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商灝時不時對電話里的人回復一個簡短的“嗯”字,他的手極慢地撫摸過林安然臉側的線條,撥動琴弦一般撩起他散落在床上的長發,指腹滑過他的脖子,落在他的肩上,往衣領里面探頭探腦地想要鉆進去。 一通電話的時間,林安然被這種忽輕忽重的撫摸弄得難受。他很想要阻止那只作亂的手,但又不敢,于是繼續任人宰割著,一直到商灝結束了通話。 商總放下電話后又繼續埋在他身上,把林安然當成他這輩子最喜歡的枕頭。 “我也愛你,然然。我也愛你。” 他一連說了幾次“愛”字。然而人似乎是真的有些累了,沒能堅持多吸林安然一會,很快呼吸聲就變得平緩,埋在林安然身上睡著了。 枕頭林安然還沒有睡。兩個人的重量使身下的床往下陷,他感受著自己身上的重量,還有商總此時一呼一吸的安穩頻率,他此刻獲得了一種短暫而又無比踏實的安全感。 仿佛是長久的航行中途終于遇到一座小島。至少人此刻是確確實實在自己身邊的,而且不會離開。 林安然放松下來,但他還沒舍得睡。商總吸完他了,他也想要在不打擾的情況下吸吸商總。 他支起腦袋,無聲地凝視起商灝睡著的側臉。 沒有什么變化啊。林安然心里想。 從這個人側臉的輪廓,到他給人的感覺,似乎一直以來都沒有什么變化。和許多年前那個幫他搬桌子的少年商灝一樣。在林安然的生命里,他一直就是那么可靠和安全。 你說,上天會特意安排一個人,來保護另一個人嗎? 林安然心口熱熱的,趁商總睡著,偷偷噘著嘴親了他的頭發一口。他胸口被商灝壓著,只能夠到這里了。 他剛才說了幾遍“我也愛你”。這一刻的林安然這顆呆呆的植物也萌生了勇猛的想法。他想學說話了。 他從前像是一株獨自安靜生長的植物,很少有表達的欲望和訴求。即使偶爾出現,忍一下就過去了,沒有了。 但是自從和商灝在一起之后,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平白就多了許多想說的話,每天都有,有時候很多,多到林安然必須靠畫癡呆小漫畫來解決。有時候很少,很少的時候,林安然也想什么也不做地待在他身邊。 一樣是安安靜靜的,平時是慣例地安安靜靜,商灝在,他是開心地安安靜靜。 雖然可能看不太出來。畢竟沒人看得出來安靜的植物現在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好像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不會在暗地里做這么多事,加奇怪的群聊,背地里給商灝留言,畫他的畫,林安然不想迫不得已才開口 上午的時間用來補眠。中午兩人起床吃了頓外賣,下午林安然畫畫,商總去公司。 從昨天開始林安然就沒太敢看手機了。然而他手機的信息欄始終處于超級爆滿的狀態,即使如此幾個軟件的消息還在不斷激增中,林安然不得已開了靜音。 突如其來的曝光度伴隨而來的還有劇增的單量。林安然力所能及地扒拉了一下爆滿的信息,焦慮地發現自己要畫的單已經堆積到明年了。 他賬號的粉絲數也直接在原基數上翻了個幾倍,私信箱塞滿了很多無效的信息。 好不容易處理完這些約單的消息,大半個下午也就過去了。林安然虛脫地從椅子上爬起來,還得工作,要畫畫、要畫畫…… 他倔強地握起了筆。 然而等到林安然查完資料,做完所有準備工作后,設備到位之后,他郵箱里來了新郵件,是上一個稿子的反饋意見,對方指出了有幾處需要修改。 一看時鐘,下午的時間已經就這么過去了。 林安然此時此刻有一種,明明忙碌充實了一下午但是到頭來一樣任務都沒有完成的疲憊感。 他已經不想再對著屏幕了。他把稿子先放到一邊,人在桌上放空地趴了一會。他發呆想著事情,一只手不覺又摸到了筆桿。 十分鐘后,不費腦的草稿流癡呆然然小漫畫更新了,這一次還多了畫面分格。 癡呆然然做了一個夢。 在夢里,圓腦袋癡呆然然變大了。它變成了一個和商總一樣大小的,巨大號的癡呆然然。 雖然兩人的畫風還是保持不變,商總長了張漫畫臉,癡呆然然的臉就是兩個黑豆豆一個圓,它長了張簡筆畫臉。 下一個格子,商總湊過來,貼了一下癡呆然然的臉。 商總仁慈地給了癡呆然然一個吻。 他的人退開之后,神奇的一幕出現了,他的嘴巴同時也印到了癡呆然然空白的下半張臉上,癡呆然然長出了一個畫風迥然的、英俊的嘴唇! 癡呆然然能說話了! 它高興極了。可是奇怪的是,從那張英俊的嘴巴里吐出來的話,全都是一個一個的小愛心。 它疑惑地看向商總,這才發現商總一張嘴,也在對他發送愛心。 原來如此,它的嘴巴是商總給的,所以和商總一樣只能發射愛心。 癡呆然然開動腦筋,繼續張嘴說話。這一次,它吐出來的無數個小愛心慢慢組成了一個“sorry”的形狀。 然然把那個“sorry”給灝灝看。 對不起呀。 小漫畫到這里就結束了。林安然放下筆。 粗糙的草稿流,完成得很快。林安然盯著自己的畫放空,疲憊地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 正在繼續出神時,林安然聽到了來自門外的腳步聲。這個點,應該是商灝回來了。 林安然準備先結束今天的工作了,他把桌面收拾了一下,等聽到那聲“然然”后抬頭一看,那一刻他受到了驚嚇。 商總此時的貴手上正在提的東西,林安然很眼熟,無比眼熟,死也忘不了。 ——那不是天能一樓大廳里的那個意見箱嗎?! 他往里面投過感謝信的那一個,林安然記得很清楚。 商灝:“然然。” 林安然聞聲便將恍惚的目光轉向了他。 雖然自己是投過一次感謝信沒錯,但就算是為了紀念我們的愛情,也不用特地拆下來啦…… “我準備把這玩意安在我們家里。”他說:“你不是喜歡寫信嗎?” 林安然已經走到了商總身邊,他困惑地盯著地上那個四四方方的小箱子看。 商灝:“以后你再寫信給我,我就看得到了。這個是我們家里的意見箱。” 林安然確認了,這個果真是那個意見箱本箱。和所有官方的意見箱一樣,長得規規矩矩的一個合金小盒子。 像是人類為了鳥類特地按自己的審美制作的那種小屋子,小鳥之家。 這個箱子也一樣,是商灝為了林安然特地帶回來的癡呆然然之家。 因為他不會說話,商灝便想讓他可以寫信,隨便什么都好,只要他肯寫。 商灝大衣也來不及脫,就開始研究起箱子上的螺絲了,一邊頭也不抬地對林安然說:“我怕你以后受欺負了,我不知道啊。” 林安然站在一旁看他,說不出話來。 “雖然你自己有時候也能處理好……”商灝說著話,開始比量要掛在哪里才好。 林安然以為按照他目中無人的性格,下一句應該會是:“但比起我還是差了點意思”,之類的。 商灝最終決定把信箱掛在門邊,他把剩下的話說完,語氣不容置疑:“雖然你也可以很厲害,但是我想幫你。” 因為這句話,林安然呆愣在原地。 他這下是真的完全說不出來話了。 第38章 今天又是林安然見周老師的日子。 例行一個半小時的談話。周老師告訴他:“小然,你知道嗎,人類的表達方式不只有說話一種。” “我知道你心里有想說的話。有時候,你的畫也會替你‘說’。如果你覺得溝通太難,要不要試試先用畫來說給別人聽呢?” 她又笑著建議:“要是最近有空的話,你還可以考慮一下跟商先生兩個人一起出門走走,也就是俗稱的約會。你覺得怎么樣?” 林安然眨了眨眼睛。 他覺得可以。 自從上一次商灝替他從怦怦那里要回了一筆巨款,林安然就想要感謝他了。商總這一次又幫了他的大忙,還有幾次送他的禮物,盡管林安然不太通人情,但是他也知道,于情于理自己實在是需要感謝一下對方。 不能因為別人是男朋友就不懂得說“謝謝”。即使是朝夕相處的家人,“謝謝”也很重要,一定要尊重別人的付出并及時感恩。 他要走了,周老師走在前面替他先開了門。這時林安然手機里來了新消息提示,林安然掏出來看了一眼,又塞回口袋里去。 周老師問:“不用理嗎?” 林安然搖搖頭:“是推銷信息。” 這種廣告信息他已經收到不止一次了,非要執著地通知說他本人在境外買了一棟別墅。 肯定是新型騙局。 很遺憾,他們找錯人了,這樣是騙不到林安然這個社恐的。他已經是個成熟的社恐了,就算收到這種通知信息也不會回電去詢問情況的,希望對方還是死了這條心。 回去的路上林安然就在想像這種欠了人情的情況一般人會怎么做。他選擇去詢問唯一的朋友怦怦。 怦怦在電話里說:“欠人情?一般都是先請客吧,吃頓飯。” 林安然在心里記下,又問怦怦具體的cao作細節和流程。怦怦:“啊?還有流程?大概就是先問那個人某某時間有沒有空,然后就提出請他去吃飯,這樣吧。你要請我吃飯嗎?” 林安然正在這邊開免提做筆記,又問他:“要去哪里吃飯呢?” 怦怦:“哪里都行,讓別人定也可以,看你心意。你要請我吃飯嗎?” 林安然:“是直接問還是發短信問呢?” 怦怦:“呃,一般好像沒有這么多講究,你看怎么方便怎么來。林安然你要請我吃飯嗎?” 對面老實還拿捏的林安然今天耳朵里好像有過濾器,死活就是聽不見他說的最后一句。林安然刷刷記筆記:“哦……還有什么要注意的嗎?” 怦怦:“沒有了。所以你到底要請誰吃飯?我嗎?” 林安然尷尬地笑了兩聲:“下次一定。” 怦怦:? 世風日下,林安然居然都學會敷衍人了。 另一頭的林安然十分心虛地掛了電話。不是他不想請怦怦吃飯,主要是他這次情況特殊,想請吃飯的人身份也比較特殊。特殊到,從下這個決定的那一刻起,林安然就必須下好全力以赴的決心了。 商總的一只手表就抵得過他住的一套房的幾倍,為了請他在外面吃一頓像樣的飯,林安然拿出了他這輩子攢的所有小錢錢。 畢竟錢沒了可以再賺,但是他這輩子能拐回家的男朋友大概率就只有這一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