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對于呂調陽所說的，有人傳言兩位伯爺利用榮寶齋斂財，為他人謀取利益的說法，并沒有進行激烈的反駁。而是擺事實講道理，一條一條分析目前榮寶齋的客戶群體里面，有誰會因為買了水晶而受益。

    勛貴和外戚如果想得到好處，貪圖的無非是得到恩賞的田地或者錢財。凡是這些賞賜是由官地劃撥或者從國庫出錢，內閣不可能不知道。而且最近奇怪的是，好幾個外戚反而把要求恩賞的奏疏撤了回去……。

    如果是皇帝從內庫拿錢出來賞賜，內閣當然管不著，也不會去管。但是這可能嗎？除非是萬歷腦子進了水，一邊收人家的賄賂，一邊掏出更多的錢財來賞賜給人家。

    那如果是官員謀求升遷的好處。呵呵，那內閣和吏部，你們絕對也脫不了干系。所以萬歷裝傻充楞，干脆把這個屎盆子做得更大一點，把你們一起扣上……。

    “對了，還有兵部呢，武職軍官的升遷是兵部在管著……。”

    聽了萬歷的話之后，彰武伯楊炳趕緊起身說話再補了一刀，于是這個屎盆子又大了一圈，把兵部也裝了進來。

    萬歷心里暗暗給他點了個贊，這真是神補刀呀。彰武伯不錯，今天能夠兩次挺身而出，仗義執言。不象那兩個國公，都悶著不作聲。他不愧是嘉靖爺和先皇都信任的勛貴，能把總理京營戎政的大權交給他。

    萬歷和楊炳的話音剛落，張居正和呂調陽對視一眼，趕緊跪下磕頭謝罪。

    萬歷見兩位閣老都跪下了，就趕緊離座，親自把兩人扶了起來。一邊扶還一邊說道

    “朕沒有怪罪兩位先生的意思，既然是傳言，就是無憑無據的謠言。朕只是怕這個傳言，傳來傳去，把內閣、吏部、兵部都攀扯進來……。”

    張居正在萬歷說到文官升遷與內閣、吏部也有關系的時候，心里早就起了波瀾。現在是執行“考成法”考核官員的升降，本來已經是反對者眾多，雖然“末位淘汰制”緩和了一些矛盾。難免會有有心人把“榮寶齋”的事和內閣、吏部也扯上關系……。

    “皇上，臣還聽到一則傳言。說榮寶齋所售的水晶，都是出自宮內。不知是否屬實？“張居正起身之后，繼續問道。

    “的確是宮內所造。“

    萬歷很清楚，一般的平頭百姓可能不知道這件事，但高級的官員和那些消息靈通的勛貴們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宮內造辦的東西，都是皇家御用之物。如果在市面上發售恐有與民爭利之嫌……。“

    在得到萬歷的確切答復之后，張居正繼續說道。

    “與民爭利？那先生認為應當如何？把水晶的制造停了？……。“萬歷不喜不怒的問道。

    “臣建議，改內造為官造，榮寶齋專營……。“

    其實這件事，張居正早已經知道了宮里面的看法和態度。而且也深知，現在榮寶齋已經綁定了兩位太后以及內宮各衙們所有管事大珰的利益。想要榮寶齋停掉這個生意，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今天他和呂調陽一起來見萬歷的目的，是想通過這件事情向萬歷和兩位太后施壓，讓外朝取得一部分監管控制權。必竟水晶這兩三個月來的吸金能力太恐怖了，詳細的金額張居正無法得知。可是據他打聽到的消息，三個月的營業額就有一百多萬兩銀子。

    而現在水晶從生產到銷售的所有環節，外朝根本就插不上手。如果由內造改為官造，就可以名正言順讓工部往生產環節派駐官員。雖然利潤都在榮寶齋，但是至少有了一定的監管……。

    萬歷聽到張居正說道，心里在想。這位張先生真是狡猾呀，還真當自己就是那個十三歲的小娃娃。這個方案看起來好象所有人的既得利益并沒有受到損失，只是在生產環節多了官員的入駐。可是這在萬歷看來，是絕對不可以退讓的事……。

    因為所有人都不知道，目前在生產環節上才是最大的利潤，而這筆利潤是屬于萬歷自己的秘密小金庫。今天在水晶上退讓了，那明天鏡子、香水、香皂這些東西上同樣也會有官員派駐……。

    通過這幾樣產品的生產來獲取最大利潤，并通過銷售環節的利益來綁定和控制那些外戚和相關得利的人，這才符合萬歷的利益最大化構想。

    “那先生認為“與民爭利”是爭了哪些人的利？“

    萬歷沒有正面回答是否同意由內造改為官造。而是故意提出了自己的疑惑。

    “據臣所知，這次那些傳言，正是因為榮寶齋的水晶，原有以水晶加工為業的人沒有了銷路，所以他們在京城四處奔走聯絡……。“張居正答到。

    “哦，原來如此。那我想問一問先生，那些人交稅了嗎？他們的水晶從哪里來的？那些水晶礦洞交稅了嗎？一共交了多少稅？“

    “據朕所知，榮寶齋三個月的稅款五萬七千六百三十八兩三錢八分。已于十日前全部繳納到宛平縣，估計過幾天就會上解到戶部……。“

    什么？榮寶齋竟然主動交稅了，而且交稅的總量還這么大。在場的所有人都被萬歷的話震驚了。以前的皇店是根本不交稅，也沒人敢收。大家心里都想著榮寶齋是兩位伯爺經營的，肯定也不會交稅。就算交稅，也會和其他店一樣不會交那么多，頂多意思意思……。

    張居正此時非常尷尬了。那些水晶礦主有沒有交稅，交了多少，他根本沒有時間去細查，也沒往這方面去想。但目前整個大明一年的商稅才多少呀，也就是十幾萬兩，榮寶齋三個月就交了五萬多兩銀子的稅，如果一年下來……。

    此時萬歷心里在想，如果你張先生敢拿全國的商稅和礦稅開刀。就算讓官員入駐生產環節又如何，完全有一百種方法來架空他們……。

    什么叫與民爭利？張先先你費心費力的搞出“考成法”，不就是為了增加稅收嗎？現在為國交稅的人的利益不保護，卻保護不交稅的人的利益，如果真這樣做了，那些拖欠的田畝正稅也會收不上來……。

    “皇上，可是…可是…必竟內造的物品在市面上銷售，這與祖制不符呀。“

    張居正也完全沒有料到這個情況，現在只有再一次拿祖制來說事了，一是想化解一下尷尬，另一個也是拋出祖制這個法寶來。

    “張先生，水晶內造，是朕依照祖制定下來的……。“

    在場的所有人都疑惑了，不知道萬歷所說的到底是哪條祖制。之前好象也沒有類似的先例可循。

    “各位請隨朕來……。”

    于是萬歷帶著眾人走出了偏殿，來到了廣場之上。

    “小德子，把東西都拿過來，發給大家……。”

    只見小德子帶著幾個隨侍的宦官，每個人手上捧著一個盒子。過來之后，打開盒子把里面的東西拿了出來，分發給了眾人。

    大家拿起東西，仔細看著。此物為兩個連在一起的銅做的筒子，一頭粗一頭細，帶配有一根皮帶子，好象是用來掛在身上的……。

    “皇上，這個東西是用來做什么的？”彰武伯一邊擺弄著手中的東西，一邊不解的問道。

    “此物叫做”望遠鏡“，大家也可以叫他”千里眼“……。”

    接著萬歷也拿起一個，指著廣場的另一端當值的幾個大漢將軍，對著眾人說道。

    “各位，學著朕的樣子，用望遠鏡看那些當值的大漢將軍。“

    說完就把望遠鏡的遮塵蓋打開，舉起望遠鏡放在雙眼前開始觀察……。

    “皇上，怎么黑咕隆咚的，臣什么也看不到呀。“心急的彰武伯，第一個學著萬歷的樣子，舉起望遠鏡就看。

    萬歷一看彰武伯，一下就樂了，他連鏡筒上的防塵蓋子都沒有打開，當然什么都看不到。

    萬歷走到他身邊，幫他把防塵蓋子打開，然后再指點了一下用法。

    彰武伯重新拿起望遠鏡放在眼前，接著就傳出他興奮的大叫之聲。

    “皇上，皇上，臣看到了，看得非常清楚，那些大漢將軍就象在眼跟前。咦？怎么有個大漢將軍的臉上怎么還有兩道抓痕血印子？是不是昨天被他婆娘給撓的。還有還有……。“

    眾人見彰武伯高興得手舞足蹈，在那里胡言亂語，就象小孩子發現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一樣。于是也紛紛在身邊宦官的指點下拿起了望遠境來看。

    他們通過望遠鏡看到的景象果然如彰武伯描述的一模一樣，于是眾人不由得嘖嘖稱奇。

    張居正使用過望遠鏡之后，馬上就明白了，望遠鏡這東西是行軍布陣，哨探偵察的一件利器。如果軍隊的軍官和斥侯都能裝備上望遠鏡，那戰斗力肯定會大大的提升。可是這與水晶與祖制有什么關系呢？

    “皇上，望遠鏡的確是一件神兵利器，那這與水晶內造有何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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