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將要日出的時候，萬歷照慣例在馮保的陪同下，前往皇極門上朝。一路上馮保也按照以往一樣，向萬歷講述今天朝會上將有哪些大臣上奏哪些事項。

    “馮大伴，除了這些事先開列的上奏事項，還有別的嗎？”

    “皇上，應該沒有遺漏的事項。”馮保貌似坦然的答到。

    怪了，昨天召見了張居正他們，馮保不可能不知道。難道張居正就沒有給馮保透露一點點昨天召見奏對的內容？馮保的那個管家徐爵和張居正的管家游七兩個人，是經常互通信息的……。

    此時馮保心里正盤算著，昨天張居正和呂調陽請求接受召見的事，他十分清楚。雖然召見的時候奏對的具體內容，現在還不得而知。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張居正昨天向皇帝施加了壓力……。

    等那些御史言官們再一鬧起來，皇上和太后頂不住了，才是自己出馬的好時機。這個張居正也是，昨天召見完了，也不把詳細的情況溝通一下。他在這個事上到底是什么態度？……。

    來到皇極門，大臣們山呼萬歲之后，朝會正式開式。

    “臣，貴州道御史黃家棟，有奏。”黃家棟跨出隊列，高聲喊道。

    怎么今天有人先聲奪人？按照平時的劇本這些言官們在朝堂上鬧事，一般不都是放在最后壓軸嗎？今天這個黃家棟有意思……。

    “有事明白奏來。”萬歷朗聲答到。

    雖然有人不按劇本來，突然發難。朝會也要繼續下去，因為沒有規制不讓人家奏事……。

    “臣，奏請查禁關閉榮寶齋，其理由有三。其一，榮寶齋所售水晶，引勛貴豪門競相購之，花費巨大，奢靡攀比之風滿布京城。其二，榮寶齋所售水晶，乃用奇技yin巧之法煉制。此物在京城售賣，已經讓以水晶為業者斷了謀生之路。此物實乃與民爭利，殘民害民之物。其三，有勛貴外戚插手其中，假借水晶售賣之名，遮掩索賄納賄為他人謀利之實……。”

    黃家棟一氣呵成，把早已背得滾瓜浪熟的奏章內容讀完。聲情并茂，慷慨激昴，……。

    此時，整個朝會一片交頭接耳的議論之聲。要不是在朝會上，說不定早就有人要跳出來叫個好……。

    “大家都肅靜，注意朝會禮儀……。”鴻臚寺負責朝會禮儀的官員，看到場面有些失控，于是趕緊出來維持秩序。

    那些官員們趕緊收起興奮之情，停止交談。內閣的兩位閣老，此時則是眼觀鼻，鼻觀心，紋絲不動。

    有資格參與朝會的外戚和勛貴，看向黃家棟的眼神都帶著一股子憤恨，特別是武清伯恨得是咬牙切齒。只有昨天參加了召見的那三位勛貴穩如泰山。

    “黃家棟，你上奏的這些可有實據？”萬歷根本不看馮保，自己就向黃家棟問道。

    “什么？要實據？我不按套路出牌，皇上也不按套路出牌？御史言官有“風聞奏事”之權，哪里需要什么實據……。“黃家棟在心里暗自腹誹。

    “皇上，言官有”風聞奏事“之職責。查證實據則應該交由”三法司“辦理……。”黃家棟理所當然的回答到。

    “張先生，黃家棟說的屬實？“萬歷轉向張居正問道。

    “皇上，“風聞奏事”始于宋仁宗時期。太祖立國之后，設立都察院，六科廊，給予御史言官“風聞奏事”之權，以監察彈糾百官……。“張居正應答到。

    “那如果濫用”風聞奏事“之權來謀取私利，那該如何處置？”萬歷繼續問道。

    “如御史濫用職權，謀取私利，罪加一等。”張居正答到。

    萬歷聽后點了點頭，表示聽明白了。

    萬歷和張居正的一問一答，讓在一邊的馮保心里很不是滋味。難道皇上和張居正昨天奏對的時候早就商議好了應對之法？自己卻被當成了一個局外人，一無所知的成了個傻子？先再看看吧……。

    可是這些話聽在黃家棟耳朵里，那就不一樣了。他敏銳的覺察到萬歷的話里好象有所指。自己和那個周管家之間的交易是沒有任何人知道的，不應該呀。

    “臣，錦衣衛都指揮僉事楊俊卿，有奏。“，這時候楊俊卿，看到時機已到，趕緊出班上奏。

    “奏來。“萬歷答到。

    “錦衣衛前日捕獲海洲籍周姓可疑人士一人。據他供稱，他此次進京是受幾位水晶礦主委托，接攏在京的一些官員，散布對榮寶齋不利的傳言，并向貴州道御史黃家棟行賄水田五千畝……。現人犯、口供、證據都已移交刑部及大理寺……。“

    楊俊卿的話音剛格，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這個讓人大跌眼鏡的消息震驚了。這個劇情轉換得太快，好多人腦子還沒轉過來。

    “皇上，這是錦衣衛栽贓陷害，臣沒有收受賄賂。臣只不過是為那些沒有了生路的民眾說了幾句話，沒想到就得罪了權貴，今天竟要受此污蔑……。“

    黃家棟見事情已敗露，只有硬起頭皮來喊冤。擺出一副不畏懼權貴的形象，哪怕能博取到一些人的同情也好，以后也好有人能搭救自己……。

    “皇上，此案非錦衣衛一家辦案，而且口供完整、證據確鑿。昨天夜里，會同刑部和大理寺共同進行了復審，人犯前后口供一致，絕無構陷。“

    楊俊卿十分肯定的答到。

    如果說錦衣衛是皇帝的鷹犬，為了維護皇家外戚可能會捏造證據。那刑部和大理寺總是文官管理的地盤了吧。為了把這個案子辦成鐵案，楊俊卿初審出口供之后，馬上就按照萬歷的要求，連夜會同那兩個衙門復審，并移交人犯和相關證據……。

    “刑部、大理寺、楊俊卿說的屬實？“

    “皇上，一切屬實，的確是證據確鑿，沒有絲毫構陷。“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都出班回奏。

    “張先生，這該如何辦理？“萬歷向張居正問道。

    “皇上，應該將犯官，押入詔獄，交三法司會審定罪。“張居正答到。

    “將黃家棟押入詔獄，由三法司會審。“萬歷隨意下了口喻。

    只見兩個大漢將軍，挾起臉色一片死灰，腳已經軟得走不動道的黃家棟，連拖帶拉的，把他押走了。他原來站的位置還隱隱的看見一片濕痕……。

    見到這個神反轉，有好些人心里不淡定了。收受了那位周管家好處的官員和御史可不止他一個。只不過不是田地也不是金銀，只是一些物品。下了朝之后趕緊回家，把所有與那位周管家和周家有關聯的證據趕緊毀了……。

    馮保此時心里更是起了驚濤駭浪，皇上和張居正這么一唱一和之間，就把這事給擺平了。真是好手段呀，錦衣衛拿人初審，再會同刑部和大理寺把事情辦成鐵案，從根子上把這些言官的嘴給填了。

    這要不是張居正的手筆，打死馮保都不會信，小皇帝能有這種老謀深算的手腕？刑部尚書王之誥是你張居正的姻親，沒有你的授意，刑部會這么配和？

    “張居正呀張居正，你是不是看到皇上快要親政了，就打算把我給給踢開了？……。“此時馮保心里憤憤不平的想著。

    萬歷見把黃家棟押走之后，其他人都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人有反對意見或者站出來替黃家棟講情。

    他正準備接著把朝會往下進行，沒想到半路又殺出一個程咬金……。

    “臣，河南道御使傅應楨，有奏。“傅應禎大步跨出隊列高聲說道。

    “奏來“

    萬歷心想，你這個傅應禎又跑出來湊什么熱鬧呀？上次幫徐懋學出頭，在朝會上炮轟了“考成法“。這次難道還打算為黃家棟出頭說情？

    “黃家棟濫用職權，收受賄賂，罪有應得。但他所上奏之事，也是臣想上奏之事，臣也奏請查禁榮寶齋。”傅應禎不慌不忙的說道。

    這下讓萬歷頭痛了。黃家棟是有劣跡在，被抓了證據，所以對付他絲毫不費力氣。可是傅應禎為官官聲很好，也沒有任何貪墨的事跡，這些人才是最難對付的一幫子人。

    對這些人，打也打不得，罵又不好罵。他們完全就是一群書讀多了，腦子讀呆了，被那些利益集團忽悠瘸了的一群人。

    對于一些別有用心的人來說，這群人好利用呀。只要占據道德高地，再稍微帶帶節奏，這些人就應者如云，四處奔走的鼓與呼，而且他們都還自帶干糧，根本不用你費心……。

    接下來該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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