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我殺人了,我把老夫人給殺了!”謝姨媽此時面上的肌rou因為過分的糾結,而有一種詭異的猙獰,看的韋凝紫也莫名有些心驚。 她的手被謝姨媽捏的發疼,安慰謝姨媽,讓她鎮定下來,這才問道:“娘,你莫慌,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謝姨媽將之前發生的事情全部說了一遍,韋凝紫眉頭緊皺,心里也發緊,這下可是闖了大禍了,竟然將老夫人殺了,“你確認沒有呼吸了嗎?”她有一絲希望。 想起食指放在老夫人鼻下那種空蕩感,謝姨媽便覺得食指發涼,好似有一股陰氣在捂著老夫人口鼻的手掌里徘徊,她越發的害怕,控制不住的哭起來。 韋凝紫此時沒有心情管她,腦子里不斷的想著該如何處理,她將謝姨媽剛才所說的每一個細節都在腦海里回憶,道:“你出來的時候,她們發現老夫人死了沒?” “沒……沒有,我將她拖到床上,一時半會應該不會有人發現。”謝姨媽哽咽道,在害怕的眼神之后,飛快的又露出了狠毒,“你說,我們有沒有辦法,讓人覺得是謝氏殺了她?” 反正那個老婦死了,不如一起嫁禍給謝文鴛算了。 韋凝紫看著她慘白的臉色和驚駭的表情,搖了搖頭,“你有辦法引她去老夫人那嗎?” 謝姨媽此時腦子里面亂成了一團麻,哪里有什么辦法,她只是想將禍事引開了罷了,韋凝紫星眸里掠過薄光,一點都沒有她平日里溫婉柔弱的樣子,非常確定道:“就算你現在引過去了,也不可能嫁禍到她身上了。” 她雖然也亂,可是她不會認為,明明老夫人在睡覺,謝氏還會過去打擾。更何況謝氏若是要進去,身邊必然也會有其他人跟隨,而這件事情拉扯到了人命,肯定會鬧大,鬧大了之后,謝姨媽去過老夫人的房里的事也會出來,依謝姨媽這種腦子,只怕很容易就會被人詐出來真話。 她不覺得殺了老夫人有多么可怕,可怕的地方是,謝姨媽這個蠢貨,竟然在榮松堂,在那么多人都守在外面的時候,將老夫人殺了! 這根本就是無法掩飾的事情,如今的沈家對她們母女兩人,防備的很,她一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謝姨媽見她眼神閃爍,不發一語,哭喊著:“紫兒,你要趕緊給娘想想辦法啊,這要是給官府抓進去,你以后就連娘都沒有,以后還有誰會疼你,會照顧你啊……要不,要不,這樣……” 謝姨媽突然沖過去,拉著韋凝紫的手,眸底綻放出光彩來,“娘想到一個絕妙的法子,你現在趕緊去趟榮松堂,然后假裝和老夫人鬧了起來,失手殺了她的……” “娘!你在說什么!?”韋凝紫厲聲一喝,重重將謝姨媽的手甩開,眼神里帶著不敢置信,杏眸怒睜。 娘竟然讓她去榮松堂,假裝殺了老夫人,這是要讓她去頂這個罪嗎?她怎么可以自私到了這種地步,自己殺了人就罷了,還要推著自己的親生骨rou去頂罪。 人人都說虎毒不食子,這世界上最偉大的就是母愛,可是她的娘親呢,動不動就對她打罵施加,對她完全不像是女兒,而像對一個丫鬟,這些她還可以忍受,怎么說她也是生她養她的娘親。 可是今天她說什么?頂罪! 讓自己去頂她的罪! 韋凝紫沒有辦法相信這是自己親娘說出來的話! 謝姨媽哪里管她什么神色,又過去扯著她的手,哭求道:“紫兒,你聽娘說,你還沒正式及笄,按照大雍的律例,是能從輕審判的,到時候你進去之后,娘再讓人活動活動,將你放出來,你就沒事了……要是娘抓進去了,那就可沒活路了……” 謝姨媽說著說著,身子就往下墜,伏在地上嗚嗚哭泣。 她的手還拖著韋凝紫的衣擺,宛若一條毒蛇,在最后的掙扎里,還要拉著她一起墜入地獄,韋凝紫渾身冒出一股寒氣,這股寒氣讓她眼里還是漸漸彌漫了霧氣,化作一滴滴冰冷的淚水,從眼角流了出來。 她沒有聽錯,沒有聽錯,她的娘親就是這么說的!還細心的替她想好了一切,給她想好了借口! 韋凝紫的手緊緊捏成拳頭,低頭望著匍匐的謝姨媽,忍著寒冷刺骨的痛意,問道:“娘,你是說真的嗎?” 謝姨媽以為她想通了,連連點頭,抱著她的腿道:“你相信娘,你是失手,又不是故意的,加上沒有及笄,一定不會判死刑,到時候娘再多走動走動,肯定能將你救出來的。” 謝姨媽說的越來越善心,淚水越來越多,恨不得將全身的水都哭了出來,只要能打動韋凝紫就好,可是縱使她哭得如何傷心,很多東西都已經從根本上不一樣了。 韋凝紫的淚水就在這一瞬間停住了,尖尖的小臉墜著淚水,明明是梨花帶雨的春色,忽然有一種冬日冰凌的尖銳,發白的唇瓣緩緩的張開,吐出一個字:“好。” 她彎下腰來,將謝姨媽扶起來坐在椅子上,拿出帕子給她擦了擦臉頰,然后道:“娘現在這樣子走出去,給下面的丫鬟看到了,肯定覺得奇怪,到時候還會懷疑你的,我現在扶著你回房間。” 謝姨媽聽了覺得有理,點點頭,擦掉淚跡后,由韋凝紫扶著到了自己的房中。 進了房門后,謝姨媽便道:“紫兒,你趕緊過去吧,不然呆會她們發現老夫人已經沒了,你怎么頂替也頂替不成了!” 牙根緊緊的咬住,韋凝紫只覺得胸腔里最后一抹希望都被眼前的婦人給打破。 這就是自己的母親,殺了人以后,讓她頂罪!想出來絕妙的法子,便是讓她去坐牢! 說什么未曾及笄,不會判死刑,可是女子一旦被判了殺人罪,人生還有希望嗎?進了牢里的女子,又有幾個可以安然無恙出來的? 她真是把她當成傻子了。 韋凝紫抬起頭,眼底都是濡慕的淚意,“娘,女兒這一去,就沒有辦法再回來了,可容女兒給你泡最后一杯茶吧。” 望著她的淚眼,謝姨媽也閃過一絲的猶豫,再怎么不喜歡韋凝紫,好歹也是她養育了十五年的女兒了,雖然平日里不得她歡心,就算是養條狗,也會有點舍不得了。 可是,相比之下,這點情意,遠遠不如被官府抓去斬首的恐懼來的多,怎么說她也養了她十五年,總要起點作用吧。而此時,便是韋凝紫起作用的時刻了。一瞬間,那一點的溫情,就被自私的心給淹沒,謝姨媽心內著急,生怕王嬤嬤她們進去發現老夫人死了,便有些不耐煩道:“好了,你快去吧。” 韋凝紫紅唇勾起,在白如雪的面上,好似兩筆鮮血勾畫而成,轉身往茶水間走去。 僅僅一會兒,謝姨媽如坐針氈,喊道:“怎么泡杯茶要這么久?” 而此時的榮松堂,王嬤嬤看午膳時間到了,便準備去喚老夫人起床,老人家的腸胃不好,一天三餐更要注意準時,她走到床前,先輕聲喚道:“老夫人,該起來了。” 等了一會,見沒有反應,又加大了點聲音,“老夫人。” 平日里的老夫人睡覺極其易醒,有時候腳步聲重了一點,都會驚醒,所以她們在聽到謝姨媽說老夫人睡下時,才沒有進來,只是在門前查看了一翻。 此時覺出點不對了,該不是老夫人病了吧,王嬤嬤拉開帷幔,看著老夫人的臉色似乎是有些蒼白,手放在額頭一放,卻是涼得冰手。 “老夫人,你怎么了?”王嬤嬤語氣也焦急了起來,她轉頭喚道:“快去請大夫過來,還有…把夫人和大小姐也一起請過來。” 碧菱得了令,急忙的走了出去,碧萍在一旁看著老夫人的樣子,隱隱覺得有些不對,那種白色里面透著一股死灰,她飛快的伸手在老夫人鼻子下一探,收回手,再一探。 “王嬤嬤,老夫人……她沒氣了!” 碧萍往后退了兩步,滿目驚恐的說道,王嬤嬤心頭一顫,冷汗頓時浮上了額頭,她顫抖的將手也伸到老夫人的鼻子下,驚聲嚎了起來,“老夫人啊,老夫人啊……” 云卿正在屋中練字,流翠突然跑了進來,急促的腳步聲將書房里寧靜的熏香打散。 見云卿微微皺起眉頭,流翠知道她碼字的時候不喜人打擾,可是此時她卻不得不進來,“小姐,榮松堂那邊來人請小姐進去,說是老夫人病危了!” 病危? 云卿手沉沉的一頓,一個‘靜’字才寫了半邊,筆畫卻不再流利,她上午去看祖母的時候,還是好好的,怎地才到中午就病危了,將筆往筆架上一放,云卿立即繞過書桌,“走,去看看。” 走到門口的時候,頓了一下,“將銀針帶上。” 流翠點頭,飛快的進了書房,將云卿的銀針抱在手中,跟在后頭急急的走去。 到了榮松堂的時候,這里已經變得忙碌了起來,謝氏已經先云卿一步到了,臉色雪白的看著云卿,“你祖母……” 她說了幾個字就說不出了,云卿快步的往內走去,流翠在前面撩開簾子,待到了床頭,云卿再看老夫人的臉色,一把將她的手腕拿起來把了一下。 假死狀態!因呼吸阻滯而導致的假死! 她心內驚訝,面上卻是沉穩從容,轉頭問道:“大夫還有多久才回來?” 碧萍點頭道:“碧菱出去大概一炷香的時間了。” 從沈府出去,就算最快,也得要半個時辰才能請得到大夫,以前的齊大夫因為上次一事,已經和沈府鬧翻了,別的大夫就算來了,醫術再高明,時間差上一點,都會讓老夫人變得更加危險。 若是再拖下去,老夫人就真的沒有救了。 雖然不想將醫術暴露出來,可是此時祖母的性命就在面前,云卿做不到漠視,她吩咐道:“將窗戶打開,無關的人都退出去,不要站在房間里。” 王嬤嬤和碧萍見她進來一系列的動作,先是吃了一驚,而后卻覺得那柔軟的嗓音里含著的威嚴,竟讓他們不由自主的聽從,便如她所說,將其他的人都趕了出去。 接著,云卿又吩咐流翠將銀針拿出來,用燭火燒紅,在老夫人身上的幾個xue位精準的插入。 這是她第一次真正的診斷病人,以前練習xue位入針,她都是在自己的身上練習,云卿食指和拇指捏著銀針,慢慢的細捻,全身緊繃,額頭上冒出了細細的汗珠。 一開始她還有些緊張,可是慢慢的隨著施針的展開,她發現自己的精神似乎全部都打開了,都在施針上面,而腦子里面關于各個xue位之間的關系也非常清楚的顯現出來,那種緊張感慢慢的被一種游刃有余的感覺所代替。 這大概就是汶老太爺所說的,針灸學的再好,最終都要化為實踐,實踐一次,頂得上背書一年。 人輕松了,下針就越發的流利,隨著又是一炷香時間流逝,屋子里的人各個都屏息凝氣,生怕打擾云卿施針,室內寂靜的可以聽到每一個人綿長壓抑的呼吸聲。 謝氏站在一旁,擔憂的望著床上的老夫人,又慈愛的看著云卿,只盼著能將老夫人救活。 又是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只聽床上忽然傳來兩聲微弱的咳嗽聲,王嬤嬤首先就撲了過去,喚道:“老夫人,老夫人,你醒了……” 而老夫人此時并沒有舒醒,她只是剛剛緩過氣來,身體本能的咳嗽,緊接著又陷入了昏迷中。 見此,云卿知道老夫人是救回來了,心內不由的長呼了口氣,將銀針一根根的拔出來,流翠過來接住銀針,仔細的放回布包中。 “老夫人怎么會變成這樣的?”云卿從床前站了起來,掃了一眼在室內的王嬤嬤和碧萍,“我走的時候,祖母還好好的,怎么一會就會休克?” 她的聲音并不大,卻夾雜著一股不容人忽視的威懾,便是連謝氏,都抬頭望著她。 王嬤嬤心內對云卿這股沉靜的氣勢很是欣賞,想了想后,開口道:“小姐走了沒多久之后,謝姨媽也過來給老夫人請安,當時老夫人將我們都屏退了下去,不許我們在一旁伺候著,奴婢們就退了出來,侯在門口,過了大概小半個時辰,謝姨媽就出來,告訴奴婢,說老夫人困倦了,她扶著老夫人去床上休息了,讓我們不要去打擾,奴婢便到門口看了兩次,見老夫人的確躺在床上,便沒有進去,待到中午的時候,再進來,便看到老夫人變成剛才那樣了。” “那你們可聽到什么聲音嗎?”云卿問道。 “沒有,因為隔了一個大屏風和外室,奴婢們站在外頭,并沒有聽到什么異常的聲音,只是……”王嬤嬤頓了頓。 “只是什么?” “謝姨媽出來的時候,臉色似乎有些發白。”王嬤嬤也只發現了這么一個異常的地方。 “謝素玲,你竟然……要……悶死我……”一陣微弱的聲音從床頭傳來,云卿立即轉頭去看,見老夫人禁閉著眼睛,手卻在半空中撲騰,口中斷斷續續道:“你……謀殺……謝素……你……” 聞言,眾人臉色一白,云卿更是往前一步,拉住老夫人撲騰的手,輕聲的問道:“祖母,我是云卿,你剛才怎么暈倒的?” 老夫人神智還是不大清醒,也沒有睜開眼睛,倒是像做夢的人一般,聽到云卿的問話,喃喃道:“是謝素玲,她要殺我,她要悶死我……趕走她……趕走她……” 054 姨媽中毒 聞言眾人臉色大變,面面相覷,臉上都有詫異之色,甚至出現了驚恐的神色,整個屋子一時靜得可怕。 聽老夫人昏迷中說的這話,意思是,是謝姨媽下手悶的老夫人? 這是怎么回事,誰都可以看得出,如今沈府里的主子,不管是謝氏還是沈茂,還有云卿,對于謝姨媽都不歡迎,當初也是老夫人開口說將她們母女接回來的,也只有老夫人還念著謝姨媽的救命之恩,可以說府中最維護謝姨媽的就是老夫人了,她怎么會對自己唯一一個靠山下手呢,這種行為簡直就是愚蠢到了極點的。 云卿此時也覺得十分驚訝,但是她隱約猜到了謝姨媽這個沖動的舉動,也許跟她上午時候曾經來和老夫人問過關于京城劫匪之事有關,當時老夫人眼底隱隱有著慍怒的神色,按老夫人的性格,說不定會在得知真相之后和謝姨媽起了沖突。 而謝姨媽的性格,是做得出這等子事情的。 “王嬤嬤,大夫請來了。”碧菱掀開簾子,走了進來,再看屋子里的情況,好似比她出去的時候好多了。 如今老夫人已經醒來了,大夫再來作用就不大了,但是到底老夫人還沒有醒過來,還是昏迷的,謝氏很是客氣的請了大夫進來,讓大夫給老夫人把脈。 就在此時,突然外面跑來一個跌跌撞撞的身影,聲音如泣如驚,喊道:“姨母,姨母,你快去看看我娘啊……” 韋凝紫滿臉恐慌之色,跑進來時還撞在了門檻上,一把扯開門簾,身子直接往前摔到了地上,卻連爬都顧不得爬起來,往前挪了幾步,拉著她的裙角,抬起滿是淚水的臉,哭泣道:“姨母,我娘在吐血,臉色發青,好像中毒的樣子,你快去看看她吧……” 謝氏聞言臉色一變,抿了抿唇,雖然不喜歡這個庶妹,可到底也是和自己有血緣的親人,而且怎么說,她如今也是借住在沈府中,要是出了人命,那是頂頂重要的事情啊,沈府如今可是陛下南巡駐蹕之地,一個不好,可能就要觸動龍威的。 再者,剛才她本來就是準備去找謝姨媽算賬的,以前做的事情雖然離譜了,可到底只是陷害,今日這事,卻是謀殺,這涉及了人命的事。一個能狠得下心對老夫人下手的人,她不能再顧念親情的將她留在家中,這樣的人實在是太恐怖了,也許有一天因為什么事,會對云卿下手,她不想自己的孩子發生類似于今天的事情。 所以,她轉過身來,吩咐道:“王嬤嬤你在這里守著老夫人,大夫,麻煩你跟我去看看另外一個人,云卿,你也和我一起去菊客院。” 王嬤嬤撲過來道:“夫人,我要去,我一定要跟你們一起去,去看看這個被狗吃了良心的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她是老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嬤嬤,此時老夫人出事,她心內最是氣憤,想著往日里老夫人對謝姨媽那等的好,謝姨媽竟然還對老夫人下此毒手,真是讓人心內發寒。 韋凝紫眼底閃爍著淚光,不解的問道:“怎么,老夫人出了什么事了嗎?” 王嬤嬤聽她還要提問,不由目光里射出兩道凌厲的光,撲上去就要大吼,云卿見此,眉頭微皺,立即喊道:“王嬤嬤,大夫還在一旁候著,若有什么事,待以后說再不遲,如今還有病人在那等候著,咱們還是先過去看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