去。 云卿嘴角揚起一抹笑容,望著韋沉淵如星子的眼眸,這個人,真正是十足的孝子,為了母親可以放棄一個爵位,雖然說,目前這個爵位他只有一半的機會,但是一半的機會也足夠使許多人瘋狂了。 但是韋沉淵沒有,他有他的堅持,這一點,讓云卿心里有一種深深的共鳴。 也許,正是因為他們同樣都在乎家人,所以兩人能成為如今這種親密的好友關系,這在男女之間,實則是很難存在的,因為難,所以云卿更加珍惜。 “我相信李老太君會明白你的孝心的。” 從狀元宴上發生的事情來看,云卿就知道李老太君是一個極為精明的之人,她想扶起耿佑臣的原因,就是耿佑臣在府中所有的庶子里是最為出色的,這樣的人承了爵位,才能將永毅侯府的地位提高。 但是同樣,狀元宴上耿佑臣的降職,也讓李老太君明白一件事,就是單靠一個人撐起全府,一旦這個人發生了什么,勢必會將整個侯府更加拉入低迷的困境。 如今有了韋沉淵這個名正言順侯爺的庶子,又是狀元郎,單憑這一點,就足夠永毅侯府在京城的貴族里面驕傲了。 敢問哪個貴族府上,有個狀元郎呢,再加上侯府的力量,韋沉淵的官路也不會太多艱難。 所以韋沉淵這句話,看起來要求很苛刻,其實不算什么,只要以繼室之禮,將秦氏娶回來,韋沉淵便可以名正言順喊她做母親,等到做上了四品官位后,還可以給秦氏請封誥命,比起原配來,也絕對不差。 這一點,云卿知道,韋沉淵也知道,所以他才會如此篤定的提出這個要求。 韋沉淵從云卿的眸中看到她的明了,薄唇帶笑,“你啊,真是聰慧無雙,什么都瞞不了你。” 他說完這句,云卿剛想打趣一下,便看韋沉淵嘴角的笑淡在了唇角,比起方才對著她的真心,轉變為了客套的笑容,對著她的側后方,行禮道:“四皇子。” 云卿聞言轉過身去,便看到身材高大,雙眸冷峻,稍深嘴唇抿緊的四皇子,襝衽行禮道:“臣女見過四皇子。” 四皇子一雙銳利的眼眸在云卿和韋沉淵之間看了幾眼,目光在云卿面上停了一陣,眸底射出兩道冰冷的視線,轉到了韋沉淵身上,用他慣有的冰冷聲音道:“韋翰林怎么在這里,沒有去前院替耿大人祝賀?” 這句話其實很平常,但是從四皇子的口中說出來,就有一種讓人被人俯視的感覺,讓云卿感覺很不舒服。 韋沉淵的感覺也不會好到哪里去,面前這個人是尊貴的皇子,卻也是在殿上安排人想將他拉下來的人,但是他的禮儀還是很到位,“回四皇子,微臣已經祝賀過耿大人了,前院客多,微臣將位置留給其他要慶賀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